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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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醒娘

    醒娘!

    醒娘是谁?

    醒娘曾经以美貌轰动江湖,却因为风骚而名满天下。

    现在的醒娘,虽年事已高,但仍几分风韵。

    具体的说,醒娘现在已经不再靠身体行走江湖,她靠的是智慧。

    无以伦比的智慧。

    从她隐姓改名起,她就只靠智慧行走江湖。

    靠着智慧,她已经建立起与金钱帮抗衡的梦氏。

    她的人马遍布塞北,她的买卖遍布全国,跟金钱帮徒有虚名相比,她的梦氏更像一个金钱帝国。

    “那只是我们放出去的噱头。”

    “噱头?”

    “我梦氏三千青年才俊,真以为‘西北三虎’奈我何。”醒娘停顿半刻,继续说,“何况‘西北三虎’也是我梦氏的人。”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你是个人才。”

    “我可对自己没这么多信心。”

    “对自己没太多信心的人有一个优点,就是谨慎。”

    “若我没猜错,梦雪,便是令爱吧?”

    “是。”

    “令爱也可以牺牲的?”

    “她只是配合演个戏。”

    “东瀛人为什么没去追杀三虎?”

    “哈哈哈!”

    醒娘又咯咯咯地笑起来,拍拍手说,“出来吧。”

    雅间走进三个人,辛里感觉似曾相识。

    “熟悉吗?”

    醒娘笑笑说,“最像东瀛人的三个人。可惜,那个东瀛人自作聪明,把自己同袍三人盗回去了。”

    三个人也笑了。

    “原来我一直被人当猴耍了。”

    “那也不见得,阁下的耐力、武功,我等三人都佩服。”

    “根本就没有‘西北三虎’,现在因为死了六个东瀛人,少侠也因此而扬名天下,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呢。”

    “这样的扬名立万,在下宁可不要。”

    “少侠为何不应了东瀛人,到我府上做龟婿?”

    醒娘嫣然一笑,真是千姿百媚;也难怪当年那么多英豪为她所动。

    “美酒、女人都是我的爱,不过,自由才是我的最爱。”

    辛里走出肉铺时,一阵寒风袭来,雪花依旧纷飞。

    一声马潇向北而去,天山雪花犹有尽。尽头还是一片雪地,浩瀚无垠。

    几户村庄,在回眸里,渐行渐小,直到消亡。

    死亡一般,寂静是死亡的寂静。

    想到死亡,辛里的眼神才坚定起来。

    木屋,古老的木屋。

    被烟熏黑的木屋,墙上挂着猎民的弓箭。

    这里没有余温,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过。

    烟灰,应该是去年留下的烟灰。

    辛里爱雪,但这长年累月的雪途,也让他疲惫不堪,终于在火塘边睡过去。

    “杀!”

    危机四伏。

    四面危机!不,是六面!屋顶上有人刺向他,地上一人也刺向他!

    满天的星星,那是雪花!楼顶被刺破,漏着苍穹,雪花就从哪里来的。

    生死一瞬间,辛里一个翻滚,拿起墙上猎剑,一剑刺入屋顶。

    血,血水。

    像下雨一样流下来。

    “着!”

    辛里大喝一声,破窗而出。

    月光撒在雪地上,狡黠无比,也冷冽无比。

    月下七八人,团团围着辛里。

    辛里低头沉思,道:“崆峒的几位大师到了?”

    “够剁碎你这狂徒了。”

    一个白眉老人手拿一串佛珠,咬牙切齿。

    “大师六根不净啊。”辛里冷笑着。

    “把藏宝图交出来,我等不难为你。”

    大师伸手就来拿。

    “啊”的一声摔倒在地,双目狰狞,满眼的不信。

    他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他死了。

    咽喉处,一个小小的创口,鲜血还在从哪里喷涌。

    辛里的竹剑还在手里,仿佛从来没有动过,但明明有一道绿光闪过天际,众人以为那是极光。

    白眉老头死了,死于一道极光。

    恐惧,满天的恐惧。

    寂静的恐惧。

    七八个人开始退缩,退缩,直到消失在林中。

    月下的屋子安静了,森林里的影子也安静了,甚至没有一丝丝风。

    “救命啊!”

    远处传来一声声女子的喊叫。

    辛里闻声寻来。

    一个白衣女子,穿过月夜下的森林。

    衣衫凌乱。

    一团黑影紧追其后。

    棕熊!

    一只大棕熊。

    黑夜的眼,闪烁在森林。

    “这边!”

    辛里大喊。

    那女子似乎要被棕熊追上,惊慌失措的大呼小叫,“救我,救我!”

    辛里取下背上的弓,一箭穿过黑夜。那棕熊吃痛,在雪地里打滚,随后咆哮着跑回去了。

    惊醒了森林里的飞禽,“哗哗哗”的向远处飞去。

    劫后的女子,破衣烂衫,瑟瑟发抖着。

    但那盛世容貌,在火光映衬下,辛里有些看的痴了。

    他见过这个女子,就在那个婚礼上!

    她就是那个新娘!

    梦雪。

    “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我追了你三天了。”

    梦雪吃着一个烤羊腿,惊魂已定,显然已经饿得不行了,也不管形象,大口大口吃起来。

    “你有事?”

    “你木头啊,我能有什么事?”

    梦雪脸一红,嗔怪起来。

    这世间那个男人能忍住一个女孩的脸红,一个美丽女孩的脸红?何况,辛里也只是个青春男孩。

    当他想在她脸上吻去的时候,她巧妙的躲过了。

    夜,静静的。

    几声狼嚎,让女子有些害怕起来,犹犹豫豫地,当狼嚎起时移进他一步,过一会儿又退开。

    辛里已经看到这个微妙变化。

    “你不可以对我无礼。”

    当辛里把棉袄给她披上的时候,梦雪已经欢悦起来,那笑容,足矣改变夜的凉。

    “你睡吧,我守着。”

    辛里往火堆里加了柴火,就自己背过去,面向窗外。

    “我不好看?”

