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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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景生情3

    感受着午后的凉风,常峰的梦境渐渐回到当初,自己第一次会写字的时候,那天,爷爷拿着常峰写下的字,与邻里翘起拇指,面容得意的炫道:“瞧,这字儿写的真好,真工整。”

    一大群邻里听罢,均是神情郑重,煞有羡慕,小婶儿接过纸张,观摩了会儿,同样竖起拇指,孜孜应和道:“这字儿好,真好,嗯,写的真黑!”

    “这是写的啥呢?”邻里间不约而问。

    爷爷得意的拿回纸张,望着白纸上一个大大的字体,面色郑重的望着身旁得意的常峰,解读道:自古来,为仕者,忧患而生,安乐而死!

    梦里,常峰开心一笑,自小,他便从来没在梦境里迷失过,一直都能清醒的知道是否身处梦境,于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爷爷,牵挂道:“你在那边,可好?”

    说罢,梦境猛然熄灭,常峰微微睁眼,呢喃道:“仕者,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念罢,不由望向远方地平,刚要再次合眼,突地三十步外,一处某处怪石嶙峋的低坡里,探出一只光秃秃的头颅,二人竟恰好对视!

    那光头飒然一笑,约莫三十许岁的年纪,他站起身,又与常峰对视一眼,便斜擎起丈余长短的龙枪,将其别在身后,尽量使自己面善一些,望着常峰的方向,不疾不徐的行来。

    常峰差点汗毛倒竖,声嘶道:“停!停!”一边喊着,一边拍打青荷的脸颊,盼她立刻醒转。

    腾地一声,身旁的青荷赶忙起身,她顾不得撕开伤口的疼痛,一看清那光头身影,丢下一个“逃”字,已然转身,逃离而去。

    常峰赶忙做出相同动作,眼见超过青荷的步子,更要远去,突然,身侧的青荷一个踉跄,重重的磕到在一块凸起的尖石旁。

    常峰耐着惯性,此时,已踏出十余步,忽然定在那里,心底不由露出疑虑,是逃是留呢?

    望着身前的远方,常峰是真的想逃出生天,眼下的身体,刚被狗肉果腹,又在此休整了两个时辰,按理说,身后的光头汗,应该是追不上自己的。

    依那汉子的武力,两个少年,青荷唯一的淬毒袖箭又坏了,即便殊死一搏,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逃吧!去远方,开始新的生活,把这些苦难等等,通通忘掉!

    一念间落在此处,常峰再也不敢多想,生怕哪一个念头,给自己扣一顶懦夫的帽子,而含恨于此,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常峰便要踏出一步时,实在没忍住心痛,便对着磕到在地的青荷回眸。

    这两天,多灾多难的青荷,又经历刚才被尖石绊倒的一幕,额头上又擦出了新伤,她缓缓扶地,想要站起,可打颤的腿脚,让她挣扎了两次,便失去了重心,怎么也站不起来。

    于是她只能用双手扶地,两腿半跪的姿势撑起重量,此时,刚好与常峰对视,青荷飒然一笑,满脸都是解脱前的轻松愉悦,便低下头,试图再次站起,只是这次,不疾不徐的动作之间,已满是尽人事,听天命的态度。

    这一眼,让常峰深刻意识到,若自己真的逃出了,也会终其一生,陷入自责,毕竟这个活生生的女子,不但救了自己,还收留自己许久。

    再定睛时,那位持枪恶汉,已离着青荷十余步了,常峰矮身抡起周遭的两块拳头大小的碎石,对着恶汉猛的抛去,对着青荷命令道:“快逃!我拖住他。”说罢,常峰使出全力,碎石像雨点一般砸向恶汉。

    好在常峰身处高坡,而汉子正处于低洼处,借着一高一矮的重力,常峰扔出的碎石,各个携带着天然势能,汉子知道凶险,只能躲避,而青荷趁此机会,已经半走半爬到了常峰身侧。

    汉子上蹿下跳的躲避着碎石的袭击,看向青荷,脸上怒色更甚,这一分神的功夫,鬓角竟被顽石擦过,带出好一条血痕。

    壮汉暴跳如雷,顿时扔下长枪,没了长枪的束缚,壮汉抽出手来,再次左右挪移时,竟也如法炮制,摸起碎石,以同样的方式对着常峰扔去。

    二人一阵斗法,只可惜,壮汉没有常峰居高临下的地势,使尽力气抛出的巨石,扔到高坡上时,早已没了起初的速度,只剩一些余势,每次都被常峰轻易的躲了过去。

    见常峰又一次躲过了自己的全力一击,而自己却遭袭不断后,光头汉子猛地抄起被放在一侧的长枪,顺手便朝着常峰投射了去。

    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常峰赶忙狼狈闪身,这才堪堪躲过。

    此时的常峰,也着实在是有苦难言,一是经历这番恶战,自己本就不多的体力再度透支,已几近虚脱。

    二是经过一番投掷,周遭的碎石,要么太大,要么太小,其实已没有几块顺手的石块,能阻止恶汉的脚步了,但又不敢对青荷言语,生怕自己弹尽粮绝的危机,被不远的壮汉听闻。

    似乎,这长枪投掷起来,确实顺手,常峰猛地拔起身侧的长枪,刚准备再次抛射,突然一愣,顿时恍然大悟,眼前的壮汉,之所以威胁到自己,不就是因为手持的长枪么?

    如今,这壮汉暴怒之下,自己给自己缴了械,他居然没了兵器,那么还有什么威胁?

