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言难尽

    傍晚的时候，高班头终于从县衙里走了出来，面带笑容的对围观的人们说：“乡亲们，今天对李自成的枷号示众到此为止，大家散开吧？”

    “不是要示众三天吗？怎么今天就结束了？”人群中有人问。

    “我们县太爷要问话？大家散开，都回去吧，看了一天你们也该歇歇了？”高班头还是笑容可掬地说。

    “常言说衙门好比阎罗殿，大堂好比剥皮厅，你们不会想要了李自成的命吧？”人群中又有人说。

    “应该不会，李自成又没有犯死罪，这个请大家放心，有我高班头在，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高班头大声说。

    “哼，要是自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烧了这狗日的县衙，宰了这狗官！”人群中又有人说。

    “谁说的？”一个衙役气势汹汹地说。

    “奶奶的，我们说的，你敢怎么样？”人群中好几个声音说。

    “闭嘴，你就少说几句吧，众怒难犯，难道说你真要引起民变你才称意么？”高班头转身呵斥那个衙役一句，转过身来对大家说。“这个大家放心，县太爷就是问李自成几句话，明天说不定就会把他放了也不一定，有我高班头在，保准李自成没事。大家散了吧！来呀，把李自成带回县衙！”几个衙役答应了一声，架起李自成就走。

    李自成没有被押到南监，而是暂时被带到衙门口旁边的厢房内。缓过神来的李自成感到极度的饥饿，才想起从昨天到现在自己一点东西也没有吃，今天中午还是在大家的努力下喝了一点水。原来只是觉得屁股上的伤口火辣辣刺骨的疼痛，后来是难以忍受的口渴，到现在屁股上的疼痛仍在，但已不是那么的强烈，只是有一种麻木的感觉，但饥饿的感觉现在却越来越强烈了。

    “各位弟兄们辛苦，辛苦了！”门外传过来高班头的声音。

    “高班头辛苦！”

    “今天大家都在外边看押人犯，又热又累的，实在不容易，我来替大家看一会儿，你们到饭堂吃饭去吧？今天的伙食不错，下乡摧粮的弟兄们打死了一只狗，今天有炖狗肉吃了。不过县衙里的人多，去的晚可能就没有了。”

    “真的吗？我们走了太爷要是怪罪下来可怎么办呢？”一个衙役说。

    “不就是一个欠债的么？又不是什么钦命要犯，怕什么？再说不是有我的么，还怕他跑了？放心去吧，太爷怪罪你们就说我让你们去的，有什么不是我承担。”那高班头说。

    “那就多谢你了，让你费心，这个时候还想着我们。那我们就去了？”接着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自成，你现在怎么样了？”高班头走到李自成的身边问。

    “没事，就是饿，谢谢你高班头，今天上午求情让我少挨了二十板子！”李自成在地上艰难地说。

    “我们弟兄还说什么谢字？你也别一口一个班头地叫着，还是像我们在驿站的时候一样，叫我一功好了。”高一功亲切地说。

    “唉-----”李自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家和艾举人的关系原来不是也可以吗？守忠叔病的时候他不是还借钱给他抓药看病么？你成亲不也是艾举人借给你的钱吗？怎么现在成这样了呢？”高一功问。

    “一言难尽，这都是我年轻气盛，眼里揉不得沙子，打抱不平惹的祸。先父在世的时候是有名的兽医，特别是相马给马看病训马，手段更加高明。艾举人家良田千顷，骡马成群，而且这老东西还幻想着能够投笔从戎，驰骋疆场，因此就对家父高看一眼。家父去世后，当他知道我也学了家父的手艺，对我也还不错，就是我能够到驿站当差，其实也还是艾举人的人情。”李自成说。

    “这个人既有学问又有志向，还能够礼贤下士，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这个人不错哟！现在你们怎么会闹掰呢？”高一功奇怪地问。

    “什么呀？其实这个人为富不仁，仗着他的举人功名，勾结官府横行乡里。趁着大灾之年，趁机抬高地租，逼得很多佃户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甚至卖儿卖女。而这个老贼竟然有低阻的名义霸人妻女，在他们后院建了一个什么玩玉堂，供老贼淫乐。有很多的女人不堪受辱，上吊跳井的也不在少数。我也曾因此劝说过他，这让他很不高兴。”

    “那也不至于反目成仇啊！”

