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成州之行仿佛像一场梦。

    晚上十点半，陆晨躺在自己的床上，显然还没有从白天的情绪中缓解过来。

    他试图努力回忆几个小时前各个评委都是什么态度，以便推测自己考上的可能性。可是在他脑海里的反复浮现的场景，是辛欣穿着白色大衣在他身后聆听演奏。

    脑袋里一片混乱之时，门外传来了开门声，母亲这么晚才回来。陆晨忽然想起来，班主任提到今天是市里的公开课比赛。

    “你别进来了，孩子都睡了。”母亲小声说。

    “他不是去成州考试了吗？”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来。

    “孩子鞋在，肯定在家呢。今天你喝太多了，快回去吧。”

    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

    “哎呀，你够了！”母亲急促地说。

    门关上了。

    一个脚步声快速在楼梯间沉了下去。

    陆晨躺在床上，将被子扯过头顶。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能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那颗心脏仿佛就要跳出来了。

    第二天清晨，母亲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准备早餐，她系着围裙，把头发挽在脑后呈小球状，嘴里还难得地哼着歌曲。

    “起来了？昨天是不是偷偷去成州考试了？”母亲一边用筷子把平底锅里的煎蛋挨个儿翻面，一边问道。

    “是……”陆晨突然想跟母亲聊聊，“妈妈昨天参加了市里的公开课比赛吗？”

    在母亲沉默的这一秒钟，忽然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晨晨，把微波炉里的牛奶端出去。”母亲发话道。

    80公分见方的餐桌上铺着红白格纹的桌布。今天的早餐有煎蛋，牛奶，昨天超市买的袋装面包，还有陆晨最喜欢吃的肉肠。

    两人坐在桌上，一言不发地吃着食物。

    “妈，你之前一直熬夜，就是为了这次公开课吧？”还是陆晨突然开口说。

    “过了春节，妈妈就四十二岁了，要是还上不了副高，以后就没机会了。”母亲说。

    陆晨把空盘子轻轻推了推，“只要能得奖，就能提么？”

    “我的各项成绩都是够资格的，”母亲拿起一根筷子比划了一下，“一个，只要拿到一个市级奖项，就够格了。”

    陆晨说，“我听班主任刘老师说……”

    “我昨天看到她了。”母亲起身麻利地收拾两人的空餐盘，“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不知道，当年在大学，她可没我成绩好！要不是嫁了个区教委委员的老公，她能这么快提上去？”

    陆晨知趣地闭嘴了。

    “你以后进大学，可千万别学师范。”母亲猛地把洗碗槽上的水龙头拧到最大，忽然提高了一个分贝问道，“你昨天是不是去成州考试了？”

    “对，我去了。”

    “那是艺体特招，你有什么特长？拧你那个破魔方？”

    陆晨欲言又止，决定把考试的事埋在心里。

    “去了就去了吧，就当长长见识。”

    陆晨鼓起了勇气，“妈，我想去成大念书。”

    “你！”母亲的吼声与碗筷碰撞的声音交汇在一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妈妈为了你憋屈在这个破地方，就是为了你能考去大城市，去北上广！要学金融，学经管，毕业了去银行，去券商！”

    “可我不喜欢学……”

    “你不喜欢，你不喜欢！那我就喜欢这些吗！”

    砰——

    母亲重重把橱柜门关上。似乎有灰尘从天花板缓缓掉落。

    陆晨脚仿佛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他很想逃离这个屋子，但那双脚感觉有千斤重，挪不开半步。

    良久，母亲从厨房出来，解下围裙挂在墙上，用手轻轻掸了掸肩头蹭上的墙皮灰。

    “愣着干嘛，还不进屋学习？！”

    2020年元旦，陆晨度过的第18个新年，和以往17个一样，平凡而飞快地过去了。还有最后两个礼拜的课，就要迎来寒假。

    从成州回来以后，陶宇保留了自己特意为考试做的新发型。

    “宇哥，机票买好了吗？”课间十分钟，于小雷一屁股坐在讲台上，准确地说讲台只放下他半个屁股，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团，勉强形成了一个笑容，“本来寒假我想去BJ环球影城的，我妈说只要不考班上倒数前十就去，我估计没戏了……”

    “哼，就你。”陶宇嘴角的肌肉敷衍地抽了一下，眼睛没有离开手机屏幕。

    “还是5班那个女生吗？小萝莉，清纯可爱，”于小雷坏笑着瞄着陶宇的手机，“你不是不喜欢那种类型吗？”

    “那个谈了两个星期，踹了。”陶宇露出一个坏笑，“太小了。”

    “你特么的！”于小雷说，“说好了啊，去香港帮我带双椰子鞋，44码。”

    “代购费1000块。”陶宇头也不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击。

    “你比中介代购还黑啊！”

    “爱买不买。”陶宇笑道。

    吴梦刚跟她闺蜜从厕所出来，身上萦绕着烟味带着香水的混合味道，一进教室就趴在陶宇肩头。

    “哟，又在祸害哪家姑娘！”吴梦读着陶宇聊天对象的微信备注，“辛蔚，成州九中，括号狮子座……你小子可以啊，成州那么远都勾搭上了！”

    陶宇也不搭话，脸上一直挂着坏坏的笑容。

    “哎唷，认识多久啊就叫人家宝贝……”吴梦仔细看着陶宇的聊天记录，随后翻了个勾满眼线的白眼。

    “五天，去成州考试的时候认识的。”陶宇把手机合上，“你知道她妈妈是谁吗？”

    “谁嘛，王母娘娘还是观音菩萨？”

    “滚。”陶宇推了一把吴梦，“她妈妈姓戴……”

    吴梦露出一个瞬间懂了的表情，“咱们学校戴书记嘛，那她跟之前那个实习心理老师，叫什么来着。”

    “叫辛欣，”陶宇懒洋洋地说，“她俩是亲姐妹。”

    陆晨本来没在意几人的对话，一听到辛欣的名字，他忽然一惊。

    陶宇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到，“那你知道，她爸爸是谁吗？”

    “哪个嘛，把你陶公子都套进去了？”

    陶宇也不接吴梦的话，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两只脚惬意地放在了课桌上，露出脚上看起来很名贵的运动鞋，“我一点也不想去香港，去过好多次了。我妈答应我考上成大让我去美国玩的。”

    “可是要夏天才录取啊？”

    “对啊，所以寒假就去香港将就一下吧。本来只有我跟她两个人去的。结果她妈不放心，非要让她姐姐跟着一起。”

    “那不正和你意吗？”于小雷把屁股从讲台上放下来，小声笑道。

    “童子鸡，你懂个屁。”陶宇用右手中指摆弄了一下自己的中分发型。

    上课铃声响了，陆晨整整一节课都没能集中注意力。

    课上到一半，陆晨手机震了一下，是金艺豪。

    “放学来我家呗，有个三角函数问题要请教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