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不礼貌的意思啊，我就是问问，你奶奶是叫顾瑛吧。”王瑞端了一碗小料很足的拉面，抽了一双筷子，在辛耐右边坐了下来。

    “是啊，怎么了。”辛耐吃的是一碗小馄饨。

    “我奶奶得阿尔兹海默症这事儿我跟你说过吧。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晚自习回家，我有时候会去她房间陪她聊聊天，她总是念叨你奶奶，问她呢，又什么都不说。”虽然很烫，王瑞还是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嚼嚼咽下去，才将这一串话说出口。

    “是不是老人家怀旧了？”辛耐说完，用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只馄饨。

    “我也不知道啊，我奶奶也没以前也没说过你奶奶的事情。我知道你奶奶的名字，还是因为上一次跟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去了你家，无意中看到玄关旁边你奶奶的笔记本。唉，我奶奶为啥突然就一直念叨，有几次，还说着说着差点哭了呢。”王瑞解释道。

    “所以，你想让我问问我奶奶，或者让两位老人见个面，叙叙旧？”辛耐还在埋头吃饭，倒是说出了王瑞的心声。

    “哎呀，不愧是‘辛大能耐’，我还没说，你就猜到了？”王瑞满是发自内心的赞叹，开始咧着嘴笑。

    先不讲王奶奶，辛奶奶，余奶奶年轻时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大批工人斗志昂扬地投入国家建设之中，乘着‘改革开放’的滚滚洪流，奋发向上，干劲十足，一心想着为国家谋发展。在其中，就有余寒和辛耐的爷爷，余棋和辛沥。

    没遇到辛沥之前，蒋愿和顾瑛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铁铁的闺蜜’，一点都不塑料。要说动心，也是蒋愿先‘喜欢’上辛沥的。当时两个女孩子都是县高的教师，那个年代，这样的工作就是铁饭碗。话说两个俊朗昂扬的男孩子，和两位清丽动人的女孩，怎么说都极有可能发展成‘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两对吧。可偏偏有什么‘多角恋’，弄了一场‘腥风血雨’，缠了四人大半辈子。

    四人相识是因为爬山。余棋和辛沥周末休假，闲着没事，两人就想着去临县的景点：云起山转转。一是开开眼界，二是活络活络筋骨，也当是散散心。而蒋愿和顾瑛则是由学校统一安排郊游。两人本是省美院的，学的是美术，教的也是美术。如果不说美术老师的身份，蒋愿一点都不像‘搞艺术’的，爱爆粗口，敢爱敢恨，遇到不讲理的会破口大骂。她曾经对顾瑛说过：“谁说美术一定要内敛含蓄，我的风格就是大胆狂放。”两人从小一起学画画，毕业以后也是商量好一块到县高教美术。性格也极为互补，顾瑛不像蒋愿，她性子软，说话总是和和气气的，脸上也总是挂着笑。

    “看！去打个招呼”余棋先注意到了夹在‘教师郊游队’中的蒋愿和顾瑛。

    “不好吧，会不会有点唐突。”辛沥则有些许犹豫。

    但余棋还是拉着辛沥很自然地混进了队伍里。

    “你们好，我叫余棋，这是辛沥，咱们交个朋友吧。”余棋向两位女士交换着伸出了两只手，太过‘自来熟’的言行在她们眼里似乎不太礼貌。

    “你们别介意，他也没有恶意，我们就是。。。”辛沥觉得有点尴尬，帮忙打圆场，但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话。

