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的指针停在了十点，中村翼看着沈璐睡下后，悄无声息地走出神社，四周秋虫凄切的鸣叫不由得让他有些烦闷。快步走出鸟居下山后，宗介的摩托车已经停在了山脚下。车头上银灰色的狼头金属标志在夜色中分外醒目。

    “开这个去吧，这样路上吉川组的人都会让行。”宗介说着便把钥匙交给了他。

    中村翼接过钥匙对着他点了点头。

    “那个……沈小姐那边，不需要我派人守着神社吗？”看着对方麻利地坐上摩托车，宗介忍不住提醒道，“我总觉得这是组长的调虎离山计。”

    “没事，我放了更厉害的。”中村翼看了一眼神社的方向，笑笑说，“回去睡吧。”

    话音未落，摩托车便轰鸣一声消失在了宗介面前。

    “让我回去睡……”宗介有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苦笑一声正打算回头，却忽然发现今天晚上的月光似乎特别亮。

    甚至，亮得有些晃眼。

    方才摩托车开着大车灯时自己还尚未发觉。

    明明今晚并非十五啊，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京都，一条戾桥附近。

    不远处便是平安时代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神社，远远地能看到五芒星标志，银秋的身影便正在那鸟居之下。

    “阿慎，你果然来了。”无星无月的夜色之下，他手中托着的八尺琼勾玉却比星月更为耀眼。

    “赝品，是什么意思？”中村翼握紧手里的刀，冷冷地看着面带微笑的男人。

    “阿慎，从那时候算起，可算是四百多年没见了。”银秋却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有些感慨地说，“我们不该先坐下喝一杯，然后叙叙旧吗？”

    “在晴明神社吗？”中村翼看了一眼那颗五芒星，“还是算了吧，不要打扰先人的长眠。”

    “无妨，我已经虔诚地先道过歉了啊！”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雪亮的银芒从银秋手里挥动而起，是一把刀，刀刃同自己手中的一模一样。

    中村翼侧身闪避，刀锋贴着脸颊划过。靠近时，他看清了，刀鞘上刻着无数莲花。

    仅仅看一眼，便能叫出它的名字——净世莲华。

    “那把刀，是你交给我的……”中村翼咬着牙。果然，一开始他就在骗他。

    “对，我还随口编了个故事，也就是单纯如你才会相信一代传世之作净世莲华，制作者秀光真能把花纹和名字搞错。”银秋依旧微笑着，“我记得当时的阿慎还因为这个故事感慨了许久呢。”

    “为什么，这把刀不是当时天野组的……”中村翼的动作被银秋迅速格挡住。

    他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他知道他所有的招式和战术，他的思维，他的动作，即便是闭上眼睛也都一清二楚。

    一开始培育这个孩子的时候，就是按照自己的模板来的啊。因此，他所有的成就，都不可能会超过他。谁让他一开始就是自己的赝品呢？

    银秋笑着，刀刃飞快地贴着他的衣服划过，一道道裂口出现在他手臂上，身上，腿上。

    他下手并不重，甚至没有划拉开他的皮肤，就像是在重新雕刻自己的作品一样。磨平他没有按照自己所想而生的棱角，让他回到一开始他期待的那样，重新作为自己的一部分……

    而存在于世。

    突然，刀刃一偏，眼前的人竟然没选择格挡，自己直挺挺地撞了上来。

    银秋微微一愣，刀锋来不及收住，几乎刺穿他的喉咙。

    这时，他胸前挂着的木戒指结出屏障，直接弹开了那把刀。

    “赝品又如何，好用就行了。”中村翼退开几步，重新摆出攻击的架势，有她的天魂在，他不会输。

    银秋看着他胸前的木戒指，突然哈哈大笑道：“喂，你不会以为这是那女人的力量吧！哈哈哈……我说你哪来的自信……”

    他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因为无知所以无所畏惧的傻子。收回了手中的刀后，他取出随身的铃铛轻轻摇动，冷声道：“友奈，打开神主系统。”

    霎时，银秋身上的八尺琼勾玉白光大作，机械女声同时在二人脑海里响起。

    “神主系统操作权限激活，使用人，浅井司。”

