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被吓了一大跳，心想这个游戏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玩。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过去查看时，汉子却开口说话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陆晨以为又是什么游戏的NPC，面对这个问题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是哪个版本？”汉子又发问了。

    “我不知道。”陆晨打字对那汉子说。

    “还在用键盘输入啊……应该是第三代版本之前。”汉子自言自语到。

    “你在说什么啊？”陆晨问，“你是谁？”

    谁料那汉子接着发问到，“外面是哪一年？”

    2019年啊，NPC连系统时间都不知道？

    那汉子起身走到跟前，一把夺过陆晨手里的泡面就吃了起来。

    “2019年？在那之前，好吧，好吧。”汉子有些失望地说。

    陆晨不知道这是意外触发了什么特殊剧情，但又没有等到系统给提示。

    “这个游戏很垃圾的，玩别的游戏去吧！”那汉子转身走到麻将桌旁，他个字约莫有一米八，赤脚，身上的阿拉伯式的罩袍充满了岁月的痕迹，全是大大小小的窟窿。卷曲油腻的头发胡乱遮在一张大脸上。活脱脱一个要饭的。

    “这么好的VR眼镜，怎么不去玩恋爱游戏？知不知道，我在你这个年纪，要同时耍十几个虚拟女友呢。”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陆晨约莫猜出来他说的是哪种游戏，脸上微微一烫。

    “你是游戏里的玩家吗？”陆晨问。

    “我？我是个游走在系统里的……NPC。”

    “你是NPC？那你为什么劝我不要玩？”

    汉子突然换了一个严肃阴森的表情，往前凑了几步，说，“老天爷是公平的，你得到了什么就一定会失去什么，在现实世界如此，在这个游戏里更是如此。”

    陆晨对他的变脸感到一丝滑稽，“我连这个游戏怎么玩都不知道，能得到什么？”

    男人退回麻将馆的阴影里，悠悠地说，“刚才那个女孩，是你上载的吧？你喜欢她对吗？你就不想对她做点什么？”

    “你胡说！她是我的老师……”陆晨感到VR头盔下的脸颊红的发烫。

    汉子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说道：“这个系统就是一个造梦的游戏。你想要跟那个年轻的女老师聊天吗？或者做别的事？一切你在现实世界里做不到的事情，没错，你只要做梦就可以了！或者在这个系统里，找到她，塑造她……”

    “我……该怎么样做？”

    “你只要梦到她就可以了，不是么？就像在梦里，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我也不是总能梦到她……”

    “傻小子，这是个虚拟的系统，这个系统里除了玩家就是NPC，她只是系统从网络中截取的只言片语的信息，拼凑出来的NPC而已！你跟她说话，她就会回应；你摸她，她按照既定的算法模式做动作，一切都是模型！都是算法！”汉子有些歇斯底里，脸上又出现了渲染卡顿一般的马赛克图案。

    “那我能在这个系统里做什么？”陆晨问。

    “这取决于你自己，你想做什么？”男人一筷子挑起一束面条，吹了两口，自言自语道“这面不赖”。

    “我想，我想跟她面对面聊聊天，像好朋友那种。”

    男人一口泡面吐到了麻将桌上，他拉起衣襟的一角擦着嘴，“就这点出息！看来你确实不适合这个游戏。”

    陆晨有些灰心，不过这种被人训斥的感觉他早已习惯了。他就站在原地打量着周围，耳边只有那个男人一口一口吃面的声音。

    这一定是泸川市的某一条街道，但是陆晨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美佳缘茶馆，二娃酸辣粉，五金商店，寿衣寿盒……都是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街边店铺。

    正当他想走到远处的路牌一探究竟时，那个男人吃完了面，打了个长长的嗝。

    “傻小子，回去好好学习吧，面包会有的，美女也会有的，不要玩这个游戏。我见一个人说一次，能救一个是一个……”

    远处的街道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陆晨顺着声音看过去，几个人影追逐着穿过街道，看不真切。

    男人望了一会儿，连忙说，“我要撤了，你退了吧，最好把号也注销了……如果可以的话！”说毕，转身往麻将馆深处走去。

    陆晨表示赞同，除了一个奇怪的男人，他丝毫没感到这个游戏有什么值得玩的地方。

    “你住在这个柜子里么？”陆晨定睛一看，麻将馆里有一只大木柜，一人高，奇怪的是还隐隐发着蓝光。

    男人刚刚一只手那开木柜的门，突然楞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那汉子转头问道。

    “那个柜子啊，你走进去，是要住在里面吗？”

    “你能看到？！”汉子几乎是吼着问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能看到，发着光呢。”陆晨有些不耐烦，他准备下线了，面都凉了。

    “你快跟我说说，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子？？”男人走过来，拉着陆晨就往麻将馆里走。

    陆晨耳边听到楼梯间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是妈妈回来了。

    他赶紧摘下VR头盔，胡乱往自己床底一塞，急忙回到餐桌前，还不忘从书包里拿出一份《英语周报》摆在旁边。

    面凉了，油花漂在面汤上面，陆晨回想起刚才系统里的场面，心有余悸。

    还好现实跟游戏不一样，自己的面还在。

    钥匙在门锁里转动，陆晨的心似乎拧了一下，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妈……你，回来了。”