    常峰顿悟之下,终于明白,如今敌我态势已然明朗,对方没了兵器,还不跑路,已是不识抬举。

    想到此节,常峰的脸上挂满得意,顿时双手持枪,横刀立马道:“贼汗,快快束手就擒!”

    可惜,壮汉听罢,非但没有投降,竟趁此空当,毫快马加鞭的发动了突袭。

    十步,八步,五步!壮汉猛地冲上,常峰陷入两难,虽然手头还有石块,但适才一番拔枪,已然耽误了时机,如今若想故伎重施,如此近距离下,显然无望了。

    常峰告诫自己一声,不慌,不慌!毕竟,十步外,石头最准,三步内,长枪又快又准!

    望着已然近身的壮汉,常峰找准壮汉的胸口位置,铆足了力气捅去!

    漂亮!接下来的一幕,常峰连做梦都不敢再梦见。

    壮汉如鬼魅一般,身子一扭,一招浪里白条,轻而易举的躲过了常峰的杀招,随即壮汉单手搭上枪尖下一寸的位置,猛一牵长枪的前身,顿时将对面的常峰拉近,紧接着飞起一膝,重重顶在常峰胸口,行云流水之间,好不干净利落!

    常峰受此重击,孱弱的身子已然飞了出去,但飞在半空时,本能告诉常峰,这时候松手,一定会落个乱枪刺死的结局。

    于是常峰强忍着喉间的腥咸以及胸口传来的强烈痉挛,双手死死抱着枪柄,紧接着,壮汉拉近枪身,对着常峰面门砰的一记重踹。

    常峰只觉脸上传来撕裂开的痛感,紧接着,这一记暴击,使得常峰的眼里闪过一颗璀璨星光,随机,双目漆黑,目不能视了起来,不错,不错,还能感觉到痛感,那么定是离死尚远的,一刹那间,常峰如是的安慰着自己。

    自此,这幅身体再没了痛感,除了漆黑的视线外,常峰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存在了。

    一股温润席卷全身,出奇的舒服直让常峰以为是到了天国,接着,腹部的剧烈痉挛以及全身的刺痛,终将常峰拉回人世。

    随即,常峰开始打量起四周,入眼里,芦苇丛生,身旁是一位手捧着石腕蹲在身前,正神采奕奕的与自己对视的水灵姑娘,姑娘见常峰醒来,得意道:“终于醒啦,别乱动,你胸口的肋骨断了几根,需要静养!”

    听青荷说起,常峰终于得知,原来这一昏,居然半月有余,期间,青荷渐渐恢复了些伤势,不敢停留太久,便拖着常峰继续赶路。

    在星群的指引下,青荷不至于迷失方向,继续对着西北的方向前行,几天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在踏过了被旱灾荼毒万里的荒凉后,青荷终于被一条滚滚而过的大河阻断了前路,这条河,便是此次旱灾的分水岭,卫河!

    常峰望着眼前的滚滚江水,心里满是欣慰,但还是好奇于自己失去意识的那天,二人到底是如何从恶汉手中逃脱的。

    听完常峰的好奇,青荷已将石碗里新煮的鱼肉挑出了些鱼刺,一边用木筷夹给常峰,一边淡然道:“那光头当时只顾打你解恨,我便趁乱溜到了光头的身后,将他拦腰切成了两截。”

    常峰听罢,总算明白了原委,释然道:“你那匕首,真是宝贝。”

    青荷得意点头,随机陷入思量,一会儿,从怀里逃出两把镶满各色珠玉的匕首,问常峰道:“你要哪个,送你一把。”

    常峰曾听青荷说起,这两把匕首,是青荷的父母临终前,托师父转交给青荷的,一同交给青荷的,还有一把袖箭,所以,这份礼物的分量,着实让常峰担待不起。

    于是,望着挂满慷慨之色的青荷,常峰为了转移话题,再次好奇问道:“还不知道,它俩有名字么?”

    青荷双双抽出匕首,映着匕首上蓝色的锋芒,指着其上的篆刻,为常峰解读道:“一把此相,另一把最思。”

    常峰品味着两把匕首的名字,问道:“此最相思么?”

    青荷点头,柔声道:“它俩若是分开,便什么都不是,若不分开,便叫此最相思。”

    此最相思,这意境真好,常峰的念头定在此处,耳闻青荷续道:“此相的刀鞘上,镶天蓝珠玉,最思便是霞红,霞红才配得上女子。”说罢,青荷将那把镶满天蓝珠玉的匕首,攥紧在了常峰的手心,便自顾自清理起碗筷。

    好一会儿,青荷收拾完毕,重新坐回了常峰身侧,适才一番情思,两位少年男女,竟找不出言语,双双陷入了透着些尴尬的沉默。

    此时,风儿吹起,伴着芦苇的沙沙声响,青荷顺着卫河远望,思量起未来,毕竟,再过些时日,等自己腿伤以及常峰修养完毕后,二人是注定要启程的,过了卫河,伴随着苦难的结束,二人要何去何从呢。

    苦难时,二人只有相濡以沫的单选项,可,一旦谋求前程时,自己有无数多的选项,而身旁,连寒门都不如的同伴呢,不对等的出身以及不同的世界观,注定要沦为累赘,而渐行渐远的。

    带着一丝惆怅,青荷侧眸望向常峰。

    常峰哪能猜到青荷所想,此时,心底虽然同样陷入思量,考虑的却是:若是相知相识,沉默便会是一种默契,而眼下的沉默,绝非如此,他深刻以为,这是陌生人之间才会有的无言以对,他努力寻找话题,似乎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免得二人的情思,自此陷入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