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出走
醒来后的翠霞,像是变了一个人。
尽管全家如手捧月亮一样捧着她,小心翼翼地珍视着她,不让她下地干活,不让她做任何家务,吃什么买什么全都按照她的喜好来,可她的脸上似乎从来没有一丝笑容出现过。
是她傻了吗?
不。
是她突然犹如看透了世间一切带来的消沉。
甚至有点万事不究的豁达。
吃什么随意,穿什么随意,天热了无所谓,着凉了也没什么,看着乡亲们对于丰收带来的喜悦她不过点点头,而庄东头老王家两口子干架村里人一窝峰地去看热闹更是无动于衷。
即便是一个人走在村子里,默默地坐在大树下也不再在乎村里人看她的眼神,不在乎自己丢失的脸面,就是别人来打招呼也只是淡淡地回应。
翠霞妈慌了。
那个乖巧爱笑的闺女不见了。
“她爸啊,翠霞这是怎么了呀,”
翠老汉默默地敲了敲了他的老烟袋,叹了口气,他又何曾不担心。
听不到女儿说话,看不到她眼里的光,他怕她再这样消沉下去。
可他又不相信,死过一次的人不应该更加珍惜生命吗?
他沉默了许久,对翠霞妈说:“这样呆着不是个办法,也有些日子了,你去问问她,她二叔家的西瓜地还有点收尾活要做,二叔想请她去帮忙,她可愿意?还有她姐也来电话催了几遍了,问她纱厂女工的工作,她可想去上?有点事做,才能断了她的消沉啊,”
“好的,老头子,我这就去。”翠霞妈颤巍巍地跑去了。
翠霞淡淡地说:“去二叔家帮忙吧,”
“好的,好的,霞,明天你就去啊,”翠霞妈看到了希望般地答道。
盛夏的酷暑已经悄然过去,虽然太阳还有着灼热的威力,可已进入初秋的气候还是在早晚让人感到了一丝清凉。
第二天一早,翠霞踏着这一丝清凉慢慢地走到了瓜地。
还是那一大片的瓜田,可是随着西瓜地临尾,瓜叶已经稀落枯黄,零星可见的小西瓜在太阳的照射下发散着白花花地光,似乎没有了绿油油,闻不到那盛夏时的香甜。
“霞,我想吃,瓜田的清香,”
“哈哈,好,这个无限供应,”
那银玲般的笑声和欣喜似乎还在瓜田里回荡,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原来物是人非就在一瞬间。
她愣愣地站在瓜田里。
“翠霞啊,翠霞,快来,快来算下帐,二叔又蒙了,”瓜棚里给小贩称这些落尾瓜的二叔喊。
翠霞回过神。
“好的,”
她轻轻地走过来。
自她醒来,似乎身边所有人都自动屏蔽掉了她的那段过往,只字不提,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
此时的二叔也是如此,还是如前般喊她:“快点的,丫头,看这咋算?”
她拿出纸笔,将帐算好交给二叔。
“还是这丫头厉害,从小算账就厉害,没人算得过她,呵呵,”
“这小姑娘看着小,确实算得一点不差呢,”
等瓜贩子走,二叔交代着她,“霞啊,你在瓜田看着下,我回趟家,一会就来,”
搁往常,翠霞老早笑着叫起来,“知道了,二叔,你快走吧,”
可如今,她只轻轻地朝二叔点点头,“嗯”了声。
二叔似乎有些一愣,急忙走出了瓜园。
人突然一下子长大或者说一下子换了性子竟也会让人感到害怕。
犹如急匆匆走出瓜园的二叔,他竟不敢往家走而是拐向了翠霞家。
“哥,翠霞变了呀,我都怕我哪里说错了话……”
翠老汉和翠霞妈无奈地垂下头。
她们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不好的事啊。可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有一件事却是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那就是从今再也没人赶给翠霞说婆家了,方圆十里也不会有人家赶要了呀。
十八岁就给男人弄大了肚子,还是有婚男人,如今这个男人还被老婆弄去做牢了,更可怕的是她还喝农药自杀过,临下葬了又醒过来。
这得是什么人,哪个普通人家敢接呀。
“往后就算不出嫁又怎样,我闺女,我养着,”翠霞妈含泪地说道。
“翠霞有自己的人生,不是这个理啊,”
三人唉声叹气,他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局面。
瓜田里的翠霞,默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她不是没感觉到周围人对自己的变化。
无论是呵护,小心翼翼,隐忍着话题,还是好心刻意的疏离或鼓励,都让她感觉到了不自在。
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的,再怎么抹去都有痕迹。
她思索着生命的意义,也在心中有了决定。
当二叔瓜田收尾工作全部结束后的第二天,凌晨四点,翠霞给家里留了封信,悄然走出了家门。
她在信里告诉爸妈,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用牵挂,看好了就回来了。
早上喊翠霞吃饭的翠霞妈看到叠得整齐的被褥和信,哭得撕心裂肺。
这个一辈子最远只去过县城的妇人她不知道翠霞除了县城还能去哪里?