    “姑娘貌美如仙。”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不敢。”

    梦雪莞尔一笑,满足地在榻上躺下了。

    夜风也变得柔和起来,火光把屋子烤得暖洋洋的。

    女孩没有入睡,双手托腮,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像天上明亮的星星。

    像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眼神坚定起来。

    流星划过,美丽又绚烂。

    流星划过,就会死人!

    老人是这么说的。

    现在,两个年青人走进月夜,靠近森林中的小屋。

    雪地上一排排脚印,寒冷地结冰。

    月光就撒在冰冷的雪地。

    屋里,火光通天。

    “两位,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夜,静。

    静夜。

    月光没有思念。

    只有杀人的眼神。

    四只眼,在月下的森林,像食人的怪物。

    影分开,四只眼,两个人。

    “哥,这次让我。”

    “想得美。”

    两人看辛里,就像看一只死掉的羊羔。

    两人开始在分赃。

    这丰功伟绩到底属于谁。

    “两位英姿飒爽,莫非是人称崆峒二熊的高家两兄弟?”

    哥哥高人尖嘴猴腮,道:“你没必要知道。”

    弟弟高杰贼眉鼠眼,道:“将死之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别看两兄弟长得十分草率,像没打草稿的抽象画,没个人样,向来也是各唱各调,但现在倒是一致对外。

    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是团结的。

    直到看到屋里美艳绝伦的梦雪,两兄弟才大打出手。

    “梦姑娘是我的。”

    弟弟高杰尖声道。

    “你做梦。”

    哥哥高人大叫一声,一刀就往弟弟头顶砍下去。

    没有血,只看到一块大石头碎成两瓣。

    高杰退出三丈,双腿盘在树上,像一条准备攻击人的蛇。

    树上的雪瑟瑟地掉下来。

    高人不敢靠近,半蹲下身子,刀尖指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哦弥陀佛!”

    森林里走来一个和尚。

    一个矮矮的和尚,若不是脸上乘着月色也能看见的皱纹,别人都以为他是个小孩。

    他实在是太矮了,以至于不像是走来的,是滚来的。

    但他很宽。至少不低于他的高度。所以,他也像是躺来的。

    这和尚除了矮,给人的感觉就是旧。

    旧的年纪,旧的袈裟,旧的草鞋,旧的禅杖。

    “高掌门养了两只废物。”

    和尚把高他一截的禅杖地上一楮,就严厉地责备起两个歪瓜裂枣来。

    那两个歪瓜,还在殊死搏斗。

    听老和尚侮辱他们,两人都向老和尚攻来。

    老和尚感觉到杖上巨力压来,一个翻滚,迎接而上。

    快如一道闪电!

    如此身形,居然如此之快!

    辛里也吃了一惊。

    “和尚,你也想娶梦姑娘?”

    两人的兵器被和尚振落,人也摔在三丈开外。

    狼狈不堪地爬起身来。

    “哦弥陀佛,善哉善哉。”

    和尚作一礼,“高掌门一代宗师,他的后人确实不怎么样。武功平平,人品也残次不堪啊。”

    “请教大师道号。”

    辛里规规矩矩行一礼,矮和尚似乎现在才看见他。

    “老衲忘了。”

    作一楫,然后继续问道:“施主便是阿飞的传人,竹剑辛里?”

    “在下不敢。”

    “少年英侠,善哉善哉。”

    “臭和尚,去死!”

    是雪花,还是梅花?

    总之花满天,花飘向矮子和尚,辛里没反应过来,和尚就应声倒下了!

    花落,花殇。

    “梅庄?”

    当辛里看到梅花的时候,他这么说。

    对,就是梅花,他很笃定。

    “大师,你......”

    辛里走进,正当查看大师伤势时,他就看到了满天的流星!

    流星苏!

    还有背后的风,狂风骤雨。

    等他反应过来时,一切已经晚了。

    大师在他的周身点了六七处死穴,辛里就倒了下去。

    他不甘,他不信,他甚至有些懊悔。

    摇摇晃晃间,忽明忽暗。

    辛里心里明白,他们在山石之间穿梭,有人抬着。

    抬人的是高家两兄弟。

    “烤着吃才香。”

    哥哥高人道。

    “蒸着吃才香。”

    弟弟高杰反驳道。

    其实他两争论的不是辛里,是鸭肉烹饪的诀窍。

    他两兄弟为这些生活琐事争论一路了。

    “还是和尚有办法。”

    “是醒娘有办法好吧。”

    “是是,什么都是你对。”

    “你为什么要事事跟我争?”

    “你们在说什么呢?”

    辛里听出是肉铺老板娘的声音,但他看不见,他的眼仿佛睁不开了。

    “娘!”

    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很显然是梦雪。

    他记得她和梦雪是在那个木屋分开的。

    当他知道她安全时,不知道为什么,也有几分开心。

    他想起她那张美丽的脸,纤瘦高挑的身影就在眼前,他有些痴了。

    “你们这些蠢材,我放他出去,就是引起武林的纷争。”

    “盟主,是大师的主意。”

    “这个臭和尚,坏我好事。”

    辛里听得出是醒娘的声音。

    “乘他没醒,赶紧放了,废物一群。”

    “是。”

    “郎哥哥,人家都想死你了。”

    “哼,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人家心里只有你的。”

    辛里心如死灰,他醒来时,街上热闹非凡。

    梦雪的声音不再悦耳了,每次传到耳朵里,都有些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