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然，不要，不要跟老师说，比较好。”

    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陆晨一把拉住女孩，又赶紧松开。

    “陆晨！刚才他们都把你欺负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吗！”

    “我……我没事，真的。”

    李晏然喘着气，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气愤中缓过来，胸前一起一伏。

    “我要告诉老师，不能让他们这么肆无忌惮！”

    “不要，没用的。”陆晨摇摇头，他知道他们都是关系户，班主任拿他们也没办法，“你很好，谢谢你。”

    “你总这么忍气吞声，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你，知不知道！”

    “等毕业了，就好了。”陆晨小声说，“真的很谢谢你。”

    李晏然皱了皱眉，看向别处无奈地笑了下。这时下课铃声响了，各个班的学生从教室里涌出来，走廊上的两人顿时淹没在一片嘈杂声里。

    晚上回到家，陆晨对着书桌发呆，双手下意识地拧着魔方。

    要是昨天亲手交给辛老师就好了。她看到那个画了么？辛老师这么好的人，她不会不收下的。一定是以为我落下了包，才让人给我送过来的。

    一定是这样。

    至于被同学羞辱这件事，陆晨心里没有太大波澜。

    从小到大，只要他在学校发生任何问题，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原因，一定会招来母亲的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还不是你去招惹他们！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在学校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要是让母亲知道了自己给漂亮的女老师送礼物而招到羞辱，不知道要被骂成什么样。

    陆晨望向床底的VR头盔，脑海里一个念头动了一下。

    晚上十点半。

    眼前的画面从地球上空一跃而下，他没有降落在昨天那个位置。为了找到系统里已经成为NPC的辛老师，他不得不四处寻找昨天那个街口。

    系统里的泸川市依旧空无一人。因为走路实在是太慢，陆晨灵机一动，上载了一辆小电驴。

    昨天那个路口应该是在老城区，而老城区一共只有几条交错的街道。他很快来到了那间名叫“美佳缘”的麻将馆门口。

    屋里空空荡荡，只有几张没人用的麻将桌，昨天那个男人、连同那只一人高的木柜子，都没了踪影。

    站在昨天“辛老师”消失的那个巷口，陆晨往里走了走，游戏地图到了边界，走不通。

    这时，远处又传来玻璃破碎的响声，几个漆黑的人影追逐着跑过街道。

    陆晨下意识地发动电驴跟了过去，远远地看到一前一后有两个人在拼命奔跑，像是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向两人跑来的方向望去，只是一条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巷，空荡荡的石台阶，什么都没有。

    陆晨疑惑地骑车跟在两人身后，距离稍微近一点，他几乎可以确定跑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就是昨天那个邋里邋遢的男人，身形和姿态都十分相似，而后面有个个子稍小的人，是另一个NPC？

    两人一前一后拐进前面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跑在后面那位矮个的NPC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刚好和陆晨的视线对上了。

    这一眼，让陆晨吓得楞在了原地，因为那个男孩分明就是他自己。

    陆晨仔细查看两人消失的巷口，这里也是系统的地图边缘，不能往里走，但那两个人就活生生地消失了。

    这系统有BUG吧。

    正当他打算随便逛逛就退出系统时，电驴的后座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正是昨天那个脏兮兮、穿着罩袍的汉子。

    “可算来了，你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男人一脸兴奋地说。

    “咱们昨天才见过啊，白天我要上课。”陆晨打字说道。

    男人在座位一上一下地晃动，兴奋得像个第一次坐摩托车后座的小孩。

    “往前开，我带你去个地方。”

    “昨天那个大木柜子怎么不见了？”

    “说的就是这个，快走快走。”男人催促着。“对了，我叫余翱，翱翔的翱，你可以叫我老余，你叫什么？”

    陆晨一听到这个普通的人名，一时分不清这是在游戏里还是现实，他有些犹豫地打字道，“我叫陆晨。”

    “没错，没错，哈哈哈。”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晨小朋友，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哈哈哈哈！”

    陆晨不知道余翱在傻乐什么。电驴行驶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刚好跳转成绿灯。

    “往左开，上坡！”余翱在耳边大声喊道。

    “为什么刚才我看到我跟你在跑？”陆晨看了看后视镜里满脸胡茬的余翱，问道。

    “你说什么？你跟我？”余翱想了想，说，“哦，你可能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什么意思？他们不是NPC吗？”陆晨不解地问，电驴在上坡，载着三百多斤重的两个人很是吃力，陆晨走出一个S型的路线，晃晃悠悠地往前开。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可以理解为NPC。”余翱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跟我来，马上你就会见到这个系统真正有意思的地方。”

    “可是我不是很想玩……我明天还要上课。”