    白光重新回到他手里，此时，银秋不由分说地再次挥刀攻向中村翼。

    同刚才不一样，这次的攻击凌厉凶残。不听话的孩子，该亲自教育一番。几道血痕立刻出现在中村翼的身上，手上。

    可本该护佑他的木戒指却毫无反应。

    中村翼心中一凛，几乎忘记招架，直到银秋一刀刺入他的小腹。

    “如何，这么重的攻击下，它都没有反应，是不是很惊讶？”银秋惋惜地笑笑说，“真可惜，你遇上的是我。”

    中村翼握住胸前的木戒指，上面已经染上了自己的血，他不信，怎么会没反应，她不是一直……一直……

    “这东西，不过是蕴藏着八尺琼勾玉几分力量罢了。”银秋看出他的心思，悲哀地笑了笑，“完整的勾玉在我这里啊。”

    自己所认为的完美防御在完整的勾玉力量面前，竟然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被这股力量击飞，似乎五脏六腑都被揉成一团。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上一次，还是那回以命相搏的时候。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银秋打败，注射镇定剂后封入时间胶囊。

    四百多年时光过去，自以为现在已经变强了，能和他重新一战。

    “为什么，造就了我，又毁了我……”他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的男人。

    不完整的勾玉力量，是赝品的配刀，身上只有神主系统一部分权限，还有作为复制品的被教育出来的自己……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不完整的。这样的他，凭什么跟眼前的男人一战？

    凭什么还一脸骄傲地说赝品又如何，好用就行？

    中村翼胸中感到一阵无力感，他想重新站起来，却几乎连刀柄都握不住。

    这时，染血的木戒指在他胸前依旧散发出一点白色的光，小腹的伤口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一点点被治愈，既使比起平时慢了很多很多。

    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样，中村翼捂着伤口挣扎着站起来，重新摆出攻击的架势。

    他不是一无所有，他还有她的灵体，那力量他亲眼见证过！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他就还有机会！

    “蠢货。”银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手中忽然多了一样东西，无数黑色的影子从周围显现出来，和罗生门那天很像，但数量上却是天地之别。

    “去把那女人带来。”

    宗介在周围偷偷布置的抑制灵体符咒根本不堪一击，此时的银秋就像是个领兵出战的君王一样，睥睨着眼前不堪一击的敌人。

    “阿慎，我最后搞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你身上为何会有神器的气息？”

    他和那女人之间的接触，在那个一千年后的世界里，他们全部的经历都通过神主系统重新显现。包括女人的来历。可他却找不到这个问题最关键的影像，好像是拼图缺了最关键的一块。

    自己的计划，怎么能出现这样无法掌控的不确定性？

    “呵。”中村翼冷冷地瞪着他。

    “既然如此……”银秋挥了挥手，他知道眼前这个可怜又可笑的孩子不会说。既然如此，就毁了吧。这世间，能使用神器的唯有控制神主系统的自己。不按照自己的教育意愿成长的，不是赝品，而是残次品。

    就让这所谓的被神器选中的孩子作为自己开启时间裂缝的祭品吧。

    “我真是个失败的教育者呢。”银秋喃喃道。

    此时，山里的神社前，宗介终于发现了光的来源——是一面镜子。

    它高悬在御神木之上，如同一轮明月，光芒把整个神社都包裹了起来。

    宗介走上前，坐在了台阶下。好像呆在这里让他有些安心，一路过来时就感觉山里的氛围不太正常，秋虫的鸣叫已经彻底听不到了，取而代之是风声，或者可以说是略有凄厉的哭嚎声。

    组长开始行动了吧？彼岸花一个人没问题吧？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悬挂在空中的镜子。

    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沈小姐？”宗介愣住了，下意识地喊了她一声。可好像根本没看到自己一样，披发赤足地从台阶上走过。

    此时是，午夜十二点。

    如果是平时在住宅区看到这样一个女人，他本能地会觉得闹鬼了，可现在他不敢大喊。

    因为鸟居的入口处，有一群群黑色的影子聚集起来，就像那一天拓真哥身边围着的一样。

    那些才是真鬼啊！

    宗介站了起来，他想阻止沈璐继续上前，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一群又一群的黑影中间。

    “沈小姐！快回来！”他赶紧冲她大喊道，脑海里想了无数种现状解释，他觉得最合理的是她在梦游，而组长恰好在这个时候让群鬼攻上来。

    没时间犹豫了，宗介咬了咬牙，掏出拓真的御守——他那天捡回来，重新缝合好的。兄长的遗物，他一直带在身上保存着，就像是他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恶灵退散！”他一边喊着初中看漫画时学来的台词，一边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