    “很高兴认识你！”蒋愿伸出了手，在辛沥面前微微晃了晃，示意他也伸出手同她握手。

    辛沥还是犹豫，但最终还是握了手。

    他属于‘闷头做事’的性格，在这方面，辛耐可是很好地遗传了爷爷。

    就这样，四个年轻人就认识了。而现在看来十分‘老套狗血’的爱恨情仇，也缓缓在他们身上拉开序幕了。

    县高离工厂很近，‘熟识’之后，他们经常得空就约出去玩。当然，比余寒辛耐大不了几岁的年纪，再加上当时的人都‘晚熟’，谁也没一上来就往‘情’啊，‘爱’啊上瞎扯。

    就这样，他们交上了新朋友，发现有很多可以‘探讨’的话题，就聊着天，聊着地，偶尔会互相倒着苦水，但大多时候还是开开心心，过着美滋儿滋儿的日子。

    一两年后，或许是性格与自己截然相反的人吸引力大吧，蒋愿慢慢不想让辛沥同顾瑛交谈，即使两人只是正常聊着天。她怀疑自己喜欢上了辛沥。“不是有句话叫日久生情吗？”蒋愿这样问自己。虽然与顾瑛无话不谈，但她丝毫不想跟顾瑛说明自己的想法。而她不知，此时心动的也有辛沥，但偏偏，他爱慕顾瑛，’一见钟情‘那种。

    然而被余棋小心翼翼爱着的蒋愿，此刻并不能准确判断自己对辛沥的感情是仰慕还是爱恋。毕竟，与余棋相比，学识堪称渊博的辛沥本身就散发着魅力，可魅力又不局限于喜欢。

    又过了一段时光，四人工作已经积累起不少经验，眼界也开阔了不少。

    正当’谈婚论嫁‘的年纪。

    事实证明，即使是平日里’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女孩，在表达’爱慕‘时也会畏畏缩缩。仿佛，爱情可以让平时多言的人闭了嘴，藏起自己的心意。蒋愿不敢向辛沥’表白‘。而以后的日子，她慢慢懂得了自己对他根本不是’喜欢和爱慕‘，只是面对寡言且有见地的他格外仰慕，敬佩。但懵懂时光里的误解，差点儿给他们的生活浇上永远无法清洗的黑漆。

    倒是辛沥向顾瑛倾诉了衷肠，本来顾瑛就有意于他，两人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而这相守，就是一辈子。

    四人队伍里出现了一对情侣，似乎就在默默暗示另外两人：快点在一起。

    同样，也是男方主动表的白，而蒋愿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似乎有点无奈和不情愿。但后来的时光，蒋愿深深爱上了余棋。唯一值得遗憾的是，她意识到自己爱余棋的时间太晚了。这个时间跨度中，她更多的是在遗憾，惋惜，暗自抱怨，甚至对辛沥和顾瑛的结合有一丝‘痛恨’。

    不久，两对都结了婚。

    婚房就是厂里分配的家属楼。两家挨着，现在也是。

    蒋愿其实不愿再和顾瑛有太多牵扯，她慢慢地不再像以前那样，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告诉顾瑛。蒋愿变得寡言，两人都不太舒服，心里总觉得有个坎儿。

    婚礼当天有个人‘调戏’顾瑛。辛沥喝了点酒，再加上那人开始‘动手动脚’，辛沥给了他一拳。终归是没正儿八经打过架，最后还是辛沥被揍了。新婚当天，本应是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可新郎官挂了彩，任在场谁都看不下去吧。果然，余棋得知情况后，立马把那人‘痛扁’一顿，也算是给辛沥报了仇。

    王奶奶名叫张靓，当时是醉酒闹事的王鸣岐的未婚妻。王鸣岐当时纯属蹭吃蹭喝，他根本没收到喜帖，也不是邻居。现在张靓一直念叨顾瑛，就是想就这件事向她俩道个歉。可能是知道自己将要‘去天堂’，潜意识里想弥补这个遗憾吧。

    每个人都是一部读不尽的书，无数的故事，或引人入胜，或平淡寡味。人渐渐老去，书渐渐增添更多墨水，消耗更多纸张。同时，书本也在慢慢变旧，似乎如果没有后人愿意细细阅读，它终将慢慢分解，最终变成漂浮在空中细小的尘埃。而这些数不胜数的尘埃，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组成另一部记载某个人类一生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