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极苍生:凌空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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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失尔

    晟王迟疑了片刻,没有回答皇帝,反而问:“晚膳用了吗?”

    “没有。”

    “小石!”晟王推开门把小石喊了过来,“去给你主子传些小点心来,再配个银耳莲子羹。”

    “是。”

    晟王把门关好,回来看着仍旧怒气冲冲的皇帝,一时间不知话该从何说起。

    皇帝气呼呼的,见晟王过来,便特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仿佛在说“眼不见为净”。

    然而,半晌不见晟王吭声,皇帝侧过脸来,没好气地说道:“说话啊!”

    “别这么生气。我想等点心来了,你吃些……”

    “朕能不生气吗?”皇帝转过身来,上前两步,就差拎起兄长的领子来了,“她这一死,谁都会怀疑是你做的。祥瑞刚才已经拼着自己的命对你动手了!好!就算她没能得手,你躲过了这一劫,那若是有其他人想追究此事呢?你叫朕如何处置?”

    晟王还是那句话:“查便查,我真的没做过,经得起查。”

    皇帝正要追问,却听得敲门声,同时门外小石的声音响起:“主子!”

    晟王回身开了门,小石端着几盘精致的小点心进了来。门外还有两个宫女端着其他的吃食,却只敢在外面候着,只有小石一人来回端送。

    “宫女们倒是规矩得很。”晟王赞了一句。

    小石顺嘴答道:“都是芋姑姑调教的好。”

    送完吃的,小石也退了出去。

    而皇帝忙了一晚也确实饿了,片刻间便喝了半碗银耳羹。

    他放下汤盅,用帕子擦了擦嘴,说:“别以为能这么糊弄过去。把话说清楚了。不是你做的,难道还有别人会害太后?”

    “你边吃边听就是了。”臻溯见弟弟终于没那么生气了,不禁也带了些笑意,说道,“先帝病重时,她曾与煌城的闫氏兄弟通过书信,当时我便着人留意,果然发现,她在煌城内安插了线人,专门负责传递消息。”

    臻溯走到桌边也坐了下来,继续说:“后来闫氏兄弟与她断了来往,她又命那线人继续向西,与罗布城搭上了线,然后再反过来由烜王出面,与闫氏兄弟结盟。”

    “……也对,”臻邺吞下了口中的点心,“谋反这样的大事,互相不熟识的,也不敢乱通消息。尤其他们手中都有兵,还离得那么近。若没有太后牵线,烜王与闫氏兄弟是不可能搭上线的。”

    “正是这话。”臻溯道,“查出了这些,后面的事便不难猜测了。太后先是给他们牵线搭桥,然后再承诺自己会与他们里应外合,帮他们夺了这江山。”

    臻邺边挑拣着核桃酥,边说:“里应外合?还要给朕下毒么?这一年来她都老老实实的,想不到私下里小动作这么多。”

    “不错,留着她,总是个祸患。我们没有精力盯着这么多人。”臻溯几乎是语重心长地在讲着自己的盘算,“她入宫二十多年,当初父皇像个甩手掌柜,宫中事务和京中亲贵,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在斡旋,可谓根基深厚。她想传个信出去太容易了,咱们盯不死她。”

    “所以你就杀了她?”

    臻溯叹了口气,抱怨了句:“你诱供真是一把好手……”

    “你回答问题!”

    臻溯只觉又好气又好笑:“边吃边审犯人,是不是很舒服啊?”

    “你是不是回避问题?”臻邺问罢,又咬了一口山药糕。

    臻溯忍不住扶额,说:“我没杀她!我就是找她聊了聊。”

    臻邺打量着兄长,猜道:“那你是,威胁她了?”

    “……算不上吧。我只是去诏狱看了三哥一次,然后告诉她,我知道了她的那些所作所为。”

    “这还不算威胁?”臻邺哼了一声,“就差把威胁两个字写脸上了吧!”

    臻邺深知此事自己理亏,便没再敢辩。

    “朕明白了。你先去看三哥,然后告诉太后你查明了情况。这就相当于告诉她,如果她不自我了断,你便替她了断了三哥。谈话后的这半个多月,便是你在等她动手,她也在观察你。”

    “我……原以为她会等我走了,确保三哥没事才会动手的。”

    “那怎么行?”臻邺冷笑道,“你走了,怎么让宫女刺杀你?又怎么往你头上栽赃呢?”

    臻溯倏地抬头,似乎被点醒了一般,惊得说不出话来。

    臻邺边洗着手边说:“正如兄长说的,她可是盛太后,她能让自己白死一回么?自然是要拉个垫背的才是。她为何等到今日了断?自然是为了赶在你离京之前,这样才能把罪名栽到你头上。所以,哥,此事不能查,经不起查的。只要查了,便会查到你头上。”

    “她……”臻溯仍是很吃惊,“她敢栽我?不怕我对她儿子动手了么?若真不怕,她又何必了断自己?”

    “即便她老老实实就死,兄长便会放过三哥吗?”

    听了这一问,臻溯只觉后背发凉:他已经知道臻岚的死讯了吗?

    臻邺却没理会兄长的奇怪反应,自顾自继续分析着:“她与烜王通信之事败露,那么她一定觉得即便她一直活在宫中,也是一个死局。倒不如她自己死了,再栽到你头上,朕即使能一时压着此事不追究,将来也自会有人来为她伸冤。”

    “你的意思是,她还有本事将此事传递给烜王?……她的确能……”

    臻邺缓缓走到了兄长身边,像从前那样,左手手肘搭在兄长右肩上,侧过头望着兄长说:“所以,兄长明白朕适才为何那般生气了吗?”

    “我给了烜王起兵的理由……”臻溯说着,也侧过脸,仰头看向弟弟。

    没错,烜王完全可以说,晟王与皇帝一母同胞,这事是晟王做的,便是皇帝指使。之后,烜王便可以此为由,征讨皇帝。

    “哥,你还是没有明白。”

    “什么?”

    “我在意的是……没人会相信你什么都没做。到时候,为了稳定局势,我只能……”

    “杀了我。”

    听兄长自己说出这句话,年轻的帝王眼底突然涌出泪来,他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他。

    而晟王也只能站起身来,抚了抚弟弟的背,以示安慰:“我其实有预感,此次我可能无法全身而退了。”

    “可是,我……”皇帝用力忍着,却还是带出了些许哭腔,话语几乎是从嗓子缝中挤出来的,“我不想,再失去最后一个亲人了。”

    晟王见他如此,心中不忍,犹豫许久,最终才说:“明日,随我出趟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