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极苍生:凌空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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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团圆

    兄弟俩一起上了观梅楼,从楼上望出去,整个梅园可尽收眼底。

    太阳向西斜了一些,颜色也逐渐转为金色,洒在雪上便如遍地黄金一般。红梅在金黄色的阳光中也不再那么夺目,而是多出了几分妩媚柔情来。

    “乳酪送到了吗?”臻溯问。

    “送到了,除夕那日便到了,朕都快吃完了。”臻邺笑答,“想不到让哥哥去一趟西疆,还能顺道带回来这么美味的东西。”

    “我尝了一口便知道你会喜欢。”臻溯也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爱吃这么甜腻的东西。”

    “只有小孩子才能爱吃甜食吗?可没有人定过这样的规矩吧!”

    “规矩?”臻溯假装板起脸来,“你还知道规矩两个字?听说你把除夕内阁守岁的规矩都去了?初一早上的祭祀也误了?”

    臻邺叹了口气:“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只是怕那些大臣为难你。”

    “放心吧哥,”臻邺道,“那些欺软怕硬的主儿,也就欺负欺负先帝吧。”

    似乎不想再谈此事,臻邺转开了话题:“嫂子和侄儿还好吗?”

    “都好。原本我还想带他们一起来的,正好也教她见见娘家人。只是均儿还太小了,冬日风寒重,怕再折腾出病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小石便带人来奉上了丰盛的膳食,兄弟二人边吃边聊。

    “适才我说的,你听进去了没有?”臻溯问。

    “兄长说了什么?”

    臻溯放下筷子,说:“去岁选官一切顺利,今年,该选妃了。”

    臻邺似乎十分抗拒,身体下意识向后仰了仰:“还在守孝呢,哪能选妃?更何况,朕年纪还小……”

    “马上二十岁了还小?至于守孝……前些年父皇即位时,不也选了新妃么?只要不大操大办便可。我和臻岚也是在孝期内成婚的,仪制减半也就是了。”

    “你与三哥那时是皇祖父驾崩,隔着一代还算好说。如今是父皇,朕说什么也该要守孝才是。”

    看着弟弟一副据理力争的神态,臻溯心中明镜似的,不禁说了一句:“你守的,是‘孝’吗?”

    他把重音放在了“孝”字上,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哥~你体谅体谅我吧。”臻邺半撒着娇半认真地说道。

    臻溯没有回答,而是吃了几口菜,又喝了一碗汤,最后才说:“今年不纳妃,再一推便是三年后了。西北的局势还能再撑三年吗?”

    不错,适才二人沉默之时,年轻的皇帝便已想到了这一层。他心中也清楚,烜王仍未发难,一定是因为准备得还不够充足——他自己也是如此。

    那么,烜王何时会发难呢?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于此事而言,三年的确有些太长了,也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变数。

    更何况,即便再等几个三年,也不可能再见到她了啊……

    念及此处,皇帝不禁有几分落寞,目光停在了窗外的红梅上,低声道:“朕再考虑几日。”

    晟王心中也明白自己的弟弟在犹豫些什么,但他更明白,弟弟如此回答,其实便是答应了,只不过是还需要一些时日来劝自己接受这件事而已。

    于是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专心用膳。

    “兄长这次可以住多久?”皇帝问。

    “按照礼制,最晚也只能住到二月二。”

    “……也没有几日。”皇帝叹了口气,“这些该死的礼法。朕就不明白了,既然藩王不想入京贺岁的可以上表代替,怎么来了的就必须要走呢?”

    晟王一笑:“我不走?陛下不怕我联络朝臣,逼宫谋反吗?”

    “想谋反的人,还不是在哪都是一样会谋反……”皇帝的确不大高兴,但还是补了一句,“朕不过抱怨一声,为大计考虑,藩王的礼制还是要严守。”

    晟王又笑了笑,说:“虽然只能在京城待二十多天,但我有好多事要办。”

    “什么事?”

    “作为皇帝,最好不要知道的事。”

    皇帝明白,兄长这是又要帮自己拔除什么隐患了。于是他便也不问,只说了声:“行事小心些。”

    用过膳后,二人又促膝长谈许久,臻溯详细讲了讲在西疆时的见闻,连偶遇的老前辈也没落下,甚至还演示了一下前辈赠予他的匕首有多锋利。

    一旁的江瑾见此情境,不禁捏了把冷汗:哪有臣子能带着如此凶器见皇帝的?还出鞘给皇帝演示?

    兄弟二人一连几日都在早朝后小聚,或是一同下下棋,或是谈谈诗书,甚至还聊过一次风月,却一直避开政事不谈——仿佛是心照不宣地在给彼此放个假。

    直到初十那日,皇帝下朝回来,发现兄长竟不在宫中。

    他去问了芋姑姑,她答说:“晟王殿下确实让奴婢带口信,说他今日有事要办,不能陪皇上闲话了。”

    “好,朕知道了。”

    兄长是去做他说的那件事了吧?

    幽暗、寒冷、潮湿、霉气,这里是诏狱。

    在穿过气味难闻的长廊时,即便是一贯自持的晟王殿下,也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轻轻掩住了口鼻。

    他来这里,当然是要见他们的三哥——元臻岚。

    他一直听说臻岚只是每日读些佛道经典,上次太后前去时,臻岚已经不认得她了。然而,自从臻岚下狱后,他便再没有亲自与其见上一面。远远听着这些音讯,也只会觉得这人是在装疯而已。

    从前臻溯尚且以为,只要此人在狱中,便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可走了一趟西疆之后,他突然发现,只要臻岚还活着,就总有可能会生出什么变数来。比方说,烜王与皇后一党通上消息,里应外合什么的……

    所以,这次他入京的头等大事,便是要先亲自去见见臻岚,也亲自分辨一下此人究竟是真疯还是装疯。

    与盛太后来时一样,他进入“天”字牢房后,也是先被另一个囚犯叫住了。

    “元臻溯?”

    他回过头,见那男子发髻略有凌乱,却依旧保有一番气度。

    臻溯自然记得那人是谁:“九王叔。”

    “你也是来看臻岚的吧?”他问。

    臻溯点了点头。

    那人似乎完全猜得到他的来意,十分中肯地说了声:“我日日看着他,他是真的疯了,你不必太过担心。”

    臻溯十分恭谨有礼地笑了笑,却仍坚持道:“九王叔也知道我生性谨小慎微,总要亲眼看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