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兮见白樗愁四下张望寻找兄长的身影，似乎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回事，微蹙绣眉，正要发作，旋即摆出个笑脸，打趣道：“白将军这是找不到心上人了？”

    “瞎说什么，我可不像曹庸有龙阳之好。”白樗愁满脸嫌弃道。

    “你说的可是中书令曹玄明的次子？”南歌兮也对这人有所耳闻，在坊间故事里，这曹庸也算有情有义之人，对自己的那一位白脸儿幺菊书生不离不弃，这份不为世俗只为挚爱的执念，一般的女子光是听听都觉得羡慕。

    看来曹庸断袖的破事确实是人尽皆知，也不算说漏了嘴。白樗愁嗦了几口面，见跟完宁家两位后回来的汪藏州进门，就招呼他过来。

    “怎么样？”

    “跟到了她们下榻的客栈，没有其他人跟踪，也没见她们与何人会面过，到了房内就双双洗澡睡下了，应该是不太会走漏风声。”汪藏州说道。

    “也难保有高手潜伏着，或者那位牵线的氏族女人就已经传开了。我们还是多小心些为好。不过你怎么知道别人洗澡睡下了？”白樗愁问道。

    “我可是亲眼——这趟可有什么趣闻？地府为何闭门？”汪藏州连忙掉转了话头，扯到了地府闭门一事上。

    南歌兮本来要骂这女人相貌的汪藏州下流，看白樗愁一脸得意就知道此行肯定有故事，就连忙催促道：“你卖什么关子，快些说啊。”

    “泽川呢？”白樗愁又问道，显然他不是很想明日见了道士郡王还要再讲一遍仙人闯地府烧人书的事情。

    “马上就来了，刚出去踩卦点了。”南歌兮说道。

    “有活？”白樗愁问道。

    “嗯，这次匆忙从怀州赶回来，就是兄长的师傅传唤的，说是皇城北郊五十里的茂山出了个道行不浅的邪魔厉鬼，让兄长正好借此机会拔除了，不仅能精进修为境界，还能在诛邪门里巩固名声，好为当门主积累些。”南歌兮说。

    一般的邪魔厉鬼魑魅魍魉在一处待久后，会让该地充满阴气鬼味，形成自己的领地，就在此守株待兔，猎杀吞噬纯净的魂魄肉体。南歌兮所说的踩卦点是诛邪门在准备驱邪斩魔前，在领地附近布置上能阻碍逃跑的八卦阵，以防诛邪过程中邪魔厉鬼遁逃。

    “这次是冤魂厉鬼还是肉身邪魔？”汪藏州问。

    “是一肉身妖兽。”南泽川的声音从门前传来，房内三人望去，只见他十指猩红，额头细汗密布，胸口起伏，呼吸急促。

    白樗愁购置的大宅位处皇城西南方向十里的前京，距离南歌兮所说的茂山有近七十里脚程，来回一百四十里。还要绕山布阵，少说南泽川也走了一百六十里路。

    道家众门里，有一密不外传的秘术，神行千里。相传修行后，能日行千里，比汗血马还快。起初为剑门某位大宗所创，为练成百里飞剑，意外练成了这种千里步，自此流传到道家各门里，被灵活运用在诸多修行中。

    南泽川就是使了这神行千里的秘术，才能在两个时辰内走完了这一百六十里路。只是刚入他化自在境的南泽川还不娴熟，气息也不似道家老妖怪那般磅礴无匹，所以还是有些动了真气，疲惫难堪。

    三人给他让出位置，递过去一杯热茶，又嘱咐候在一旁的侍女打过来一盆热水。

    “这是真就钦定你是诛邪门门主了？”白樗愁汤面已经吃完了，正啃着卤牛肉，一说话嘴里就喷出一股让人不禁食指大动的卤味。

    南泽川点点头，把气喘匀了拿过一块没切的卤牛肉，也咬了一大口。

    “真的？我记得道家那帮老家伙对这事不是很反对吗？说你是亲王之子，庙堂中人，不想你掺和这三家江湖之事。”白樗愁说道。

    “我哪里还算亲王之子，你去问问雍怀两州，有谁拿我当个正经郡王了？还不就是有名无实，其实两头嫌弃。”南泽川笑道。

    “谁敢不认哥哥，我就把他狗腿打断！”南歌兮愤懑不平道。

    南泽川笑而不语，伸手摸了摸自己这个幺妹的头。

    “这回是个什么肉身妖兽还非要你过去铲除了？敢让你去，应该也就是北岁乾动动手指的事，还真是让你去耍个威风？有用吗？不是说你们诛邪门也出了几个入了二重无量声闻还有一个可畏后生与你年龄相仿就已经踏入了三重狮子涅槃境了吗？还真能拔除个邪魔就能获得支持封住那些反对的人的嘴了吗？”汪藏州说道。