    “前两天艾举人的管家下乡催租，就是今天在公堂上做的那个管家，看上了我们本家的三大爷的女儿，就要抢人抵债。我看不过，上前劝说了几句，不成想这老混蛋不但对我破口大骂，还让他的奴才们打我，没办法我只好还手，把他们打了一顿。也是乡亲们受他们的气受够了，不但把他们收租的斗称给点了，同时也点了他们的庄子，把里边的粮食也抢了出来分了。这个你知道，叫做吃大户。这老贼一心要把我说成是勾结匪类，劫掠乡绅，聚众造反等罪名，但是却没有什么证据。后来还是那个管家给出的孬主意，说我欠他们的钱，因为有欠钱的锲约在她们手里。”李自成说。

    “你做得对，当年我们大破雷音寺不就是为了打抱不平吗？不过我给你说，不管你今天再饿也不能吃人家给你的东西，记着了！”高一功叮嘱说。

    “那狗官还真的会要我的命，还有没有王法了！”李自成生气地说。

    “哎呀我的傻兄弟，现在这个世道还要什么王法！这狗知县也是进士出身，叫晏子宾，还是什么翰林，昨天他并没有打算要你的命，但是那个管家答应给他三百两银子，还送给她两个女人，这狗官就答应了下来。本来按照那个艾举人的主意，是要把你枷号折磨死的，目的地为了吓唬那些对他不利的人，可是他们看见今天在衙门外差点引起民变，才把你又押了回来。”

    “他们会怎么杀我，监狱里暗害还是派刺客来！”李自成小声说。

    “晏子宾是老狐狸，而且还是进士出身，贪是贪了点，但是胆子还没有那么大。这狗官经常说的就是下民易虐，苍天难欺，所以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这么干，更多的是偷偷摸摸。我想更多的还是下毒，然后抱你个不堪刑讯，暴病身亡。”高一功说。

    “哦，知道了，谢谢谢谢！”李自成感激地说。

    “咱弟兄还说什么谢谢呢。晚一会桂英会给我送饭，我是故意让她晚送饭来的，到时候我支开那些看守给你点吃的。你暂时忍着点，切记切记！”高一功再三叮嘱说。

    “桂英回来了?她还好吧？”李自成问，提起高桂英，李自成的脑子里忽然显现出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形象来，这在那个世界里在影像小说连环画里没少见过这个英雄形象，现在好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这个将来自己的老婆究竟怎么样。

    “好什么？男人刚死，在哪里过不下去了，我就把他接了回来，让我那家里的照看着。”高一功叹了一口气说。

    “谁在？”门外忽然传过来一个声音。

    “我！”高一功赶紧答应了一声，站起来往外就走，刚到门口就见到一个书吏模样的走了进来。

    “哦，王书办，有事啊？”高一功赶紧笑着说。

    “是高班头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呀？他们人呢？”那书办奇怪地问，一边慢慢踱到李自成的身边。

    “我让他们都吃饭了，我就在这里顶一会。怎么？有事啊？”高一功陪着他一起来到李自成跟前。

    “老爷要找李自成问话，可我看李自成这个样子，恐怕也去不了啊？”王书办说。

    “那倒也是，挨了四十大板，晒了一天，又一天没吃东西，就是铁打的也走不过去啊。”高一功也说。

    “那咱们也不能找个门板给抬去啊？”王书办皱眉说。

    “不用，我就架着他去得了？用门板抬？也不好弄啊，趴着吧，脖子上还带着枷呢？躺着吧，屁股刚挨了板子，侧躺着吧。门板又太窄不是？呵呵呵，还是我搀扶着他去吧！”高一功笑着说。

    “也好，那咱们一起去吧！”王书办带头走了出去，高一功半架半搀地跟在后边。

    李自成这次并没有被带到大堂上，而是直接被带到了二堂，出人意料的是知县晏子宾和举人艾诏都在里边，在他们的面前摆了一桌简单的酒席，似乎正在吃饭。

    “禀太爷，李自成带来了！”王书办轻声地对知县说。

    “哦！”那知县眼睛瞄了李自成一下，摆摆手让书办退了下去。高一功把李自成架到离酒席大约五六步元的地方，也弯腰要退下去。

    “高班头就不要走了，站在这里伺候着吧。”晏知县说。

    “是！”高一功答应一声，垂手站在旁边。

    “贤侄，别来无恙乎？”艾诏拿起酒壶慢慢地倒了一杯酒，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