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极苍生:凌空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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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夏虫

    二人来到方桌前面对面坐下,各自一碗馄饨,外加几碟小青菜。

    青溯先喝了口汤,不禁哈了口气:“是胡辣味的。”

    “怎么样,还吃得惯吗?”

    “还好。”青溯道,“之前去西疆时,吃过这样的口味。不瞒您说,这些胡辣、椒麻的东西,我竟然还都挺喜欢的。”

    “胡辣口味能驱寒、祛湿、开胃,我喜欢早上喝一些。”

    二人一边吃着一边聊了些日常的习惯。虽说两人从未见过面,从小生活的环境也差着十万八千里,但就是会莫名地有一些相似的习惯。

    听青溯讲着与弟弟儿时的趣事,蓝怀不禁笑道:“哈哈哈哈,你这样管他,他还不造了你的反?”

    “可不嘛!”青溯也笑道,“他可不就是造了我的反?自己抢了皇位,还把我‘杀’了。”

    蓝怀笑得更开怀了:“我和你一样,估计你二舅舅和你母亲都厌烦我了。他们虽然没造反,但一前一后全跑了。就把这个淩空谷撇给我一个人。”

    说到这,青溯突然想到自己来这的初衷,于是问道:“对了舅舅,现在您做谷主,外公他老人家呢?”

    “你外公啊,”蓝怀仍微笑着,“他老人家悬壶济世一辈子,现在老了,终于能躲几天清净了。”

    “他在谷中吗?”

    “在。只是自己跑到山崖上闭关去了,除非有什么我们解决不了的麻烦,否则我们都不去烦他。”

    “原来是这样……”

    见青溯若有所思,蓝怀问:“你找他老人家有事?”

    “倒也不是非要叨扰他老人家不可。”青溯道,“……先问问舅舅您吧。蓝氏一门中,可有什么长辈或者是朋友,去了西北那边的?”

    “多大年纪了?”

    “怎么也要六七十岁了吧?”

    蓝怀听他如此问,也是拍着脑袋回想了半晌,才说:“我知道的只有一位离谷的,那也是我的长辈,出事时我还很小……你怎么想问这个?”

    “……嗯,是这样的。”

    青溯将“辰”字匕首取出,并讲述了在沙漠中偶遇前辈赠物之事。

    “哦……”听罢,蓝怀叹息一声,怅然若失。

    “舅舅?”

    “是他,没错。他竟然还活着。”

    “您说的是?”

    “我的大伯,你外公的长兄,蓝谨为(wéi)。”

    大约四十多年前,蓝怀尚且是个五六岁的稚子。

    那天晚上,蓝怀贪玩不愿早睡,便缠着大伯蓝谨为,要他带自己去谷口的小房值夜。

    偏巧那日蓝怀的父母出谷出诊去了,爷爷奶奶也已早早睡下,蓝谨为无法,便只能带他去了。

    当时的淩空谷还没有高大厚重的山门,山谷口只有两间看门的小房,其中陈设倒是与如今没什么两样。

    夏夜,山间虫鸣不止。

    年少的蓝怀像所有小孩一样,对什么都好奇,即便是躺在了床上,还是不老实。

    他仔细聆听着虫鸣声,问:“这是什么在叫呀?”

    “无非是一些夏虫。”蓝谨为回答。

    彼时,三十岁的蓝谨为没有成家、没有孩子,他似乎也不大喜欢跟孩子相处。所以在面对侄子的问题时,他的语气中难免透露出了一些不耐烦,只不过小孩子并没有察觉到。

    蓝怀继续问着:“夏虫?是只有夏天才会有的虫子吗?”

    “对。”

    “那冬天它们去哪了?”

    “死了。”

    “它们是生病死的吗?”

    最后这个问题,蓝怀没有再获得回答。他转头看看大伯,只见躺在他身旁的蓝谨为紧闭着双眼,呼吸缓慢均匀。

    唉……看样子是睡着了。

    既然大伯睡了,他便没有再出声,只乖乖缩进薄被里,同时将一双明亮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还是睡不着啊……

    于是,他又开始仔细听虫鸣,他努力分辨着虫鸣的不同,并默默数着到底有几种。

    一种……两种……三种……四种……诶?这种好像数过了,那就还是三种吧。

    然而,数着数着,他却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这好像是……人的喘息声?

    他下意识翻身爬起来,警觉地盯着房门。

    “咚咚咚!”

    果不其然,他刚刚爬起来,便听到几声沉闷的敲门声。

    虽然他年纪尚小,但受了重伤的人他却见得多了。光是听那断断续续的喘息和这不正常的敲门声,他便知道外面的人一定伤的不轻。

    正当他想去开门时,一旁早已“睡着”的大伯却先他一步下了床。

    这不禁引起了蓝怀的不满:诶?刚才不是睡着了吗?难不成是装的?

    就在他走神的瞬间,蓝谨为打开了房门。

    只见半个人影,“啪”地一声躺倒在了地上——仿佛他刚刚是倚门坐着,由于蓝谨为打开了房门,他突然失去了支撑,所以倒了下来。

    与那人一同进来的,还有外面皎洁的银色月光。

    借着月光,蓝怀看到了来人。他一身黑衣、蒙着面,一看便知是个江湖人。

    那人身上湿漉漉的,由于穿的是黑衣,也看不出那是水、是汗、还是血,只知道他伤得极重,甚至连“救命”二字也说不出来。

    蓝怀十分好奇地爬下床铺,只见大伯将那人打横抱起,送到了通铺上。

    他明白这人需要立即救治,连忙帮着点起灯火来。

    蓝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平日里一向不苟言笑也不爱理人的大伯,竟然流露出了几分焦急之色。

    “大伯……”他小心地问,“我能帮什么忙吗?”

    大伯没理他。

    于是他只能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着大伯取药,帮伤者敷药、包扎伤口,甚至还在右臂上行了一次针。

    在右臂裸露时,他隐隐约约看到那人小臂上有一块血肉模糊的大伤口,他只看一眼便觉得一定剧痛无比,也不知有没有伤到筋骨。

    蓝谨为小心翼翼地在那人的手臂上行针。蓝怀怕他看不清,便多点了几盏烛灯来。

    在如同白昼的灯火中,蓝怀认认真真地观察大伯行医——他总觉得今日的大伯好像有些不对劲。

    那时的他还小,只知道好像不大对,却不知是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