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朔弥的意识，神主系统微弱的感应，附在了他的手臂上。他这次直接抓住了大门，心里默念：“拜托……一定要成……”

    手心传来一阵刺痛感，他却还是紧紧地抓着纸拉门，系统的感应依旧微弱，他用尽全力祈祷着。

    似乎在遥远的地方回应着他一般，突然，一股力量涌出。那双纤细的手臂竟把巨大的门直接卸了下来。

    朔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几乎脱力晕倒。

    跌跌撞撞地准备迈开步子走上榻榻米，却一脚踩滑，重重地摔倒在地，他只好用膝盖摩擦地面，用力爬进室内。

    沈璐侧卧在榻榻米上，双目紧闭，浑身僵硬，全身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暖气依旧开着，却毫无作用。

    外面的雷暴还在继续，剧烈的轰鸣声一下一下地捶打着他脆弱的神经。门已经被自己卸除了，雷暴和大风毫无遮挡地进入房间，就像是一群强盗。

    朔弥抱起地上的女人，打开壁橱，一起躲了进去。

    狭窄的空间里充满黑暗，他竭力用自己的体温让她回暖。又用双臂包裹住她的头，让外面的声响能够在传入她大脑之前减弱到最低。

    “别死……别死啊……”

    他的嘴唇冻得直打哆嗦，能做的都做了。黑暗里，方才脑海里的画面又回放出来。

    那个脆弱无助又渴望温暖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无论睁开眼睛或者闭上眼睛，他明明抱着的是沈璐，却总感觉抱着的是年幼的自己。那个时候也是无数次害怕地躲进壁橱里，可无边的黑暗和雷暴依旧如影随形。

    没人来帮他，没人来救他，没人打开壁橱对他伸出手说：“出来吧，没事了。”

    温热的眼泪再次从眼眶溢出，他像是孩童时代一样，无声地哭了。

    “厌烦了守候，

    从盂兰盆节开始，

    雪花纷纷扬扬。

    孩子也在哭泣，

    雪花纷纷扬扬。

    孩子也在哭泣，

    盂兰盆节来到了。”

    耳朵里听到歌声，朔弥一瞬间呆住了，他不知道这首歌叫什么，也不知道在哪里听过。却总觉得有些熟悉。

    冰冷的指尖慢慢地擦拭着他眼角的泪水。怀里的女人反反复复唱着这几个音节。

    歌词很悲伤，可曲调却像哄孩子睡觉的摇篮曲。分明是诡异的组合却让自己分外安心，好像内心突然被什么东西包裹起来一样。

    就仿佛，沉睡在母亲的子宫之中。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雷暴还在继续，沈璐的声音并不大。可此时的朔弥却觉得好像世界安静下来了，即使在黑暗里，也没有那么害怕。浓重的睡意袭来，终于，他闭上眼睛靠在壁橱中睡了过去。

    怀里的女人睁开眼睛，伸出手摸了摸朔弥的头发，轻轻地说：“睡吧，我的孩子。”

    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仿佛是机器发的的机械声一样。

    翌日清晨，朔弥从壁橱里清醒过来。沈璐睁着眼睛，保持昨晚着靠在他怀里的姿势，根本没有动过。

    他小心地把她放在了榻榻米上，一抬头却发现昨夜自己拆下来的纸拉门竟好好地装回去了。有些诧异地打开门后，他看到台阶上放着一朵还带着晨露的纯白色莲花，瞬间明白应该是他来过了。

    朔弥捡起那朵花放到沈璐面前的桌子上，他忽然有些好奇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昨夜提取出的所有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即使被删除，也不可能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何况，他的感情是如此坚定，就好像是他的存在就是为她而生一样。

    这时，远处侍女们的声音传入耳膜，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离开了院子。

    这样的清晨，自己头发凌乱地待在此处，让那位帝君大人知道可不太好。

    时光荏苒，没有一丝炎热的夏天很快过去，秋天已经冷的像冬天一样了，如果不是有些植物依旧顽强地在这个季节结出当季的果实，恐怕秋冬再无分别。

    金黄色的满月之下，又是新的一批加入冰曜军团的战士，他们宣誓完毕后跪伏在地，等待着圣女的祝福。

    沈璐走上高台，将八咫镜升到半空中。照例是无数纯白色的触手伸出，她那对深褐色的瞳孔已经因过度使用灵体而变成了琉璃色，触手的数量虽多，却比之前足足细了一半。

    战士们仰起头颅，等待着接受触手的力量，完成进化。

    突然，异变陡生，八咫镜晃了几下，几乎从半空坠落。这是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事。

