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重伤，右臂……

    听到这儿，青溯猜道：“难不成，来人是漠王筑的……”

    蓝怀看了看青溯手中的匕首，又望了望青溯，点了点头。

    “这匕首，就是那人的？”

    “不错。”蓝怀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在处理完外伤之后，大伯他还取了一块方巾，帮那人擦干净了满是泥土血污的脸。随后，他直接从那人的腰间解下了这个匕首，甚至根本没有翻找，仿佛是早就知道匕首在那……当然，这是后来我回忆时才发现的。”

    青溯明白了过来：“他认识他？”

    “没错。他们认识。”

    “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蓝怀苦笑：“当时的我甚至看不出他们原本认识。我只记得，大伯擦干净了他的脸之后，盯着他看了好久。而我那时也不觉得奇怪，因为那人的确长得……很好看，我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

    或许对平常人来说不太容易想通，但在京城贵公子中，龙阳之好并不算是特别罕见的事。

    青溯小心地问了一句：“所以，他们后来……便一起走了？”

    “没那么容易。”蓝怀道，“那人伤得很重，一时也无法赶路，我都以为大伯会把他送到谷中疗养的。但他只是让那人在山谷口的小屋中养着。”

    “就没有人察觉？”

    蓝怀摇头：“除了我没有别的人知道，而我也没有多嘴。后来，还是你外公从谷外回来时发现了此事。他将此事告诉了当时的谷主，就是你的外曾祖。他们之间大闹了好几天，那时是母亲陪着我，我们俩就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好几日都没出去过，所以我不大清楚具体情形。”

    “左不过是外曾祖不许这样的事发生罢了。”

    “大约是吧。”蓝怀起身去支开了窗子，仿佛需要透透气，“你外曾祖，的确是个蛮不讲理的长辈。我甚至觉得，我有时候不讲理的样子，都是像他。”

    青溯笑道：“我可没觉得舅舅蛮不讲理。”

    “哈，孩子，你才认识我多久？”蓝怀笑了。

    青溯没再纠缠此事，而是问：“那他们最后怎么还是走了？”

    “是漠王筑的人找上门来要人了。”蓝怀倚在窗边，望着外面的绿色，“我们咬定了没见过这人，漠王筑却还是要搜查。不得已，只能让他先走。而大伯绝不肯让他一个人走……”

    青溯也皱了皱眉头：“外曾祖也终归是侠义心肠，那人有伤在身，又有仇家追杀，他也不会放心让他独行吧？”

    蓝怀“嗯”了一声，说：“当日他还是嘴硬，只说让大伯将此人安顿好了便回来。我那时还真的信了呢。长大后再回想便知，人若走了，自然是回不来的。”

    说到这里，蓝怀知道的故事便讲完了。

    二人均是沉默下来，各怀心思。

    过了半晌，蓝怀才问：“你还会去找他吗？”

    “我想找。”青溯道，“如果能找得到的话。”

    “那，你急着走吗？”

    “舅舅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若不急，便在这里住上两日，我要去见见你外公，看看他是否有什么话要你带去。”

    青溯一笑：“当然可以。倒也不急这一两日。”

    “好，我找人安排你先住下。”

    “那……”青溯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我可以去见见外公吗？”

    蓝怀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去问问他老人家吧。他说是谁也不见，但他当年最疼你母亲，若知道是你，说不定会愿意见见。”

    不出所料，蓝谨臣听说是小女儿的儿子来了，立即便同意了见他。

    青溯跟着蓝怀爬上山崖，与外公在小屋里同吃同住了三日的光景。

    祖孙两人聊得十分投契，相处竟不像祖孙俩，更像是忘年交。

    蓝谨臣细细问了青溯兄弟俩的经历，青溯也听他讲了不少旧事。除此之外，青溯还向他请教了不少医术上的疑问，可谓获益匪浅。

    在讲完长兄之事后，蓝谨臣舒了口气，声音中自然流露出沧桑之意：“还好有你带了他的消息来。于此事上，我一直自责。当日若非我将此事告诉父亲，长兄与那人或许一早便能离开，也不至于被仇家追逼得如此之紧。”

    “他们一去便杳无音信，我偶尔想起他，便免不得要猜，他们会不会已经遭了不测。如今知道他还活着，我心里悬着的这块石头，便也能放下了。”

    青溯认真地注视着外祖父，听他说完，问道：“那您，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

    蓝谨臣从自己的书案上取来一个信封，交到青溯手上：“若你见了他，就将此信给他。顺便替我向他说一声抱歉，也就是了……至于我们兄弟俩还能不能再见一面，便不是能强求的事了。”

    青溯将信收好，笃定道：“孙儿一定将您的话带到。”

    蓝谨臣慈爱地摸了摸青溯的头，说：“你找他一定还有别的事。我不问，你也不必告诉我。我只想叮嘱一声，多保重，你们都要保重。”

    这份来自长辈的叮咛，对于青溯来说十分陌生，也十分珍贵。

    他看到了外公浑浊的老眼中，满满都是舐犊的慈爱，这是他在自己的祖父、父亲，甚至是如师如父的杨清正眼中，都没有见到过的。

    外祖父他……确实只是希望我能够平平安安的呢……

    一瞬间，他想起了拼死保护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因担心他而闹脾气的弟弟，想起了有怨言却没说出口的妻子，想起了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儿子。

    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仿佛突然被击中，几乎不曾哭过的青溯，一瞬间泪如雨下。

    从山崖上下来后，青溯只在谷中又住了一日，便匆匆辞行。

    他没敢担保自己能把蓝谨为带回来，却允诺了自己来日一定还会回来多陪舅舅、外公一些时日。

    即便如此，离开时他仍是有些担心，生怕许了诺言的自己终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