    白樗愁转过去瞪了他一眼。这口无遮拦有话直说有时候确实是个毛病。

    南泽川倒不在意，叹口气道：“我哪知道师父作何打算，我对这门主之位也是只憎不爱，若不是师命难违，谁觊觎，谁就拿去好了。我只想舒舒服服的过个平淡日子。什么江湖恩怨情仇庙堂明争暗夺的，我都懒得去想。要不是雍州质子这个身份，我现在肯定就放下一切去结庐为家，畅情山水了。”

    “得，二十二的年纪就已经计划着老来清闲了，不愧是从小吃喝不愁的郡王，哪像我们这等平头老百姓还要为锅中饭杯里茶操心。”汪藏州说道。

    晚风掠过，一时间四人皆沉默无言，只留簌簌叶片相撞声。皎月悬空，投下一片银华，罩着院落四处，被交错的树叶切的零星散碎，如同银河坠落星河倒影。

    二十三棵求仙老槐影绰重叠，在凉风轻抚里巍巍作辑，势要抖落沉重的银色月光。

    白樗愁打破沉默，问道：“泽川，你可听说过魔教棺材门？”

    “听过。”

    南泽川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本来白樗愁自打从宁吴琛口中听来后，一直都在心里暗中思忖，认为应该是个民间不出名的邪教门派。自打法寂这么多年以来，这种小教门派层出不穷，都打着唬人的噱头名称，干着中饱私囊荒淫滥交的勾当。

    像这种不入流的门派，都归朝廷管制打击，正宗三家的宗门是都不屑于去参与这种扫除邪门歪道，让自己手上沾血的事情的。能被南泽川知道，那必然在民间是有一定影响的。

    “樗愁你真不知道？”南泽川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白樗愁摇摇头，这名头看似简单，可却是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门派。

    “魔教是近几年兴起的一股势力，可并不是字面上崇尚邪魔的邪教，似乎更像是一种特殊组织，据说信徒多是达官豪绅，名门望族。从庙堂延伸至朝野。因为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也没被朝廷彻底打死。毕竟不知道魔教究竟为何人所创，也不知道所创为何，更不知道牵扯多深。打压也都是明面上的一些动作，暗地里魔教究竟渗透到了庙堂上多深多高的位置，无人知晓。”南泽川说道。

    白樗愁这才想起来两个月前母亲欧阳若清来自己院府时，好像是提过目前有一股庞大的势力正在侵蚀大武王朝的统治管辖。皇帝秘密下昭，让闇门的人彻查一品官员是否染指魔教。尚文台八公，典武台八将这十六位一品大官都还没露出任何马脚，可传闻八亲王中已有两位亲王是魔教中人。

    缺了大将军的极品左右两相之左，大相国贤内丞相墨适已经奉命要与闇门一起列出名单。足以见得魔教的势力渐大，已经逐渐威胁到大武的根基，可无奈教徒都是官员大商，若是斩的太过雷厉，也会伤及大武的元气。

    “那这棺材门又是什么？”白樗愁大概明白了事情原委，这宁吴琛应该也是魔教一名教徒。

    “我只是听师傅提到过棺材门，应该属于魔教明面上的一个门派，具体是做什么，还无从得知。”

    南泽川顿了会，又说：“还听说这棺材门的门主，自称大薨。”

    “罢了，管他大薨小薨的，这高堂明座的事情哪是我这等小人物操心的事情，只不过是被宁吴琛问了一嘴就想问问，如今也大概知道了，与我无关。就算是大武变了天，也不影响我腚朝天睡大觉。”白樗愁一脸轻松道。

    其余三人一想也是，这话说的虽然有些粗糙，可是这么个道理。南歌兮想起被岔走的话题，又问地府闭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樗愁就添油加醋的为另外三人讲述了十位白衣仙人大闹地府一事，至于这几位仙人如此明目张胆的擅闯铁围山究竟仙人牌位是否还能保住，包括为何要去烧这一十八人的姓名，烧了又有何后果，就一概不得而知了。

    “无奇不有。”南泽川摸着下巴感慨一声。

    “什么时候出发去诛邪啊？”见白樗愁也吃喝完了，汪藏州趴在南泽川的肩膀上问。

    白樗愁也对此有些兴致，正好最近几日为了避嫌宁蝶名登门拜访一事，把找上门来的一些走阴生意都推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热闹。

