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川房间的处刑台上，五六个人瑟瑟发抖地跪着，双手束缚着固定在身后，眼神里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人类的本能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中村翼提着刀，未发一言，手起刀落。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直到全部人都已经没有了气息。

    纯白色的光华从灵体中自动脱离而出，全部附着到了刀刃之上。

    他甩干刀刃上的血珠，将它放到了神主系统的收集装置接口处。

    “冰曜之力回收开始。”机械女声自动响起。

    不一会儿，进度条就推到了百分之百。

    一旁的朔弥摘下收集完毕的玻璃瓶，笑笑说：“一百条收集完毕。”

    “你送过去吧。”他点点头。

    里面是一百条人命，全部都是他亲手处决的。

    “给予力量之后又毁掉，真是帝君大人一贯的作风啊。”朔弥看着玻璃瓶里白色的迷你触手，好像话中有话。

    瓶子里的力量将会回到沈璐体内，重新作为她灵体的一部分支撑她继续存在下去。

    “那不是你研究出来的吗。”中村翼冷笑道，“我能想到这个办法，也是托光明之子的福。”

    “对帝国无用的罪人，是该处决。”朔弥收好瓶子，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您不亲自过去吗？也许这部分力量回归后，她能有些不同。”

    “不必了，我现在身上都是血的味道，一时半会也散不了。”中村翼摇摇头，目送朔弥走向三途川房间的大门口。

    “帝君大人可真是温柔啊。”朔弥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带着一丝嘲讽之意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彼此彼此。”他看了一眼消失在门口的朔弥。百年前自己在这个世界苏醒以来，第一个认识的便是这个有时恭敬有礼貌，有时又喜欢冷嘲热讽的少年。

    但不知为何，所有人，包括自己都对他讨厌不起来。仿佛他天生便是如此，带着孩童般稚嫩的脸和年长者般狡黠的思维。

    这种感觉有几分像自己脑补出的少年时期的浅井司。血缘真是奇妙的东西。他内心由衷地感叹着。

    西历3122年末爆发了军衔高阶的冰曜战士，结合部分残存在世界角落里的势力发动兵变之事。纵观史书，人类历史上这种事情数不胜数，有了力量便想要更强，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圣女不再进行祝福，帝君也化身为处刑者，一时间植入过力量的人们人人自危。

    这个冬天，雪下得格外大，似乎是为了掩埋掉那些被处刑的尸体一般。

    可来年，春夏终将到来。

    朔弥拿着瓶子走过院落，樱花树默默地立在雪里，枝丫上全都是冰晶，倒像是冬樱满开。它也许再也不会开花了吧？他这么想着，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似乎是在逃离这棵树一样。

    走到房门口，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照例敲了三声。

    即便里面的人根本不可能回应。

    沈璐端坐在落地窗前，身上裹着一件白色的狐裘披风，毛茸茸的质感让人看了便心情便放松下来。

    朔弥拿着瓶子走进来，抓起她的手，默不作声地把瓶子里的冰曜之力倒入在了她手掌心。那些触手一接触到她的皮肤便直接进入体内，紧接着，那双手似乎又有了一些温度。虽然她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

    “还不够吗？”他自言自语地说。右手伸向口袋，却在中途又停下来，摇摇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不远处，中村翼看着他离开后，走进沈璐的房间，查看了一番后却发现并无任何异常。

    是自己疑心太重了吗？把她交给自动请求担任侍者的朔弥，百年来都没有异常，可此时的平静却让他有些不安。

    “朔弥，我知道你不是个好孩子，但做个守规矩的乖孩子也不难吧？”他看着桌上的空瓶子自言自语地说。

    夜里，铺天盖地的雪花被西北风席卷而来。厚厚的雪已经堆到了小腿肚，这样的夜晚，除了风雪声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动物的声音。也唯有高大的木本植物还无声的长在雪地里。

    可此时，却有一个人影顶着风雪走在院子里，一步一步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走到门口，他从怀里取出一朵盛开的雪莲花，弯下腰放在了台阶上。

    然后和平时一样，沉默地转过身准备离去。

    “白。”

    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沈璐披着狐裘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

    “别装了，出来吧。”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诶？我以为你会惊讶的。”

    话音刚落，朔弥猫着腰从宽大的披风后走出来。他小心地把沈璐扶回到屋内，又对着她行了一礼，似乎为方才的无礼之举道歉。

    白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缓缓开口：“你想说什么？”

