沈璐的右手在脱离手腕的一瞬间被冻成冰块，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中村翼看着她提着刀的身影，他有很多想说的话，却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突然，已经失去手掌的右臂不受控制地再次抬起，火焰又从断裂的手腕处凝聚起来。

    “没用的，除非你把自己千刀万剐。”机械女声再次从她口中响起，还带着几分嘲笑。

    这次没有任何预警，右手手腕直接插入了中村翼胸前的伤口处。火焰从心口的位置开始沿着周围的血肉开始了剧烈的燃烧。

    “不要！不要杀了……我最爱的人啊！”沈璐扔下冰刀，试图去抓他。可她的灵体在触碰到火焰的一瞬就开始融化。

    冰曜之力对上光明之焰，他们永远无法触碰到彼此。

    渐渐地，那团火焰把他的灵体烧出一个洞，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别过来，离我远点。”

    中村翼对着她摇摇头，他想装出一副厌恶至极的表情，脸部肌肉却不受控制，只能勉强挤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他已经黔驴技穷，在她面前根本装不下去了。现在离开，也不是件坏事吧。

    灵体已经有一半被灼烧殆尽了，视线又开始模糊，渐渐坠入黑暗里。他想着，就这样结束一切吧。她会和神主系统一起，继续进化，也许总有一日……

    黑暗里，一双冰冷的手覆盖在他的脸颊上，只轻轻地碰了碰。

    中村翼浑身一震，他猛地睁开眼睛。

    光芒在她的左手的指尖处凝聚，她终于还是碰到了他。

    可此时，她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冰晶从脚底开始向上凝结。那一束光所到之处，火焰瞬间熄灭。

    冰霜沿着她的指尖蔓延开，她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下一秒，冰霜覆盖在她的脸颊上，彻底把她冻成了一尊冰雕。

    那束光芒却越来越亮，它脱离了她的身体，化为悬挂为天穹的朝日，照亮了黑暗的三途川。仿佛拥抱一样，填入了那个黑漆漆的位置。

    “愛してる。”（我爱你。）

    他从她那一丝丝残留的意识里，读出的唯有这一句话，也是最后的一句。

    他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个冰雕。

    可却在他触及之前，冰雕一瞬间化为齑粉，什么也没留下。

    胸口那个洞被补上了，灵体又恢复成完整的。

    中村翼捂着心口，他第一次感受到锥心刺骨的疼痛，可那个位置却没有心跳，只是徒有其表。

    他的心早就被燃烧殆尽了啊！

    “你看起来很难过啊。”八咫镜飞到他身边，机械女声从镜子里传来，“为什么要难过呢，不是实现利益最大化了吗？”

    听到声音，他挣扎着一把抓起虚空里悬浮着的勾玉，全力激发自身灵体，把它狠狠地往八咫镜的中心插入。

    他这种打算同归于尽的方式却并未让勾玉毁掉八咫镜，反而被这股力量击飞。

    “既然没有合作意愿，那就由系统彻底抹点你的存在。”八咫镜中心幻化出火焰向着他飞去。

    又是熟悉的攻击手段。

    勾玉的力量和他的灵体相互融合，神器对战神器。他避开火焰，维持住勾玉的控制权，再次集中精神进入神主系统的核心所在。

    此时灵体已经在超负荷的状态下几乎崩溃，他全凭意志维持住当初权限分割时留有的那一丝联系。

    终于，视线进入黑暗里，是冰冷的世界，很大很空，唯有手里勾玉的光照亮了自己脚边的方寸之地。

    在这里找核心，无疑是大海捞针。

    但是，中村翼举起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灵体。

    “系统检测到接入者灵体受损严重，建议……”

    “找到了。”

    他拔出刀，对着不远处的神主系统的核心走去。所有的一切由自己开始，那么最后就由自己结束吧。

    “你又要杀我吗？”身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视线里，长发垂肩的女人忽然微笑地站在他面前，大量的鲜血从颈部的动脉涌出。她缓缓倒下。

    “我……”他想开口，可场景忽然一变。

    落日余晖的校园里，他在走廊里遇到她，她说：“这个月的灵体课测试成绩出来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想亲自告诉你——”

    没等她说完，刀刃就刺入她的小腹，中村翼没有抬头去看她。

    “我知道，你想告诉我，我得了第一名，我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他抽出刀刃，表情扭曲，声音里带着愤怒和悲哀。

    尸体化为黑色的碎末，却在同时，又幻化出无数个面带微笑的女人。

    “喜欢一个人，就对对方不离不弃，一起携手走到最后，是这样吗？”

    “你可知在中国，男性为女性盘发的意义是什么？”

    “我愿意啊……”

