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是组长给您的信。”宗介站在大红色鸟居下，正犹豫该不该进去的时候，中村翼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他接过宗介手里的信，打开扫了一眼，笑笑说：“银秋的战书。”

    “组长……战书？！”宗介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这么中二的操作简直连这个年龄的自己都嗤之以鼻。

    “嗯，银秋本来就是个中二的人。”中村翼收起那封信说，“我会到他指定的地方去，一切依旧按照原计划。”

    “不会是陷阱吧？”宗介忍不住开口。

    “当然是陷阱。”中村翼头也不回地走进神社。

    “那你还去？”宗介小声嘟囔道。他猜不透组长和彼岸花的意图，表现上看来是在生死博弈的二人有些时候却又像互相熟悉的中二病挚友。

    大概也只有中二病才理解中二病吧。宗介无奈地看了一眼他消失的方向。

    中村翼回到神社内，取出自己的佩刀和护理工具，开始小心地擦拭着刀身。刀鞘上雕工复杂的彼岸花无论何时看都是如此精美绝伦。

    谁能想到那是刀工错误意像的表达呢？仿佛它的诞生和命名就是一个错误。

    “因为，它是赝品啊。”罗生门之下，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脑海里响起。

    中村翼握紧了刀柄，赝品……怎么可能！这是几乎拿这条命换来的东西。

    十七岁那一年，自己一个人执行任务，第一次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遇到敌人埋伏几乎濒死。奇迹般生还后，躲藏在京都半个月彻底肃清了关西那个小帮派。当时的组长作为奖励给与了最无上的荣耀，便是这把净世莲华。

    “赝品……”他咬着牙。

    “翼，你在做什么？”沈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刀具护理。”他简短地回答道，打算继续往刀身上撒粉末。

    “可……可是，你一直在往自己手上撒……”沈璐指了指他的手臂。

    中村翼愣了一下，放下工具，拍干净手上的打磨粉。

    “你怎么了？”沈璐看到他的眼睛，里面有怀疑，有迷惑，还有更多的是她看不明白的情绪。这样的优秀的他也会有迷茫的时候吗？

    “如果一样东西，你用了很久，也算是挺合用，你一直视为珍宝。结果有一天却发现它有可能是假货，你会如何？”中村翼试探地开口询问她的想法。

    “不会怎么样。”沈璐想了想说，“好用就好了啊。对我有用就是有价值的。”

    “哈哈，还真是简单明了的观点啊。可是——”中村翼忽然靠近一步，微微低下头。

    又是这种过于近的距离，沈璐下意识想躲，但后面是墙壁。索性直接放弃，就这样站在原地。

    中村翼握住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指尖触碰到柔软的肌肤时，温暖的感觉一瞬间传到了心里。覆在他脸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捏了捏他的脸。

    中村翼笑了笑，低声道：“如果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出现在你面前，你会选我还是选他。”

    “啊？”沈璐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她拿出另一只手，又覆在了他另外半边脸上，“当然是你。就算出现两个人，另一个我又不认识，怎么可能选他。”

    “那……如果我是假的，他才是真的呢？”中村翼把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就这样紧紧地包裹住。

    她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脸颊上的柔软温润不同，带着一层茧子，有点硬，且还有几分炙热。

    “当然还是你，我只认得你。”

    沈璐看着那双琉璃色的瞳孔认真地说。

    “这样啊。”中村翼退开一步，别过头避开她的目光，轻轻地说道。

    总感觉他其实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没有平时的游刃有余，好像心情也不太好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呢？

    “对了，我刚刚看到厨房里有做咖喱饭的材料，晚上要不要一起吃？”沈璐试探性地开口。

    中村翼抬起头对上那双褐色的瞳孔，里面有期待，有真诚，还有一种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想尽力安慰自己的意愿。她的情绪全部都写在脸上，一清二楚。

    “好啊。”

    “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中村翼看着她的身影向厨房走去，如果真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是赝品，真的会同刚才说的那样吗？

    想这些无聊的事做什么？按照自己的计划，游戏不是快结束了吗？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的选择对自己而言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重要了？

    中村翼收好桌上的刀具护理工具，快步走向厨房。

    远远地，他看到沈璐右手拿着菜刀，左手则拿着一根清洗完毕的胡萝卜正准备切。

    “我来吧，小心切到手。”他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快步走上前，拿走了她手里的菜刀。

