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川市是湖西省的一座小山城，两条河流在市中心交汇。

    陆晨的家距离学校直线距离只有两公里，但是因为没有直达的公交车，他每次还是选择步行上下学。有几条狭长的台阶步道，就是他上下学路上必经的近道。

    他到家的时候，手机响了，妈妈发来短信，说今天要帮同事代一节晚自习，零钱在门后面，自己买点晚饭吃。

    过了一会儿，妈妈的短信又来了，

    “你高三了，要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上。不要让妈妈失望。”

    陆晨盯着手机屏幕，叹了口气。

    妈妈是市另外一所初中的老师。陆晨九岁那年，爸妈离婚，从此他便跟着妈妈生活。

    陆晨走进自己的房间，把口袋里的魔方零件用塑料袋包起来，藏在了抽屉最深处。在这抽屉里还有好几个大大小小的魔方。

    他没有去拿零钱，而是拆开一包方便面，把面饼扔进小圆锅里煮起来。又从冰箱里找到一颗生菜，水龙头下里随便冲一冲便丢到锅里盖上盖子。薄薄的一层窗户玻璃隔绝不了南国冬天魔法攻击般的寒意。小圆锅里沸腾的面汤咕咚翻滚，逼仄的厨房变得氤氲一片。陆晨赶紧摘下眼镜，擦去镜片上的雾气。

    不到十分钟，陆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煮泡面坐在了桌前，用筷子挑开表面还没来得及凝固的鸡蛋黄，让蛋液融化在弯弯曲曲的面条上。这时他才想起来金艺豪给的大盒子，摆在桌上仔细端详起来。

    一整个黑色的大方盒子没有过多的标识，从某个角度看过去表面散发着深蓝色的幽光。正面印着地球遮住太阳光时露出来的亮闪闪的一弯弧线，看起来十分科幻。画面下面是一行小小的英文字，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内容：

    FindwhoyourealyareinMetaverseX(在“元宇宙X”中找到真正的你自己)

    他打开包装盒，里面是一顶哑光白色的VR头盔，样子很复古，蛮像上个时代的空军头盔。一副控制用的手套，每只的食指关节处有两个按钮。还有一个终端设备，一对杂七杂八的英文纸片。

    这就是现在最先进的VR设备吗？陆晨见过商场里体验用的VR眼镜，它们无不是笨重到极致，有着无数根连接线，如果周围没有人协助，不一会儿就会被地上的线材绊倒。

    陆晨把VR头盔带上，头盔的“护目镜”上有一对刚好贴合双眼的目镜，合上以后，设备自动开机了。

    画面从模糊到清晰，陆晨知道这是设备在自动适配他的400度的近视眼。开发公司的logo一闪而过，FusionFuture(未来聚变)。

    眼前出现的包装盒上的地球画面，仿佛视角在外太空。地球在缓慢自转，绝大部分地球还隐藏在黑暗里，只有天际线与太阳光接触到的一道弧光。

    “设备通过识别您的生物体质信息登陆，每个玩家账户在元宇宙X中都是独一无二的。”

    陆晨还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接下来是一系列设置和网络连接，最后一项是选择起始地点，他想都没想，把地点定在了泸川市。

    画面中的地球从隐藏的黑暗中转动出来，大洋、大洲、山川、河流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地球仍在转动，最后定位到泸川市的正上方，猛然拉近，视角像是宇航员从国际空间站一跃而下。一道白光从画面顶部倾泄而下，那是来自天际线的太阳光，很快整个画面都被白色笼罩，陆晨被刺得闭上了双眼。

    一睁眼，画面来到地面上。陆晨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控制器手套灵敏而准确，只要操作食指上的按钮就可以实现行走、跳跃等。

    最新的技术果然先进，陆晨心中暗自感叹。几乎很难分辨眼前的虚拟画面与真实世界的区别，摇动的树叶、沾满油污的小店招牌、有点褪色的人行道横线，就连停在路边的汽车，轮胎上都有狗尿的痕迹。唯一让人意识到这是游戏画面的，是环境里没有一个人。

    空荡荡的街道，没有行人，小吃店门口只有一口油锅，老板没见了踪影。仿佛整个虚拟世界只有陆晨一个人。

    陆晨饶有兴致地在游戏里闲逛，一边伸手去够桌面上的泡面。他全屏感觉地抓起筷子，挑起一束面条送进嘴里。刚吃了两口，他发现虚拟世界里自己的手上闪烁了几下，忽然出现了盛面的小铁锅！很快，筷子、泡面都出现了，甚至还有半个没吃完的鸡蛋。

