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极苍生:凌空之远
繁体版

二十八、密奏

    兴禛二年三月十六

    京城里已有玉兰花绽放,皇宫棣棠园里的春花更是开得热热闹闹。

    然而,少年皇帝却没时间赏花。

    此刻的他正在政书房里,边看奏折边发愁。

    闫氏兄弟遇袭的事已经传到了京中,虽然实际情况皇帝心知肚明,但表面上仍旧要装出个震怒的样子来。

    在下旨提拔祖成亮为煌城总兵后,他还要面对另一个难题:西晋。

    闫氏兄弟遇袭,罪责安在了西晋头上。然而日前兄长传信来说,他已经与西晋王子达成了贸易契约。

    这如何向臣子们交代?与刺杀我朝重臣的蛮夷通商?大宸的颜面要往哪里放?更何况,我朝与西晋一向是宿敌,从来都没有过允准贸易的先例……

    好在此事尚且在台面之下,他还有些谋划的时间,至少……也要等到闫氏兄弟的事过了风头才是。

    他正出神,江瑾悄默声地进了来,低低叫了声:“皇上。”

    “何事?”皇帝下意识应道。

    “有一封密奏。须得陛下亲启。”

    “什么密奏?朕不是说过么,臣子密奏都可以先给崔先生和周大人看。”

    见江瑾仍低眉顺眼地不说话,只是双手奉上那封密封的奏章,皇帝似乎明白了过来,面色也转得凝重了几分:“难道是亲王所奏?”

    “是。”江瑾仍捧着那封密奏,头俯得更低了些。

    皇帝只道:“放这儿吧,你先跪安。”

    “是。”

    皇帝的确吩咐过,所谓的臣子密奏,崔缙与周达政都可以看,不因别的,只因此二人守身持正,绝不会欺上瞒下。而他们不能看的,便只有皇亲贵族的奏章了。

    除了有封地的亲王,其他皇族大约也不会上奏章。至于在亲王被逐步削弱的今时今日,又有谁会突然送密奏来?

    皇帝已经大约猜到了是谁。

    他将倒扣在桌上的密奏翻了过来,果然,“烜王”二字赫然在上。

    来者不善啊……

    虽然如此想着,皇帝还是毫不犹豫地撕开了封蜡——该来的迟早要来,他等这一天也已经很久了。

    奏折不算长,大约只有三页纸,皇帝很快便读完了。

    烜王的意思很明白,一是质问盛太后与臻岚的死因;二是讲臻邺的出身;三是告诉他,若不让出皇位,他便会将前两件事公诸天下。

    他没有明说自己要起兵,但将那两件事公诸天下后,烜王便只剩下起兵谋反一条路,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第一件事,关于盛太后与臻岚的死因,皇帝早有准备。他与兄长一早便猜到烜王会拿此事来做文章,也早已经定下了化解之法。

    第三件事,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烜王会直白地写下来。

    可第二件事……这封密奏中,写得最为详细的就是这个部分。烜王仿佛在给孩子讲故事,颇有娓娓道来之感。而皇帝读过之后,也的确沉吟许久,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烜王竟然说,他不是蓝德妃与骧隆帝的孩子。

    烜王竟然说,蓝德妃嫁给当时的太子之后,还与同宣帝暗地苟且,最后还生下了他……

    理智一直在皇帝心中叫嚣着: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此事已没有了对证,凭他胡诌罢了!

    虽然他这样想着,然而,他活了二十岁,第一次听说自己是这样的出身。并且这个说法,仿佛能解释很多事情。

    比如,为什么他的父亲从来不宠爱他;

    比如,同样是母妃的孩子,父皇为什么更宠爱哥哥;

    比如,在众多孙儿中,为什么皇祖父总是喜欢格外问他几句话……

    过去的那些事,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现。虽然这些事他早已接受,也从未计较过,但却不代表他全然不记得。

    对他的母亲,他一向都是怀着歉疚的。虽说他听来的都是,“母亲生下他后,调养不治而亡”,可对他来说,这与母亲因他而死一般无二。

    而这个为他搭上了性命的人,难道真的是个秽乱后宫的妖妃吗?

    正当他困溺于情感之中时,政书房的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小石。

    “陛下?”小石见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说,“该进午膳了,陛下移驾吧?”

    “这么快,中午了?”皇帝总算从纷乱的心绪中抽离出来,仿佛溺水的人浮上了水面,终于透出一口气一样。

    小石答应着:“是。陛下您怎么脸色不大好?”

    “很明显吗?”

    “有一点……”小石回头看了看门口,又回过身来说,“要不陛下先缓缓精神,待恢复了再出去吧?”

    听小石如此说,皇帝吓了一跳:“这么明显?”

    这个烜王,还真是会找人痛点……他如此想着,不觉间生出一分钦佩之意。

    “要不然,奴才陪您说说高兴事儿?”

    “你说说看。”

    “您记不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皇帝早已忙得忘了时日,一时间竟也答不出:“你快说,别卖关子了。”

    “今儿是十六,是新妃入宫的日子呀!”小石说,“陛下您连这都不记得?您可真是个专心国政、不近女色的圣明天子!”

    “少油嘴滑舌吧你!你也不小了,是不是也想要女人了?”

    “陛下这是取笑奴才!奴才是个废人,什么女人不女人的……”

    皇帝见小石神态忸怩,忍俊不禁道:“你跟朕还说这种话?宦官干的事,当朕什么都不知道?朕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由着你们罢了。只是你要记着,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你自己别玩的太过火。”

    “奴才明白,奴才时刻都谨记皇上的教诲!”

    小石卖了乖后又玩笑道:“不过……陛下真的打算守孝、不圆房吗?忍得住吗?”

    “这有什么难的?”皇帝不以为意。

    小石当即作恍然大悟状,随后道:“奴才猜着了!奴才明白了!”

    “你胡乱猜什么?”

    小石压低了声音说:“皇上是在等自己的心上人吧?”

    想起周语娴,皇帝不禁心神一荡。

    他的确是在等她,等着她成为他皇后的那一天。

    而想起她后,皇帝竟也在一瞬之间释然了母妃的事。

    或许母妃当年也有些不得已吧?

    就像语娴嫁给那个人时,也是不得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