    “不会不会，我还从没有因为做菜而伤到自己。”沈璐脸上一红，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中村翼摇摇头，把胡萝卜放在砧板上开始切。在圣伊丝学院的教师宿舍里，那一日的早晨自己想处理食材却没能找到任何一种尖锐的工具，既然她从未因切菜而受伤过，为何灵体的自我保护意识有如此之强？他想不明白。

    沈璐则在一旁剥着洋葱，一边又偷偷看向他。今天的他还是这么贴心，一根胡萝卜在他手里迅速变成了整整齐齐的小方块，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自己最后的归途又会是什么？

    二人心照不宣地处理着食材，不一会儿，厨房里便弥漫起食物的香味。

    “这样自己做饭的时间好像回到了以前留学的时候。”沈璐一边搅动着锅里的咖喱一边有些感慨地用勺子舀起一勺尝了尝味道。

    口感是熟悉的百梦多日式咖喱，一点也不辣，浓郁的香味里带着鲜美的甜味。自己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做饭，还是这样一个完美无瑕的男人。想到这里，大脑一瞬间又有些恍惚，似乎又陷入了梦境和现实的夹缝里。

    “看起来好像很不错。”中村翼看了一眼锅里热气腾腾的咖喱，微笑着说，“那我也来试试。”

    他顺手拿过沈璐手里的勺子也舀起一勺送到嘴里。

    “啊……那个勺子……”沈璐瞬间回到现实，她想开口，话却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

    “确实不错。”他咽下一口咖喱后笑笑说，“勺子怎么了，你再拿一个不就好了。”

    “这不是相当于……”沈璐转身重新拿了个勺子，面颊发红地关掉火，正打算把锅里的咖喱盛到碗里。中村翼却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

    沈璐动作一僵，差点把碗摔到地上。隔着一层不算厚的衣料，后背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体温，呼吸之间吞吐的气息近在咫尺。

    “相当于什么？嗯？”他故意撩开她鬓边的碎发，凑近轻笑道。

    “没……”她赶紧否认。

    “你指的是这样吗？”中村翼并未听她解释，而是侧过身子，迅速地在她嘴唇上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

    “你……”沈璐像是触电似的别开头，这下连耳朵都是通红的。

    他看着她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别人同她这般年纪，即便不是已经结婚，也该有过多次这种经历。或是即便没有，也该是心静如水，波澜不惊，断不至于如青春期的学生一般手足无措。这一瞬似乎立场彻底调换了一样。

    “怎么了，老师？”他轻轻在她耳边叫出了那个称呼。

    他想起圣伊丝学院里那个面无表情，眼神如枯井一般的女人，灵体迸发之间能凝聚出无数冰晶，对待任何人都带着冷漠和疏离。

    好像，除了对自己。

    中村翼笑了笑，把头靠在了她发间。

    “你叫我什么……”沈璐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清醒一点。这个称呼太过于熟悉，工作的时候每天都有太多学生叫着自己老师。

    可不知为何这个熟悉的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自己并未感到太多的别扭，也没有任何反感，反而还有些怀念，好像本来便该是这么称呼一样。

    为什么？

    脑海里几颗记忆碎片翻腾不止，好像开水里正在煮的茶叶，一点点地展开，变得鲜嫩，触手可及。可下一瞬，一股力量便把他们冲刷得干干净净，好像被倒入杯子里，又盖上了盖子。

    “先……先吃饭吧，不然咖喱凉了就不好吃了。”沈璐撇开乱七八糟的思绪，推开他的手，声音细若蚊吟。

    “好。”他放开搂住她的腰部的手，笑吟吟地拿起碗盛好咖喱端到了餐桌上。

    沈璐拿起筷子，学着动漫里略有仪式感地说了句开动了。这举动又让对面的男人有些忍俊不禁。

    “有什么好笑的，动漫里不都这样吗？”沈璐白了他一眼说。

    “你一定没跟别人一起吃过饭吧。”中村翼拿着筷子有着无奈地看着她，真是彻头彻尾的二次元思路。

    无论是学院里的她，还是现在的她，本质果然没有一点变化。

    沈璐闻言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吃饭，她想说自己其实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吃饭。可这时耳朵里却听到了对面传来的声音。

    “以后我陪你。”

    沈璐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笑笑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