翠霞会去县城吗?找她姐?
黯然蹲在角落的翠霞爸,低沉着说:“不会,”
他判断的没有错。
尽管翠霞此时已经到了县城,可是她没有去找她姐姐,一片前路陌陌的茫然感让她站在车站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显得落寞孤单。
她虽下了决定,要出去看看,可那是看看吗,是离开家乡求得生存。
但她不知道去哪里?
她和妈妈一样,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而县城显然不是她要去的地方。
她突然想起大军,那个志愿兵给她写信的地址,她曾经为了回信将地址抄在了小本子上,本子就装在包里。
她犹如突然找到了前进的方向,找到了要去的地。
连忙挤到排队买票的人群里买票上车。
大客车带着她到了省城。
大客车带她到了省城。
八十年初的省城已经市场经济改革的春风中焕发出了一轮生机。
干净的路面,高耸的树木,人来人往的人群,喇叭裤,烫头,街头巷尾响起的歌声,都让翠霞感到了一种外面世界的感觉。
她的包里揣着二百元。
那是她的小金库,从小时候的压岁钱,到上学时的零花钱,到姐姐给她的零花钱,还有和大军相亲后妈妈给她买漂亮衣服的钱,她都统统地藏着在了她的手绢里。
她的心里并不惊慌。
从车站下了车,问了人才知道大军信上的地址还在省城外的郊区,离这里还有几十里,她不再往大军那里赶直接出了站。
原本也不是想找他。
走在车站附近的街道上,看着一排排的饭馆,有的饭馆门上贴着招聘服务员的广告。
她的心踏实了。
找到活做,就可以生存下来了,不是吗?
在挨个走了几圈后,走进一家干净豪华,规模也大的酒店里应聘了服务员。
老板娘一看,这么俊俏的女娃来应聘服务员,再试试身手,动作麻利,笑得合不拢嘴立马收下,甚至热情的问有没有地方住,这里包食宿。
还有什么比一到外地就找到工作还包食宿让人感到心底的踏实呢。
她一头扎了进来。
饭店里已经有四个服务生了,都是女的,而且都是年轻的女孩,被统一安排在饭店后面的一个平房里居住。
两个高架床正好住四人,如今老板年又塞了一张小床进来,原本就不宽敞的房间立马显得更加拥挤,此时正是下班休息时间,躺在床上的四个女孩竟无一人打声招呼,心里都有些不情愿。
翠霞微微一笑,如若以前,或许自己早已心里难过了吧,但此时她并没往心里去,她轻轻地说了声:“大家好,我叫翠霞,给大家添麻烦了,”
说完便自顾自地收拾起床铺来。
都是花一般年纪的女孩,很快便有两个女孩和翠霞热乎起来。
翠霞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她也诚恳地请教,休息时,那几个女孩不是聊天处对象,就是化妆瞄口红,翠霞默默地躺在床上记菜名菜价。
可不知道为何,以前从来不觉得累的,就是和妈妈去地里做了一天的活累到不行,睡一觉也就歇过来了,可这些天来,似乎一天比一天累,一天比一天想睡觉。
而她来到饭店不过一个多星期,来吃饭的老客人总是喜欢喊她来服务,特别是包厢里的那些客人。
“老板娘,让翠霞来,”
“翠霞,这里添个醋碟,”
“好的,”
穿着饭店定制的服务员粉红色小礼服裙子的翠霞,面瓷腮红身材包裹得曲线窈窕,站在客人身边,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赏心悦目。
有两个女孩,不满地瞥瞥嘴,可无可奈何。
更多的跑腿和事情落在了翠霞身上,那一晚再服务了三个包厢的客人后眼一黑晕了过去。
被赶紧送到了附近的医院,等她醒来,医生的话顿时让她吓呆了。
“怀孕三个月之内,是比较危险的时期,不能过于频繁地做事,孩子不想要了吗?要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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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孩子,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