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山瞬间反应过来两个NPC是系统认定的错误代码，让陆晨吃了一惊。

    “这没什么好奇怪，系统每个一段时间刷新一次，角角落落里的bug会随之清理，不然就会越积越多，系统就崩溃了。”富山美奈子说，“问题是谁制造了这些bug呢？”

    “我每次降落在这里，不出一会儿他们就会出现。如果我没有追上的话，他们就会拍跑到前面的小巷子，消失不见。”陆晨说。

    “从技术上来说，他们只是一段伪代码……”富山若有所思，她小巧的身体里仿佛包容了深邃的智慧，“不管是谁创造了这些代码，这个人明明知道他们会在几分钟后被清理掉，还是作出每次陆晨君登录系统的时候就激活的设定。”

    “是一个提醒。”陆晨说。

    “是的，像某种记事本一样。我注意到两个人之一就是陆晨君本人呢，不出意外的话，另一个人就是陆晨君故事里的老余了吧？“富山美奈子说。

    陆晨点了点头。

    “没关系啦。”富山双手撑在自己大腿上，俏皮地歪着头对陆晨说，“既然你的‘梦境’没办法进入，何不去到我的‘梦境’里看一看呢？”

    富山美奈子拉起陆晨的手，陆晨画面中出现一行提示：“是否加入玩家富山美奈子的队伍？”

    点击确认后，陆晨眼前白光一闪，自己降落到了日本横滨市的街道上。

    与空无一人的泸川不同，“元宇宙X”系统中在横滨已经有很多玩家。他们在街上往来穿梭，跟在现实世界没有什么区别。

    “我一直不知道这个游戏到底要怎么玩。”陆晨跟在富山后面，好奇地张望。街道两旁已经有了一些门市小店，不知道里面卖的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FF公司从来没有定义元宇宙X游戏的玩法，他们的宗旨不是说嘛，只为人类想象服务。”富山前方蹦蹦跳跳，像是刚下课的日本女高中生，“比如，有的艺术家在系统中开办自己的画展，省去了联络画廊和租住场地的成本，展览的自由度也高了很多。你看街对面那家鹿角川画社，就是横滨第一家虚拟画廊。”

    狭窄的街道两边分布着小而密的门面房，一对蓝色门帘显得极不起眼，门帘的左侧用汉字歪歪扭扭的写着“鹿角川”三个字。

    “这也太小了。”陆晨说。

    “这只是他们的入口啦，里面很大的，不能跟现实混淆哦。”

    一辆银白色、造型夸张的老爷车缓缓从对面驶来，车上坐着一个西装笔挺的老头，一顶油头梳得一丝不苟，车里的喇叭用炸街的声音放着60年代的乡村音乐。

    “人们总是想要把现实世界中不能满足的梦想搬到虚拟环境中实现。不管怎样，总归是一种安慰吧。”富山目视着老爷车从身边驶过，喃喃地说。

    “那……是不是也有炒房子的？”陆晨问。

    “日本人对于买房这件事是有热情的。”富山转过头，一脸认真地说。“由于元宇宙X系统的主体架构是以真实城市为蓝本的，所以热门的地段总是很稀缺的。当然，和真实城市的房租相比，虚拟不动产的价值就低得可怜了，而且大多数都是一次付费终身使用的呢。前面就到了我的‘空泡’入口了，哦用你的话说，就是‘梦境’。”

    街角处有一座小小的神庙，只有半人高，小房子里供奉着不知名的日本神祇。七八个人围在神像周围，正在讨论什么。

    “明明什么也有没嘛，一个普普通通的破神像而已。”

    “会不会是你弄错地方了。”

    “不可能，那小妮子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我听说这是游戏的隐藏副本，那画面和体验都是无与伦比的，但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进入。可恶，明明都花了同样的钱，却要区别对待玩家，我要去投诉！”

    一个穿着黑色校服、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男孩抬起神庙的屋檐扔在地上，“咱们把这个破玩意给她拆了！”

    男孩同伙里有个矮瘦小个男人，用尖声尖气的语气说，“这里是游戏，又不是现实世界！除非你找到写这段神像的代码，否则不会对它有半点影响…”

    有人搬过来一只一人高的垃圾桶，一股脑全倒在小小的神像上，无数瓜果皮、剩饭菜和包装袋，几乎把它淹没了。

    “龟田君，你真的把这么多垃圾都上载到游戏里了啊，可真有你。”周围人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富山美奈子看着眼前这群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我在论坛里贴出来‘梦境’的具体地点后，每天都有很多人过来试图闯进去，只是目前为止还没一个人成功了的。”

    “老余说，只有特定的人能看到入口的真实模样呢。”陆晨说。

    “那陆晨君看到的是什么？”

    “神像入口处有一面淡淡的蓝色光幕，像门帘一样。”陆晨仔细瞧了瞧，说。

    富山高兴得跳了起来，“没错，其他人都看不见这个蓝色的光！随我来！”

    说罢，富山扒开满地污秽的垃圾，找到了神像小小的入口，一个躬身钻了进去。

    “是她！是那个发贴子的女人！”一群人围了上去，把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有人还伸出手臂进去抓，但是什么也没抓到，富山美奈子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陆晨没办法，一个劲地说“让一下，让一下。”