    陆晨吓得赶紧把目镜推了上去，看到泡面还原本本地呆在面前，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想着这游戏别把我的泡面给吞了。胡乱扒拉两口以后，他忍不住再次带上目镜，发现那碗泡面还在虚拟世界里自己手上，同时，左边出现一个系统提示。

    “嗨！还在为元宇宙X先进的仿真模拟系统感到惊讶吗？手套不仅是控制器，它们还联动着头盔上的摄像头和网络，凡是你触碰到的任何事物，经过联网的咨询整合和云计算，都能以虚拟镜像的方式出现在元宇宙X中！元宇宙X是现有技术打造的最大、最全面、最真实的虚拟仿真环境。放轻松，带着你的好奇心和创造力，探索元宇宙X的无限乐趣吧！”

    陆晨就端着一碗泡面，一边在元宇宙X中逛着泸川城。

    “这个游戏到底要我做什么呢？”陆晨脑海里出现了这个疑问。

    左上角的系统提示又出现了：

    “是不是有些疑惑，不知道在元宇宙X里能做点什么？相信我，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任何人！”

    陆晨看到这句话，嘴角泛起一丝坏笑，立马眼前出现一行小字：

    “虚拟世界有着不同于现实世界的行为规则，但是同样拥有道德和法律的约束！我们将监控你在元宇宙X中的行为，以便你在威胁到他人在虚拟或现实世界中的利益之前阻止你的行为。”

    陆晨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系统仿佛能检测到自己大脑里的想法。

    画面的正上方有一个半透明的搜索框。陆晨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一个虚拟的键盘出现在他眼前。

    他想了一下，输入“辛欣”两个字，结果搜出来同名的人有一大堆。

    他重新输入“泸川一中实习心理老师辛欣”，果然搜索出来了辛老师，原来这个系统和现实世界的网络是联通的，可以通过这个搜索框找到一个人在网络上的全部痕迹，并且信息都经过人工智能严格的筛选，确保搜索结果的准确。

    画面上出现了辛欣在社交网络上发布的全部信息。她就读于湖西师范学院心理系，今年大四，22岁，有她军训时的青涩照片，寝室室友为她过生日时的照片，去海边旅游的照片，连她小学时参加朗诵比赛获奖的小新闻都被找出来了。出现了她发布的全部心情、微博、朋友圈，抱怨天气和生病、初次实习的不安。这个刚迈入社会的少女在互联网上的全部喜怒哀乐都在陆晨眼前呈现出来。

    陆晨笑了，原来辛老师跟我一个小学的。

    这时，搜索框里的加载进度条停止了转动，一个蓝色的按钮出现在画面正下方。

    “是否根据现有信息生成人物在元宇宙X中的AI镜像？”

    AI镜像？那不就是把辛老师变成了NPC？

    陆晨有点颤抖地点了确定。

    刚才满屏的文字和图片消失了，一个披肩长发、穿着浅色短袖和牛仔裤的女孩，正背对着陆晨，坐在前方街边的长椅上，好像她一直就在这个虚拟世界一样。

    陆晨的心脏开始碰碰跳动起来，他缓慢移动到女孩前面，一个以假乱真的“辛欣”正微笑着注视着他。

    “你盯着我看干嘛？我脸上有字吗？”

    “辛欣”说话了，声音仔细听带着电脑合成的味道，但是声调和语气确实是她的。陆晨心中狂喜，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开口说话，肯定已经结巴了。但是系统贴心地送上一个虚拟的键盘。

    “辛老师，是你吗？”他在画面上飞快地打下这些字。

    “当然是我了。你是谁？”

    “辛欣”站了起来，她个子不高，但是身材匀称，牛仔裤紧紧包裹着一双笔直饱满的大腿，充满了青春和活力。手臂和脖子上的皮肤雪白，锁骨清晰可见，她的眼神温柔而有深度，一个不大的黑痣挂在她左边脸蛋上，让陆晨一时难以分辨，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游戏。

    陆晨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他从来没有这么离辛欣这么近过。他伸出手想去触摸她，虽然手上没有任何触感，画面中的“辛欣”还是被碰到了一下。

    “辛欣”眉头一皱，像是受到了冒犯。“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说罢转身往后走去。

    陆晨急忙跟上去，还没赶上，“辛欣”一转弯拐进了前方的小巷，不见了。

    陆晨在附近转了好几圈，哪还有半点辛老师的影子？他懊恼不已，准备退出系统，这时，身体左边有个人影晃了一下。

    陆晨一转身，一个衣衫褴褛，圆脸络腮胡的汉子，身上还闪烁着渲染卡顿一般的数字乱码，坐在街边一间名叫“美佳缘”的空荡荡的麻将馆里，脸上还挂着一副说不出的诡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