    中村翼瞳孔微缩，抢在众人发出惊呼之前飞身而起，一把抢下了八咫镜。下落的同时拦腰抱住了身形不稳的沈璐，动作干脆利落。

    “今日圣女不宜进行仪式，改日再开。”他简短地吩咐下属疏散这一批还未能接受祝福的年轻人，抱起沈璐迅速离开了现场。

    她的身体在自己怀里已然僵硬。灵体分明已经到了极限竟然还不拒绝自己提出的充能的要求。

    不对，她是没法拒绝。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速度，前方就是温泉。为了以防不测，他每次选择的场地都是火山之下。他瞥了一眼怀里的女人，连睫毛和头发上都凝结出了一层冰晶。

    中村翼喝退温泉边把守的侍从后，迅速褪下沈璐身上的衣物，小心地把她放了进去。

    紧接着，又用双手捧起水浇到了她的肩头，但温热的水滑过裸露在外的皮肤后迅速变得冰冷。

    他无奈地摇摇头，只能把她转移到水稍微深一点的地方，好让她只有头能露在外面。

    氤氲的雾气蒸腾而起，做完这一切后，中村翼坐在旁边的岩石上用衣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这里已经是温泉中温度比较高的地方了。

    希望她能早些回暖吧。他这么想着，打算靠着岩石稍微休息一下。

    忽然，他身子僵了一下，方才泡在温泉里的人在他低头的一瞬间不见了！同时，视线里一截黑发往水底迅速下沉。

    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脱衣服就纵身跃入温泉中，一把将沉下去的沈璐捞回起来。

    “唉……你……”

    浮出水面后，中村翼一边帮她擦掉脸上的水珠一边苦笑道：“我要是不在可怎么办。”

    但回应他的唯有毫无表情的脸。

    他拉着她游到水浅一些的地方，安置好坐的位置确保她不再落水后，脱下身上湿透的衣服平铺在了温热的岩石上。

    做完这些，脑海里不由得回忆起之前在京都旅行时那次也是打算进露天温泉，可还没进去就下了大雨，淋得浑身湿透。然后还有……

    “温泉蛋。”

    似乎是他想的太入神，灵体间接的影响到了她的大脑，身侧的沈璐将他想到的东西说了出来。

    “对对对，毕竟不能白跑一趟，然后我就去买了几个温泉蛋。当时你说那个蛋没熟。我说温泉蛋本来就是溏心的，但是你说不吃没熟的，非得要我拿去煮熟……”他像是在跟她聊天一样回忆着当时的经历，仿佛这一刻又成了那个废话很多的话痨。

    他说的内容就像是片刻之前的事，实际上却早已经过去千年的时光。

    而且身侧的人，也并非在和自己聊天，她的灵魂已经不在，记忆也被封存。唯余下强大的灵体支撑着冰曜帝国荣盛百年，也许接下来会是千年，只要身为永生者的自己依旧在这王座之上。

    他看着灰白色的天空，自嘲地笑了笑。才过了百年时光，竟觉得无聊了，仿佛是自己手中的游戏角色已经满级无法突破。

    “温泉蛋。”

    冷不丁的，身侧传来她的声音。

    中村翼诧异地回头，只见她又重复道：“温泉蛋。”

    “哈？你……你不是现在突然想吃吧？”

    “温泉蛋。”

    仿佛在用实际行动证明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一样，沈璐面无表情地重复着温泉蛋三个字。

    “这鸟不拉屎的火山口附近哪有蛋能煮。”中村翼哭笑不得地说，“下次我让随从准备上。哦，还有小点心和水果。”他的语气像哄小孩一样，又捧起那一头黑色的长发顺便用温泉水帮她洗了洗头。

    就这样在温泉中不知不觉泡了许久。

    他帮她拧干头发穿好衣服，正打算离开，余光敏锐地发现不远处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绑着一个白色的网兜，下半截正泡在温泉涌出的泉眼上方。

    他走过去伸手取了下来，拎起来一看，里面竟是三颗拇指一般大的鸟蛋，雪白雪白。

    “是他啊……”中村翼本能地想拿去扔掉，但身体抑制住了大脑的冲动，默默地取出来砸碎剥开，确认已经熟透了才吹凉后送到沈璐嘴里。

    这荒凉之处，他从何处寻来？想到此处，心中又升起一丝令人烦躁的挫败感。自己分明已经立在众生之巅，却像是永远打不过这个白色人偶一样。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原本该坐在这王座上的其实是他吗？自己这个可笑的假货代替了他一百多年。

    若是有人远远看到，就会发现伟大的永夜帝君大人表情一会儿不可一世，一会儿卑微如尘，一会儿高亢如云霄飞车，一会儿沉寂如森冷冰雨。

    大概他本就是这样矛盾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