    “外国人也来凑热闹，喂，这是我们日本的神像！”一听到有人讲中文，挡在陆晨前面的大哥急了，还说了一段AI翻译不出来的脏话。

    “让我进去。”陆晨说。

    “你能进？凭什么？你们中国人也买得起这个游戏吗？不会是几百人众筹买的吧？”

    “我听说中国的黑客很厉害的，善于破解正版软件。”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有人还对他作了个下流的手势。

    人一旦上了网，就会忘掉现实世界的道德修养，变成各式各样的喷子和键盘侠。

    陆晨也不答话，他瞅准神像的入口发着微光，一个探身就迈了进去。他耳边还依稀传来后面人群的惊呼，

    “那个中国小子真的进去了！”“不公平，这是歧视！”……

    随着一股熟悉的酥麻感传遍全身，陆晨感到自己大脑微微震动了一下，脚底传来温润的触感，是泥土。一抬头，前方不远处有一颗高大的银杏树。清风拂面，金黄的银杏树叶像细雨一样飘飘落下。富山美奈子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和服，把发髻高高挽起，宽大的灰白色腰带显得她的身材更加小巧了。

    女孩站在树下朝他打招呼。

    陆晨面对此情此景，不由得看呆了。

    “陆晨君，欢迎来到我的梦境里。”富山有些不好意思，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些也是你造出来的，对吧？”陆晨蹲下来，想查看环境中的细节，抓起一把松软干净的泥土放在鼻子下一闻，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我一进入到这里就有呢。”富山整理了一下裙摆，找了块落叶堆叠的石头坐下，“不瞒陆晨君，我从小是孤儿，跟着奶奶在乡下长大，印象最深的就是奶奶家附近的一颗大银杏树，每年秋天，我都要和奶奶去树下捡回很多银杏果。”

    富山美奈子说着，轻轻擦了擦眼角。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学的是脑神经科学。在玩“元宇宙X”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这个神秘的‘空泡’，对了，还是用陆晨君说的‘梦境’跟更准确。”富山美奈子笑了笑，接着说，“我在梦境里看到了童年记忆中的银杏树，而且这一切那么真实。我想，能不能在这里见到奶奶呢？这个梦境产生的机制是什么呢？我推测，它应该是与人脑中的记忆神经网络产生了某种联动。我和大学里的教授和同学讨论‘梦境’，他们都不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因为实在是太不科学了。”

    陆晨一边听富山美奈子讲述，一边欣赏着富山记忆中的绝美场景。

    为什么别人的梦境都是美好的事物，而我的却只能和老余那个油腻男一起坐在足球场上喝茶？

    “富山小姐，你有没有注意到‘梦境’中时间流逝的不同？”

    “咦，没有呢，难道时间还能不一样吗？”

    “老余说，‘梦境’里的时间比现实世界慢17倍，就像真正的梦一样。”陆晨答到，“如果可以的话，你还可以造出你想象到的任何事物。”

    “我还没有……我来试试看！”富山美奈子闭上眼睛，仔细冥想。过了几秒钟，陆晨看到一栋小房子出现在了银杏树后面。

    “你快看！”陆晨叫出声来。

    富山一睁眼，发出一声惊呼，可那栋房子只存在了两秒钟，就变成一堆马赛克不见了。

    “是奶奶住的房子！”富山美奈子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就跟真的一模一样！可是时间太短了！我都来不及好好看看它……”

    由于多年玩魔方经历，让陆晨具备了极强的瞬时记忆能力。他在脑海里迅速回想起刚才的房子，两层楼高，尖尖的小阁楼，屋檐轻轻向上翘起，白色的墙壁和黄色的门窗。一睁眼，刚才消失的房子又回来了，和陆晨脑海里想象的一模一样。甚至屋顶和墙角还有些微的尘土，如同那房子一直坐落在这里一般。

    富山美奈子颤悠悠地走向小屋，细细打量观瞧，又用手拍了拍墙壁，白色的粉尘沾了一些在她手掌上。

    “所以……这就是陆晨君用大脑凭空造出来的奶奶的房子。”富山声音颤巍巍地说，“陆晨君只看了一眼就完美地还原了房屋的细节，实在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说到这里，富山美奈子跪坐下来，深深向陆晨施了一礼。

    陆晨摸了摸后脑勺，面对眼前这个美丽的和服女孩行的大礼，有些不好意思。

    “这没什么啦，只是一点常规的操作而已，如果你能让我知道房子更多细节的话，没准还能还原的更加准确呢。”陆晨说，“如果老余说的是真的话，这种在梦境中造物的能力是可以训练的，富山小姐也能自己做到呢。”

    “原来是这样！”富山美奈子兴奋地跳了一下，裙摆和系带一起甩了起来，“就这样决定啦，美奈子要每天训练大脑。奶奶，我一定会再次见到您的！”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十分虔诚地望向身后的小木屋。

    “额……在那之前，我可不可以借你的‘梦境’用一下……”陆晨不好意思地打断了她。

    “很好奇，陆晨君有什么梦是需要实现的呢？”富山美奈子歪着头，笑眯眯地说。

    “我想在你这练一下，呃，手风琴。”陆晨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拉风箱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