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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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点兵

    诸葛南风来到府上的时候永安的城主不在,宁将军安兵军营,在府上等待城主归来。

    “哟,回来了?吃什么好东西去了?”

    “别提了,差点儿你就得去捞我了。”诸葛南风拿过宁将军面前的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没带钱?”

    “老头,你怎么都不提醒我?”

    “那后来人家怎么让你走了?”

    诸葛南风一拍桌子,突然严肃起来。

    “对了,老头,我有件事想问你。这永安城里为什么会有西洲兵部的人?”

    “你遇上西洲兵部的人了?”宁将军瞪大了眼睛。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西洲和厉锋是同盟国啊!”

    “他们是盟友?就像水云和广寒?”诸葛南风问。

    “倒也谈不上盟友,水云与广寒平起平坐,但西洲更像是附庸。”他说,“西洲有一支部队,据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我们还要多加小心。”

    “那这支精兵的统领是谁?”诸葛南风问。

    “水云和西洲是第一次交手,那人还从未露过面。”

    武功强,持火药,还出现在永安……

    刚才就不应该让他们出城。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得不去打探一下他们的兵力。”诸葛南风说。

    只是塞北草原辽阔,游牧民族几乎以马背为家,动如脱兔,雷厉风行,怎么可能找得到他们?

    “老头,你想到办法没有?”

    “自古以来,塞北游牧人让中原皇帝无计可施。想找到西洲朝廷简直是蜀道之难。唯一可行的,就是想办法让他们过来。”宁将军说。

    府上正烧着火红的炉火,氤氲的气浪层层叠叠环绕。透过墙上的圆窗,外面是飘飘扬扬的雪花,如烟如尘。

    “若是我们说要不战而降,拱手献城,他们断断不会相信。”诸葛南风说。

    她盯着杯子里澄澈透亮的冻顶乌龙,迁思回虑。

    “老头,西洲和广寒是不是贸易通达?”

    她忽然想起了城门口的“商人”。

    “塞北饮食以奶类和肉类为主,东北多大豆和稻谷,平日里会多交换些。”

    但是永安屯田不多,眼下粮食是最重要的。

    “那还有什么?”诸葛南风问。

    “现在与他们做生意,多少有点突然,令人可疑。”宁将军说,“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西洲大军走一趟。”

    那不妨就把目的摆在台面上,敞开天窗说亮话也不是不可以。

    “西洲有一种马,头细颈高,步伐轻盈,一日千里,能追风逐日,他们称其为汗血宝马,这恰恰是我们没有的。”诸葛南风说,“要不我们找个商人,就说要用我们的军粮来换他们的汗血宝马?”

    这样的交易似乎更像模像样。

    宁将军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可以看看西洲的兵力,二来,江衡的身份自然水落石出。

    龙师大帐内,江衡看着军书,袁晋揭开大帐,打断了他的思路。

    “什么事?”他将目光从军书上移开。

    “出大事了。”袁晋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经常和西洲做交易的商人?”

    他有印象,那个永安人,平常会买些西洲的牛羊和奶酪。

    “怎么了?他又来了?”江衡问。

    袁晋点了点头。

    “他说他要买什么?”江衡问。

    “他说他要用粮食还我们的汗血宝马。”袁晋说,“这马可是西洲的极品宝贝啊!”

    江衡放下军书。

    “要我们的马?”江衡说,“这一看就是在为战事准备。”

    “江衡,我怎么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啊?”

    江衡沉思片刻,然后打破了沉默。

    “知道马邑之谋吗?”

    “没听说过。”袁晋说。

    “汉武帝元光二年,刘彻让马邑商人聂壹以献城作诱饵,欲活捉军臣单于。”江衡站起身,披上衣架上的外套,“商人,有时候不得不防啊。”

    “你也觉得这是计谋?”袁晋问。

    “永安战事在即,军粮最是吃紧,若要我们的汗血宝马,为何不直接花钱来买?”江衡说,“探一探我们的兵力罢了。”

    “那现在怎么说?我们若是只调动部分兵力,只怕他们早有埋伏,叫我们有去无回;我们若是全部出行,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算计?”

    “无妨。”江衡说,“那就不去。”

    “你有办法了?”

    “你去告诉那个商人,龙师不缺军粮。他们若想要草原最好的马,就用永安最好的剑来换,一剑换一马。他们收了我们的马,我们收了他们的剑,这样的交易,岂不美哉?”

    “江衡,你好计谋啊,连我都觉得你可恶。”袁晋赞叹道。

    “不过做笔交易罢了,愿者上钩。”江衡说,“对了,那商人有没有说听谁指使?以后要稍微防着点。”

    “还能有谁啊!诸葛南风心思多得很!”袁晋提高嗓音。

    江衡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都让你别救她。现在你看看,自己摊上事了吧?”

    “行了,把我的话带给他们就行。”江衡道。

    诸葛南风狠狠一拍桌子。

    “笑话!没了剑,再好的马又有何用?食物不够拉弓射鸟,水不够马奶续上。好处怎么都被他们占尽了?”

    “草原一向全员皆兵,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场战役,敌众我寡。”宁将军说。

    “但纵使如此,我们也要大概有个数才行。现在怎么办?”