    余翱顿了一下，说，“就当帮我个忙吧。你是我在这个版本遇到唯一一个，能进入到‘梦境’里的人。”

    做梦？陆晨脑子里有一百个问号，打出一行字，“是昨天你那个大柜子吗？”

    “那可以算得上是‘梦境’的入口吧，”余翱眯着眼睛，享受着凉风扑面，“总之在这个系统里，你是第一个能看到它的人。”

    “我看到了……这有什么吗？我也不想进入你的梦里。”陆晨一想到要进入身后这个油腻中年男人的梦里，心里一阵作呕。

    “‘梦境’只是个代号，并不是真正的梦！”余翱通过后视镜看着陆晨，意味深长地说，“你能看到‘梦境’的入口，说明很多问题……”

    “什么问题？”

    “前面靠边停下，对对对，就是那个‘赵幺妹按摩保健’。”

    陆晨心里翻了个白眼。

    电驴停在一排普通的门面房前，余翱拉起一扇半开的卷帘门，走进漆黑的按摩店里，拍了一下墙壁，灯开了。

    居然还有灯？陆晨心里好奇得紧，他从来没敢往这种街边按摩店里仔细看过。

    两人穿过外面一排沙发，横在屋中间有一扇粉红色的屏风，里面并排放着两张按摩床，墙上贴着一些穴位、足底之类的挂画。

    “柜子”，也就是余翱说的梦境的入口，就立在最深处墙边，如果不是发着幽光，真是完美地融入了按摩店的氛围里。

    “要我进去吗？”这个环境这个氛围，虽说是在游戏里，陆晨还是感到一丝不安。

    “进来看看，来都来了。”余翱一把拉开柜门，里面是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跨步迈了进去。

    陆晨既紧张又兴奋，点击眼前的柜子移动了进去。

    眼前一黑。

    陆晨感到大脑里轻微一阵眩晕。

    眼前是一个空旷的大房间。准确地说并不是房间，因为并没有一个明显的地面。但是陆晨感到脚是站在地面上的，还能左右走动。

    等等，站？

    陆晨跺了跺脚，没错，是站立的感觉。

    可这是一个VR游戏啊？怎么会有触觉？

    一股莫名的恐惧沿着他的脊背一泻而下，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系统了。

    “老余？你在哪？”陆晨轻轻喊道。

    他能发出声音，刚才那三个字不是打字输入的，而是切切实实的说出来的。

    他确认了一遍，声音通过空气介质传到了他的耳朵，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感觉到了咽喉部位的蠕动。

    陆晨下意识地捂住嘴，他生怕会吵到隔壁睡觉的母亲，可不论他怎么移动手指，虚拟键盘就是没出现。

    他感到自己被困在了这里，想转身找到柜门的出口，可身后空旷一片，自己像是来到了熄灯后体育场的正中央，哪里有什么入口？

    他又急又气，到处找都找不到余翱在哪，好几次险些喊出口来。他想要一个键盘打字跟余翱交流。

    这时，陆晨正前方出现了一个白色的机械键盘，就是他自己桌面上的那只，他不会认错，因为这是爸爸买给他的。

    陆晨在键盘上打字，一个巨大的发光灯牌出现在他头顶正上方，显示的就是自己输入的一行字：

    你tm在哪？我要出去！

    灯牌上的字发出刺眼的白光，像是小镇烧烤摊上那种亮一整晚的招牌，照亮周围一圈大约十多米的范围。

    陆晨觉得周围的空间太暗了，有没有灯之类的东西能打开？一扭头，正好在左侧找到一根老式的拉线开关，一拉，仿佛几百根灯管在头顶同时点亮，整个空间被照得通明。

    他巡视一周，发现这里约莫有一座足球场大小，远处有个人躺在一把极具现代设计感的皮椅上，带着墨镜，不是余翱那个老王八蛋又是谁？

    陆晨胸中有一股怒火涌动，发疯似的向余翱跑去，他要问个明白，到底怎样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跑着跑着，竟然飞了起来。

    没错，是飞，他双脚离地，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了，像是重力突然消失了一样，陆晨像在外太空一样，挥舞着手臂，希望能飞得快一些。

    不一会儿他到了余翱附近，这时候速度已经很快了，陆晨双脚够不着地面，没办法刹车。看眼就要低空掠过余翱，他多么希望前面出现一堵柔软的墙阻挡自己——

    一面由枕头累成的墙出现在陆晨面前，他软软地撞在枕头上，落到地上，眼镜都被挤歪了。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在这个空间里不光所有的感觉都是真实的，而且自己想要什么就能出现什么。

    余翱身上还是穿着那件肮脏的罩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看了看远处硕大的灯牌，又打量起面前这堵枕头墙，啪啪啪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