    南泽川本来有些为难，因为诛邪驱魔这种事并不隐晦，但是个危险勾当，这又不是皮影画布偶戏，哪还有在一旁观看助威的说法。况且若是被邪魔外道伤到了或者沾上了鬼魅阴气，也是个相当棘手的问题。

    特别是没有修为的南歌兮。

    可看着一脸期待，总是吵嚷着要陪兄长一起诛邪的南歌兮，自己实在是没办法开口拒绝。他转念一想，如今汪藏州修为也是忘忧障，虽然没有入造化，可要在肉身妖兽面前护自身周全应该不成问题。白樗愁更不用说，就算只是个他化自在境，带着南歌兮逃跑也是绰绰有余。

    叹了口气，南泽川说道：“你们想去也可以，只是我们事先约法三章，如果能够答应，我就答应你们一起前去。”

    “嗯。”三个人异口同声道。

    “一、到了诛邪场里面，不许乱碰，任何法器或者卦阵都不能移动位置。二、诛邪开始后，一切都要听我言语，不得擅作主张。三、如果我让你们逃跑，什么都不要管，樗愁藏州你们两个人一定要带歌兮跑出去，不用管我。”南泽川正色说道。

    “就算你这么说——”汪藏州说到一半，就被南泽川近乎呵斥地打断。

    “什么都不要管，带着歌兮逃走。”

    三人被南泽川少有的强硬态度吓到，答应后又各自交代了几句，就去睡下，养足精神。

    翌日辰时，各自做好准备的四人在院里吃过侍女家奴准备好的早饭，就启程去往茂山。原本南泽川计划自己巳时动身，在子时前就能解决。可白樗愁三人都没有他神行千里的本事，只能骑马去茂山。

    因为要路过皇城闹区集市，还要出城门，所以得早早的驾马出门，才能在巳时晚些赶到。

    不过不用神行千里也算是节约了体力，对南泽川来说也算是好事。

    白樗愁在出门前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拿上了挂在堂中的那把白剑衔花雀。南歌兮虽然没有修为，可马术射箭猎术都颇为出彩，可能是受武襄王的影响，自小就不爱红装爱猎装，总是随着另外几位兄长一起打獐猎鹿，纵横马背。

    在皇城定居后，白樗愁就斥重金在白府的马棚中添置了五匹纯血宝骏，分别是两棕两黑一白的毛色。为白樗愁寻来这五匹纯血良种的白萧客说这是在与狄鹿的战事中俘获的两匹狄鹿王坐骑生下的五胎。这纯血马桀骜不驯，倔强娇嗔，和那些被俘获后不肯苟活的狄鹿人一样，生下五子后，本来准备将这五个孩子全部踏死，所幸被养马人发现及时救了下来。

    白萧客说，如果不是怀孕了，母马也早就被公马踢死了。可见再高傲的牲畜，也难对孩子下狠手。或许并不是养马人侥幸救下了，而是这对宝骏压根就没有打算真的杀掉自己的孩子。

    这五匹马本来是作为礼品献给武宁王的，可武宁王骑不惯这种狄鹿称为裂腹的快马，所以名义上转卖给了白萧客。若是真的按照市值来算，白樗愁的钱连一匹都买不下来。

    之所以称为裂腹，是不管这马花色如何，腹部都有一条深黑色的鬃线，看上去就如同腹部开裂一般。每每奔跑起来，就能看到这黑色鬃线如刺如戟划开空气，脖后的硬鬃更是如同万军之矛，丝毫不为狂风所动。

    骑上这纯血裂腹的马背，南泽川和南歌兮立刻感觉到这马体内的巨大力量和性格的暴躁，若是不小心碰到了骨头，就会引起马啸长嘶，踢腿弹背。

    在马厩旁走了几圈与这初识骏马熟络起来，南泽川兄妹才能好生的控制着名叫黑躬，神钧的黑色两马行走奔跑。

    汪藏州则一如既往的骑着于自己相熟，偶尔由自己亲手喂养散步的棕色公马雅突。

    四肢最为健壮，身形优美，线条流畅又威风八面凛凛神气的出尘白马自然是白樗愁的心爱坐骑。这名叫荼灵的白色神驹自然没有辜负白樗愁的精心喂养，奔跑起来势如雷电，蹄声铮铮，长嘶如虎啸，吐鼻似狮吼。登山渡水跃空奔袭，如离弦之箭，惊如霹雳。

    因为色白如玉，白色裂腹马又有照夜美称。所以旁人称呼白樗愁这匹神驹时，总是称照夜荼灵。

    白樗愁白衣白马白剑，意气风发的一挥长鞭，四马皆前蹄高抬，仰天长啸。

    “此去茂山，斩妖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