    “只要他们带兵前来,我们也算不上亏。”宁将军说。

    诸葛南风将杯中早已冷却的乌龙茶一饮而尽。

    “这仗还没打就这么难,开战后要怎么办啊?”她将杯子重重地敲在桌上,“罢了,算他们厉害,我们稍微意思一下就行。”

    诸葛南风立身永安城门外。世界不妆空散粉,无树独飘花。她裹紧大红的披肩,身后的马拉着车,车里是永安的宝剑。马时不时发出一阵嘶鸣,像是在抱怨广寒恶劣的天气。

    终于,一路浩浩荡荡的大军在视野里逐渐清晰。领兵之人一袭黑袍,掩不住卓尔不群,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

    良马既闲,丽服有晖。左揽繁弱,右接忘归。风驰电逝,蹑景追飞。凌厉中原,顾盼生姿。

    提缰勒马,江衡低头看着马下女子。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龙师总帅江衡,如约而至。”他说。

    秋冬雪月里,乾坤一色白。

    “果然是你。”诸葛南风皱起眉头。

    后方龙师大军持枪鹄立,朱雀玄武。

    “宝剑五百,请总帅过目。”诸葛南风说。

    江衡随意地抬起一只手,后方一将士下马走到车边。

    “总帅,我已清点完毕,五百。”

    “龙师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牵五百匹汗血宝马来!”

    五百号人听命下马。

    “不知总帅可否同我借一步说话?”诸葛南风问。

    “你又想怎样,交易不都结束了吗?”袁晋道。

    “无妨。”江衡说。

    袁晋给他使了个眼色。

    “你带他们先回军营。”江衡转过头,对袁晋说。

    诸葛南风坐在屋顶上,看着大军雷厉风行班师回营。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夜空,天际繁星点点。

    “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抬头看着站在身边的江衡。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他看着远处的广阔雪原,平静地说道。

    “喂,黑狐狸,你平时在军营都装成这样啊?”

    江衡低下头来,只觉无话可说。

    “坐下来说话。”

    他撇了撇嘴,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好战,不想做任何伤害永安百姓的事。但陛下有令,此战不可避免。”江衡说,“我若不从,龙师的弟兄们又该怎么办?”

    诸葛南风叹了口气,“你说国与国之间的矛盾,为什么总让百姓来背负?将士们也是人,也想平平安安过日子,为什么偏偏要奋勇杀敌呢?”

    “将士们誓死保家卫国是一方面,但更多的,还是迫于生计。为国卖命是他们养家糊口的唯一方式。在刀尖上跳舞,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的?”江衡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话从来不是说着玩玩的。”

    “那你为什么要当将军?”

    “我年少时只看到这个位置处尊居显,叱咤风云,却不懂得它所要承担的责任。”江衡道,“武者,止戈也。拿起手中最暴力的武器去换天下平安。听起来是个笑话,但天下大道始终荆棘丛生,为了正义,有时候不得不学会让步。”

    广寒繁星满天,夜空敞开胸膛,拥抱无边无际的雪原,万里一色,江山如画。雪原上矮松矗立,零零散散。万家灯火燃起,照得夜色透亮。

    “我与你不同,肩头没有沉重如山的责任。”诸葛南风说,“我是个水云国师,但我始终觉得,天下富家子弟应常怀愧疚之心。皇宫是用老百姓的钱堆出来的,陛下把国库里的钱分给宫里人,宫里人拿着纳税人的钱去追求理想,从事所爱。我所做绝大多事对人民不是直接有利的。因此每每想起这点,我都觉得我应该为百姓们做点什么。所以,永安一战,我不愿隔岸观火。”

    江衡点了点头。

    “你不会恨我?”他问。

    “江总帅可知羊陆之交?”诸葛南风朝他微微一笑。

    “三国末年,羊祜伐吴,吴国陆抗抵御之,战场上两国虽兵戎相见,但战场外两人友谊长存。”江衡道。

    “此等气节,今日与君共勉。”

    江衡看着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南风姑娘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以后直接叫我南风就行。”她说。

    江衡递给她一壶酒,她举起酒壶,丰满醇厚,回味悠长。

    “塞北人喝这么烈的酒?你们到底有多愁?”她开玩笑道。

    “若是真的愁,可是饮酒便能消的?”江衡说,“既然知道,就少喝点。”

    “对了,江天是你弟?”

    “我也不瞒你,他是虎师总帅。这场战争,人数上对你们确实不利。”江衡说。

    “多谢提醒。你居然不把我当手下败将来看。”

    江衡笑了,“以少胜多的战役也不罕见,我又怎么能掉以轻心?”

    “你们兄弟两个关系不好?”

    江衡沉默半晌,嗯了一声。

    “江天这个人其实内心不坏,就是贪功冒进,实在是幼稚。”

    “我弟也幼稚得很,要不是沈居易只有这一个儿子,他怎么可能是储君?”

    “很多时候人长大都是一瞬间,就连我也一样。”他说。

    “怎么了?”

    “没什么。”

    他眉间一抹忧伤没有逃出她的眼神。

    “许多痛苦往往带着美感,人总能收获些东西。过去的早已过去,明天的还未到来,今天是上天的礼物。”诸葛南风举起酒杯,与他干杯共饮。

    晚风拂面,烈酒驱散丝丝寒气,屋顶人长发蹁跹。万户灯火如豆,照着屋檐下纵横交错的小路。

    “国师大人,乐正城主回来了。”楼下有人冲诸葛南风喊道。

    “我要走了,天寒露重,你也快回军营吧。我们后会有期。”

    诸葛南风跳下屋顶,拂袖离开。

    “后会有期,望君保重。”他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自言自语。

    江衡回到龙师,袁晋正在大帐里等着他。

    “江衡,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出不来了!”袁晋说,“你怎么就那么信任他们的人?”

    “我说过,只要不在战场上,任何人都不是龙师的敌人。”

    “哎,她都跟你说什么了?你有没有套出什么话?”袁晋跟着走过来。

    江衡转过头来看着袁晋,“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老谋深算?”

    “不然呢?兵不厌诈呀,这不也你说过的吗?”

    “把那些宝剑发给前线的将士们,让他们先练练手。”他换了个话题。

    “江衡,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心情挺好啊?”袁晋一脸茫然,“胜券在握了?”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你快回去休息吧。”江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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