    “你有苏醒前的记忆吗？”朔弥直截了当地开口。

    白摇摇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你不知你生从何来，死往何如，你只知道你存在的意义唯有她。”朔弥说这话时，眼睛看着那朵白色的雪莲花。他每次回来，总会带上些东西沉默地放下，沉默地离开，沉默地遵守着他和中村翼的约定。

    因为，他根本不会思考。

    “你不是人。”朔弥抓住那朵雪莲花，在他面前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既使那朵花是从雪山深处冒着雪崩的危险采来的，他也毫无反应。

    “不会愤怒，不会思考，没有感情，体温呼吸心跳你全都没有。”朔弥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小声说了句话。

    “是这样吧。”少年悲哀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两个人。

    “我不知道。”他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那里确实一片寂静，他站起来，依旧准备离开。

    “如果我能让你成为主人呢？”朔弥的话再次从身后传来。

    “不需要。”白依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朔弥看着远处的白色身影叹了口气，虽然他一开始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一百年来自己试过无数方法，可谁让他没有心呢。

    他握紧了拳头，看着沈璐的侧脸喃喃道：“既然你们都不要……”

    风雪越来越大，少年的后半句话淹没在这如哭嚎般的风声里。

    连续几日的暴风雪终于在圣诞节前一天的清晨停下来。大雪初霁，可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就像人心，好像永远都带着一层阴霾。

    西奥多神父在破旧的教堂里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信徒唱着诗。依旧洪亮的声音里透着苍凉和坚毅。

    “神父大人！”这时，门口一个男性带着焦急的声音打断了这场唱诗仪式。

    “求您救救她！”不等众人退去，说话之人背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走进来。

    西奥多停下唱诗仪式，走下台查看长椅上的女人，她浑身冰冷，睫毛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脉搏几乎已经停止了跳动，仿佛血液都凝固了。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冰曜之力。自从一百年前人类灵体进化开始实行，无数狂热的人们蜂拥而至，可最后选出能承受这份力量的人并不多。

    旷日持久的战争开始后，无数死在战场上的人们在灵体消散后，其中残余下来的冰曜之力却没能和灵体一起散去，反而附着在天地间，导致地球上的冬天越来越久，甚至近几年连冰雪里都带了些能让灵体孱弱的人冻成冰的力量。

    西奥多摇摇头，他无能为力，唯有神器或者神主系统才能把冰曜之力抽出。

    “也许是要提前回到上帝身边了。”他低下头，准备开始为女人进行祷告。

    “不用了，谢谢。”男人一把抱起女人，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冰曜之力沿着女人的身体开始扩散，男人的手臂上也出现了一些白霜，人们纷纷避开，像是在躲避一场瘟疫。

    西奥多走出教堂，抬头看了一眼灰色的天空，有多久没见到温暖的阳光了呢？人类确实在进化，可这样的世界，就是你想看到的吗，司……

    这个圣诞节意料之中的冷清，教会没有资金，更没有太多信徒，根本无法组织大型的弥撒和报佳音一类的活动。似乎人们连圣主的诞辰都觉得无足轻重了。

    “连信仰都无法维持了吗。”西奥多站在空荡荡的教堂里喃喃道。

    这几年他辗转了许多地方，一直往南边走，他想找个温暖的地方，重新种一棵新的樱花树。可他每次种下，却总是枯萎。就像是一次次燃起希望，一次次又被无情地熄灭。

    “神父大人。”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今天没有安排活动。”西奥多回应道，“请回去吧。”

    “不是的，我们是想……”教堂的大门被推开，走进来一男一女。

    “是想在这里举行婚礼。”

    西奥多抬起头，当看清楚二人的样子时，他愣住了。

    “你们……”

    “还活着。”男人挽起女人的手一起走了过来。那一日昏迷冻结的人现在竟好好地站着。

    “我们，遇到了光明之子。”女人双手交叠在胸前，“他将让大地重新苏醒，使人们脱离进化的瓶颈，不止强者，就连像我这样的弱者也都能获得救赎。”

    偏僻的小镇里，无数人涌向街头，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阴霾，暖暖地挂在天空中。

    他们抬起头，虔诚的把手交叠在胸前。

    “光明之子……”西奥多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