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极苍生:凌空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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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睡吧

    他看到,臻溯笑着笑着,发红的眼角突然湿润了起来。

    他看到,这个二十出头的孩子,露出了阅尽繁华的目光。

    像臻溯这样的人,大概清醒了一生,只醉这一刻吧?他想。

    终于,代王放弃了,他找不到臻溯一丝的破绽,也不想再去寻找他的破绽了。

    他想选择相信他。

    于是,代王把酒换掉,让那两个醉了的人喝上了鸡汤。一个时辰后,臻溯与元诺坚都从醉酒中清醒了过来。

    “酒足饭饱,我们办正事吧。”

    代王说着,起身取来放在一边的食盒,打开最下面的一层。

    “见血不干净,所以没有准备匕首。”代王说,“这是毒酒和白绫,给你放在这里了。你自己选。”

    元诺坚明显有些不适,站起身来道:“我我我,我现在能回去了吗?”

    “不行。”代王立即出言阻止,“你难道以为,叫你来,是请你喝酒的?”

    臻溯看得很明白,他起身拍了拍元诺坚的肩膀,以示安慰,并说:“你们不看着,会有人不安心的。”

    “抱歉。”代王道,“最后一程也不能让你安安静静走。”

    “无妨。”臻溯看了看元诺坚,又看了看代王,“为了不吓到九叔,我还是选毒酒吧。”

    代王伸手要给他倒酒,却被臻溯按住:“我自己来吧,就不麻烦您了。”

    臻溯右手拿起酒壶,左手按住壶盖,缓缓将毒酒倒入杯中。随后,他双手举起酒杯,笑道:“这一杯,侄儿便不劝二位了。”

    说罢,他将毒酒一饮而尽。

    元诺坚已经受不了了,他的人虽然在这里,却全程都没敢看臻溯,直到他听见酒杯放在桌上“当”的一声,才立刻说道:“我可以回去了吗?”

    “你回去也只是在对面而已啊,也没有远几尺。”臻溯玩笑道。

    而元诺坚却笑不出来,只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好了,你可以走了。我也该走了。”代王说罢,招呼了狱卒过来。

    在临别之际,臻溯不禁说了声:“代王伯,大宸的北境,还劳您多费心。”

    代王不禁心生怜悯,点头应了一声“放心”后,又补了一句:“去睡吧,好孩子,伯父没有看错你。”

    臻溯则带着笑意,最后向他行了个礼。

    今夜,皇帝甚至没有回寝宫,而是一直在政书房,边看折子边等消息。

    他一早便告诉了代王,今晚会等他回来复命,皇宫的小门甚至都为他留好了。

    于是,代王办好差后,便即刻回到宫中。

    “皇上,差事已经办妥了,臣特来复命。”代王跪在底下,俯首道。

    “平身吧。”皇帝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还顺利吗?”

    “顺利。”代王仍低着头,垂手而立,“元诺坚全程都在旁边看着。”

    “好。”皇帝顿了顿,才又开口,“他最后,选了什么?”

    “毒酒。”

    “哦……”皇帝这声答应的极轻,便如叹息一般。

    代王见状,又躬身一揖:“陛下节哀。”

    “嗯……”皇帝答应得又很轻,仿佛神思已飘远。

    代王不敢再说什么,便只陪着皇帝静默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皇帝才又开口:“劳烦代王伯了。”

    “谢陛下体恤。”

    “此次案件多亏了有王伯在,否则真的没有办法收场。”皇帝道,“您可以先在京城歇歇,想离京时,着人给朕送个信即可。赏赐,朕会直接派人送去你的封地。”

    “谢皇上隆恩!”

    “时候不早了,王伯回去歇息吧。”

    “臣告退。”

    “……等等。”皇帝忽地叫住了他。

    代王顿下脚步,回过身来,仍是恭敬听命。

    皇帝继续道:“伯父,答应朕,即便日后大宸再乱,北境也不能乱。”

    “皇上放心,臣必定鞠躬尽瘁,镇守北境。”

    “拜托伯父了。”

    送走代王之后,皇帝仍坐在案前发呆,只有小石陪在一旁。

    四更鼓响,小石终于耐不住了,上前劝道:“陛下回去略躺躺吧,再坐下去,便能直接去早朝了。”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皇帝皱了皱眉,声音有几分哽咽:“小石,朕……感觉不大好。”

    “皇上,恕奴才直言,您现在担心也没有用,一切都要等些时日才能见分晓。您现在还是要顾好自己。”

    皇帝的声音仍是哽咽着:“朕知道……但……朕总觉得,兄长这次是真的离朕而去了。”

    小石跟了他十几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不禁哀求道:“我的祖宗啊,算奴才求您了!您这就是太过劳累了,还是回去歇上一歇吧,醒来后便会好的。朝中还有那么多事儿等着陛下呢!”

    又是半晌的静默。

    最终,还是皇帝自己主动把自己从情绪中拉扯出来。

    “……对。”他轻叹了一声,“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朕。”

    “正是这话!”小石连忙附和,并立即上去搀扶皇帝,“咱们回宫吧?”

    次日,元臻溯死讯传来,皇帝虽早已知晓,却仍旧十分哀恸。

    至于处置方式,则与元臻岚一样,虽有罪,但念手足之情,以皇子仪制下葬。

    除此之外,吴渊下狱后,内阁便只剩下三人,好在此三人十分勤恳,商议、处理事务也干净利落,所以内阁倒还能支撑。

    但工部的情形却不容乐观。吴渊身为工部尚书,他的两位直属下属——工部的左侍郎、右侍郎,均与他同流合污,此次案子一发,便也都跟着被撤了职。

    工部缺了主事之人,区区几日便积压了不少事。

    皇帝召内阁三人商议,数来数去,最终发现工部如今资格最老的,只有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张皆贤。此人原本也曾归附过饶可言,但明显是无奈之举。所以在之前饶党一案中,他先是下了狱,最终又被如今的皇帝放了出来,且官复原职。

    皇帝曾经见过他几面,对他的印象也不错,于是便决定擢升张皆贤为工部左侍郎,暂领工部尚书之事。

    议定此事后,外面突然有亲军急忙跑进了内阁,气喘吁吁道:“皇上,玉器行送来了加急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