    门开了，屋外的冷气窜了进来。母亲一言不发，把黑色的挎包挂在墙壁上，一只手撑在墙上脱高跟鞋。

    陆晨大气也不敢喘，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跟浮在泡面碗里的油花一样凝固了。

    母亲扶了扶眼镜，巡视了一圈屋子，数落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吃完？”

    “妈，我……我在做英语卷子，耽误了。”

    “你边吃边做怎么可能专心？！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现在高三了，要把每次练习机会都当成高考才行！高考的时候允许你吃东西吗？这是你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一点都不上心！跟你那个爸爸简直一模一样！什么事都不上心，大把岁数了一事无成！”

    母亲的训斥声还在房间里回荡，陆晨低着头。他的双手背在身后，用力地掐着皮肤。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吃了回屋，不看这都几点了？!”

    陆晨慌乱地把没吃几口的泡面端到厨房倒了，母亲换上围裙走了过来，一把拿过小锅在水槽里涮洗起来，头也不抬地说，“这里给我，你赶紧的。”

    “哦……哦好。”

    回到自己房间，陆晨从抽屉里拿了一只魔方，在手上胡乱转了起来。

    八年前，母亲陆英与父亲李立刚离婚。为了彻底断绝跟那个男人的关系，母亲把九岁儿子的姓也改了随她自己，父亲则去了省城开面馆讨生活。三年前，陆晨因为几分之差没考上市里最好的中学，母亲动用了全部关系，求爷爷告奶奶才找到门路，但是需要缴纳十五万择校费。心高气傲的母亲没有开口跟陆晨爸爸要一分钱，而是贱卖掉了在市里唯一一套房子，带着陆晨在这个破产工厂的职工房租住下来。房子虽然破点，好在离母亲工作的中学和陆晨的学校都不远。

    陆晨心里觉得，自己是母亲为了证明自己比父亲强的一个工具，是她为自己争的一口气，仅此而已。成绩中游的他对于即将到来的高考没有什么信心，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离家越远越好，起码也要去别的省。

    门开了，陆晨连忙放下手里的魔方。

    母亲厉声问道，“你怎么又吃泡面？不是让你拿钱在外面吃吗？你现在要注意补充营养知不知道！”

    “妈，我……”

    “跟你说什么都是为你好，不要当耳旁风！我要判卷子了，你十点半准时睡觉，听到没有！”

    第二天早晨，出发上学时，陆晨看了看桌上的魔方，想了想还是不带的好。

    “高三9班的陆晨同学在吗？”早自习，邻班的一个女生来到教室门口，大家的目光看向了她。

    坐在讲台边上的陶宇向她吹了个口哨。

    “陆晨同学，辛老师让我交给你。”女生一脸不好意思地把蓝包扔在讲台上，转身飞也似的跑了。

    正是陆晨昨天落在心理咨询室的那个包，里面装着他送给辛欣的画。

    陶宇拿起包来，漫不经心地打开。

    “嚯——哈哈哈哈！！！”他抖出包里的画，发出了猴叫般的狂笑声，原本嘈杂的早自习一下子安静了。

    “你们看他送给辛老师的什么！”陶宇转过头，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画纸，是一幅蹩脚的水彩画。他的死党于小雷一把夺了过去。

    “我要笑死了，你们快看——”将近200斤的于小雷立马发出杀猪般的笑声。

    “给我看！”“我要看！”

    全班同学轰然沸腾起来。

    “看来屌丝表白被拒绝了，哈哈哈！”陶宇似乎笑出了眼泪。

    陆晨一下跳起来，去抢于小雷手里的画。胖子一个侧身，用肥胖的身躯把陆晨挡得严严实实，顺手把画递给了后桌的吴梦——也是陶宇在班里的死党之一，一个喜欢烟熏妆的女生。

    班长李晏然用手拍着课桌，吼道，“不许闹！我要告诉老师了！”

    陆晨急得绕了半个教室去抢吴梦手里的画，没想到女孩耍起了无赖，把校服拉链拉开，往怀里一揣，一副“有本事你来拿啊”的表情。

    李晏然走到吴梦旁边，大声道，“吴梦同学，把东西还给人家！”

    吴梦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撩了一下刘海，看得出来脸上的妆很厚很夸张，一只手悠哉地转着笔，“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他要让他自己来拿。”

    只要靠近吴梦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陆晨这时又羞又气，浑身发起抖来。

    李晏然注意到了他不对劲，赶紧说，“吴梦，你别乱来！”

    “原来你喜欢小结巴是不是，可是明明人家喜欢的人是辛老师，人家想要姐——弟——恋——懂不懂？有的人呐，非要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吴梦习惯性地白了个眼，一旁的于小雷随声附和，哈哈大笑起来。

    李晏然趁吴梦不注意，一个探身，伸进她不怎么拉好的校服上衣里，把那张被揉的皱巴巴的画夺了过来。

    陆晨拿到画，想也没想撕了个粉碎。

    教室里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没人发出一点声音。

    吴梦感到了莫大的冒犯，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摔，嘴里骂了一句“我艹！”

    “走！我们去告诉老师！”李晏然对陆晨说罢，大步流星就往教室门口走。陆晨急忙跟着她。

    “装什么装，贱不贱呐——”吴梦对着女班长的背影做了个呕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