    她们一同对他伸出手。

    他提起刀，一个又一个地斩杀了她们，过程很快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反抗。好像她们全都心甘情愿地迎着他的刀锋站立着，即使最后是被他杀死。

    “我真是没用，又被你抛弃了呢。”神主系统的核心里发出沈璐的声音，“可我……已经很努力地在进步，很努力地想要靠近你……”

    “闭嘴！”中村翼一刀砍向核心，近乎嘶吼地喊出一句话：“谁允许你用这堆假货侮辱她！”

    他把刀整个插入核心，可眼里看到的却是她的身体，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把她刺穿，血液带着温热，飞溅到他脸上。她的眼睛无神地睁开着，任由他发泄一般地刺着。

    “假的！都是假的！我不会上当的！”

    他流着眼泪嗓音沙哑地嘶吼着，尸体被他砍得七零八落，终于变回了那个核心的模样。

    此刻，勾玉和八咫镜的力量相互交击，两个神器同时化为碎片。

    幻境全部消失，他再次回到了那个血腥味浓重的三途川房间，周围很安静，所有一切都全都死干净了。

    他也快死了。

    在满地的尸体和神器残骸里，指尖忽然摸索到一个东西。

    那材质是黑色的木头，弧形边缘打磨粗糙，依稀能看出是六角形的某一部分。他小心地擦干净上面的血渍，把这个碎片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然后低下头，反复在地上摸索木戒指剩下的碎片。他的灵体已经支撑不住开始溃散了，听觉，视觉，身体行动也随着时间流逝渐渐丧失。

    他想要把找到的一部分碎片重新拼接起来，可这个想法就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想要穿针引线一样，视觉还残留的部分只能让他看到几分模糊的影子。

    “唉。”虚空里传来轻轻的叹息。一双手帮他拼好戒指，又抓着他的指尖摸了摸拼接好的部分，就像是大人重新帮孩子修复好了最珍贵，最无法替代的重要玩具一样。

    “你……是……？”中村翼抬起头，睁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可视线范围内，光影交叠之间，看到的都是重叠的影子。

    终于，在某一刻，他的灵体化为沙尘消散而去。也许看到了，也许没看到吧。

    所有的光都熄灭了，帝国的一切电力系统全在一瞬间瘫痪。深沉的黑夜里，暴风雪夹杂冰渣疯狂地打在大地上，进化到科技文明顶端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旧教堂里，西奥多从柜子里取出一盏煤油灯点燃，昏暗的灯光映照着他苍老的脸。

    “又一个时代结束了。”他喃喃道，然后提着煤油灯走到门口，缓缓打开门。

    风雪里，有人站在那里，他一身白袍，仿佛和大雪融为一体。

    “走吧。”

    西奥多提着油灯走到门外，和那人一起走出教堂。风雪依旧很大，可却总是没法熄灭那一盏火光微弱的油灯。

    凌晨，风雪停止了。电力也恢复了，人们从黑暗里重新看到了天光。这一次的停电，大概就是个微不足道的电力系统故障吧，大家都这么想着。

    creator组织，天岩户房间。

    神主系统开始幻化出一个少女模样的人形。渐渐地，衣着，头发，五官开始变得清晰。

    西奥多不断消耗自己的灵体用尽全力接入神主系统，脑海里回想着那个少女的样子，她有着一头乌黑透亮的公主切长发，发间别着司送给她的铃铛。

    一念及此，他下意识地从怀里摸索出那一串褪色的铃铛。

    “叮。”清脆的铃声响起，一如往昔。

    少女睁开眼睛，黑色的眼珠子里映照出眼前须发皆白的老人。

    备份数据还在不断补充到她的灵体中，那是浅井司最初的设想，一直储存在这里，当年的密码还是他们一起设定的，今日重启，却只剩下他一人。

    西奥多灵体的力量大量地涌入系统，几乎成为它新生的养料。手臂上的倒十字架印记开始流血，但他还是坚持着，就像是个不顾一切的殉道者。

    “我叫友奈。”她微笑地看着他，眼睛里没有灵动，剔除了那些残忍痛苦记忆，她的灵体也一并只剩下人造式的纯洁美丽，“你是？”

    她的声音悦耳动听，他从未听过这样美丽的声音，仿佛天使在歌唱。

    那时候，是他们两个一起把天使虐杀，他们拔掉她的羽毛，切下她的翅膀，让她永远无法再发出声音。

    “我的名字是：西奥多·罗伯特。很高兴认识你，友奈小姐。”西奥多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即使他面容苍老，身影佝偻，可他的动作和语气一如百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罗伯特家族继承人。

    即使，百年前她从未和他有过任何交流，甚至今天她才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那时，她眼里只有那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