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咱们别这样~”咽喉被匕首抵着，将军的语气也稍稍和缓下来，“你又不想杀我，咱们费这劲做什么？”

    那人胡子被扯掉半边，露出了胡子底下藏着的年轻的脸，同时他也换回了字正腔圆的京城口音说：“将军还真是能屈能伸。”

    “侠士过奖。”祖成亮那商量的语气更明显了，“你乔装成西晋人，说想见我，一定是有要事相商。再者，真打起来，我又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你放开我也无妨。我们坐下谈，怎么样？”

    那人轻笑，又问：“那你觉着，我是谁？”

    祖成亮倒不推脱，而是大胆猜道：“京城口音，那一定是皇上派来的。加上你年纪不大，身手又好，敢只身闯营，胆识也是不凡……我没看清你的脸，或许猜的不对，但……你大概是，晟王殿下？”

    那人满意地笑笑，缓缓放开手臂，将脸上的大胡子完整地撕了下来。

    祖成亮见状，知道自己是猜对了，立即撤开两步，拜了下去：“殿下。殿下见谅，适才末将多有得罪……”

    “你起来。”晟王笑着把他拉了起来，“是孤选了这个方式来见你，怎能怪你？”

    “殿下快坐。”祖成亮挥手让了让，请晟王坐到主位，“军中虽简陋，但晟王殿下雅量，大概不会介意。”

    他言语中透露着些许奉承之意，但因为尺度把握得精妙，却也并未让晟王因此感到不适。

    二人先后坐下，晟王叹道：“还是本王有些疏忽了，才让你轻易瞧出了破绽。”

    “殿下装得还是极像的。”祖成亮道，“只是后来您改回了原本的口音，末将这才敢猜。”

    “就凭着这点儿破绽吗？”晟王显然不大相信。

    “自然还有一些……”祖成亮笑道，“日前，罗布城派人来找过魏国公和总兵大人。所以我推断，皇上的人怕是也快来了。只是没想到，是殿下亲自来，也没想到您会直接来找我……末将，受宠若惊。”

    在晟王看来，祖成亮这几句话回得极漂亮，不仅将烜王与闫氏暗通款曲之事和盘托出，还表达了自己对皇帝一方的偏向，可算是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立场表得清清楚楚。

    但以晟王多疑的性子，就凭这一句话，倒也不肯全信，于是他问道：“你算是闫氏家臣，如今能自立门户，也少不得他们的提携。”

    “嗯……”祖成亮沉默片刻，随后说，“我从前也是如此想。煌城军中，只我一人自立门户了，可见国公大人与总兵大人对我的看重。但后来我发现，他们凡事都瞒着我，所以，许我单独出来，也是想疏远我些。又或许是怕我与他闫氏族人争兵权……”

    “闫氏族人？”臻溯不解，“我听说，闫箜闫篌二人，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嫁给前太子的那位。”

    “他二人的确没有儿子，可家族之中总归还是有三两个侄子。”祖成亮道，“他们有意将侄儿过继过来承袭爵位，但几个侄子都不大争气，如今都在军中混着，没有太混出名堂来。”

    “为何不直接过继？”

    祖成亮又是一笑：“殿下身在京城，对西疆民风军情有所不知。此地民风淳朴，却也彪悍，一向慕强厌弱。在军中更是如此。就凭闫氏那几个侄子，即便过继来了，在军中也无法服众。”

    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晟王想着，不禁问道：“如此看来，这些士兵将领，反倒是更听你的了？”

    “也不敢这样说。”祖成亮直言，“我是从小兵做起，一路爬上来的，不如闫氏一门几世公卿。若国公爷在、总兵大人在，倒也轮不上我说话。”

    这话再明显不过了，若没有闫箜闫篌二人，煌城军便都会听命于他了？

    晟王此次前来，要的便是这句话。

    然而，在将他的谋划放在明面上之前，晟王尚有一事不明：“既然他们凡事都瞒着你，那么罗布城来人这么隐秘的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祖成亮又是一笑，只是这次的笑容中添了一份邪气：“这倒是要感谢末将的内人了。”

    晟王何等聪慧，听他一提，便明白了：“是前些天，将军新婚的那位？”

    “殿下竟知道这等小事？”祖成亮有些意外。

    “那女子，我大概也与她照过面，只是不曾想，她竟与将军是一对儿璧人。”

    祖成亮略有些羞赧地低头笑了笑：“让殿下见笑了。末将没什么别的毛病，只是在女色上有些看不破。”

    晟王不禁也带了些笑意：“英雄难过美人关，大丈夫不拘小节。将军喜欢美人儿，本王日后赠与你些便是了。”

    “末将多谢殿下体恤。”说着，祖成亮抱了个拳，算是谢过。

    晟王见他说得真诚，便打算只最后试探他一次，于是道：“孤见你治军严谨，还以为你的好色之名，不过是装出来的。”

    “殿下这是嘲笑我。”祖成亮又是笑道，“装倒也谈不上，末将的确爱美人。但夸大个两三分，总还是有的。否则，只怕闫总兵也不会容我至今。”

    他便这般承认下来了？晟王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于是压低了声音，嘱托道：“将军近些日子，多笼络煌城军心才是。孤可不想见到煌城有乱。”

    此言涵义颇深，祖成亮听来一愣，望着晟王的目光中现出些惊愕。

    而晟王则对他略点了点头，仍压低着声音说：“煌城，煌城军，美人，都是将军的。”

    在祖成亮尚未回神之际，晟王已将适才撕下来的大胡子粗略地粘了回去，并吹灭了那盏明亮的灯。

    “灯光昏暗些，这胡子的破绽不容易被看出来。”晟王说，“我仍扮做西晋人，一会儿装作要行刺你，但你反应及时，咱们两个就缠斗在了一起。接着我逃出去，你要装作努力追赶，最终却被我逃了，明白吗？”

    “末将明白。”

    如此送走晟王后，祖成亮不觉间感到阵阵心惊：此前，的确听灵灵提过这位晟王，她说他心思机巧，行事滴水不漏，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而这般人物，竟还没即位做皇帝？那位君临天下的帝王，又会是何许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