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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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西林寺把酒话兴亡

    到得山门门口,二人正待进去,只见里面迎出一位老僧来,见李怡回来便双手合什口念佛号道:“阿弥陀佛,李施主游玩可曾尽兴,快请到禅房用茶,歇息歇息。”见凌绹面生,便目视李怡。

    李怡道:“有劳大师相迎,这是我今天新结识的一位好友。”说着便指着凌绹道:“这是凌绹,长安城中的俊才,颇有学问。”又向凌绹介绍道:“这是香严闲师父,本寺住持,佛学精深,实实一位大德高僧。”

    凌綯看那香严闲约摸六十岁年纪,身披袈裟,手持一串念珠,面容虽清癯但精神矍铄,二目睁合之间精光四射,眼见得有一身高明功夫。凌绹不敢怠慢,趋步上前,躬身施礼道:“大和尚有礼了。”

    香严闲虽见凌绹年轻,但并不缺少礼数,合什施礼道:“凌施主面相不凡,快里面请。”说着引领着二人走进寺中,李怡的随从和常福也跟着进去。

    李怡对香严闲道:“烦请大师吩咐后厨给整治一桌素斋,再送两壶素酒来我房间来,我与凌贤弟小饮两杯,大师若方便也请一起来叙话。”香严闲应诺一声自去后边吩咐了。

    两人来到李怡所住的禅房,屋中虽然素朴但倒也干净整洁。随从打上水来,两人洗了一把脸坐下休息。李怡对几个随从吩咐道:“你们不用全在这里候着,只留袁罡在门口守着就行,你们和这位小兄弟,”说着一指常福道,“和这位小兄弟一起吃点东西吧。”几个随从点头答应,拉着常福自去了。

    二人喝了一壶茶的光景,香严闲挑门帘走了进来,后边跟着一个小沙弥,手中端着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放着几碟素菜和两壶酒。那小沙弥将酒菜在桌子上摆好,又搬过几把椅子来,凌綯看那桌椅款式,却正是自家出产的。

    三人围着桌子坐定,香严闲满上三杯酒对凌綯道:“这是我寺中的素酒,以山中的瓜果酿制而成,饮用些无妨。”说完端起酒杯对二人致意,三人一饮而尽。

    香严闲为二人把酒满上,对凌綯笑道:“凌施主少年英才,想必家世不凡,不知如今在哪里高就。”

    “承蒙大师青眼有加,小子惭愧。”凌綯道:“在下乃一介不入流的商贾,做点小生意。”凌綯笑着拍了拍桌子和椅子,“这家具便是敝号出产的。”

    “阿弥陀佛,”香严闲双手合十,道:“我佛眼里,众生皆平等,并无分别。何况凌施主一改千年之积习,制作出如此方便的桌椅,实是大才。”

    “凌贤弟也不光有商贾之才,”李怡也在一旁笑道:“如今长安城中谁人不知,他可是凭一己之力扳倒了大贪官李绅,实非等闲之辈啊。”

    “如此说来,老衲真是失敬了。”香严闲道:“惩治贪腐,犹如救黎民于水火,凌施主善莫大焉。”

    “二位过奖了,”凌綯道:“方今天下,帝位操控于宦竖之手,皇位陵替,全凭家奴;河北三镇各行其是,不尊朝廷号令;贪蠹之官员更如过江之鲫,任意鱼肉百姓;而小民之性命贱如蝼蚁,如肉置于砧板之上,任人宰割,扳倒区区一李绅,又何济于事?”

    凌綯语出惊人,李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敛容对凌绹道:“我朝自安史之乱后,唐室衰微,民生凋零,内有朋党争权夺利,外有藩镇拥兵自重。文王明夷,仲尼旅人。大好河山,竟至于斯。贤弟刚才一番言论,至正至当,不知对天下大势,可有见教否?”

    将面前的一杯酒饮下,凌绹装作有几分醉意道:“小子酒后狂言,还望李兄海涵。方今天下之大事,无非平内宦、抑党争、削藩镇、收河湟、促民生五种。”在前世里凌绹本来喜欢研究历史,对于唐朝的盛衰本也熟知,而且更有两千年的皇朝的兴替史作为参考,因此对于中晚唐的朝政弊病的认识更是高屋建瓴。

    听凌绹如此说,李怡面露异色道:“愿闻其详。”

    “小弟曾听闻高人讲史,论及汉末桓、灵之事,种种乱象皆源自内宦专权。宦竖本系微末小人,鲜有忠直之士,身残心性更阴毒狡诈,迥异于常人,一旦委以权柄则终会倒行逆施,为祸后廷。”凌绹娓娓道来。

    在几千年的皇朝里,宦官一直是一个独特的存在,虽然身上少了点东西,但是心底里却多出许多阴暗的东西来。心中的欲望无法通过正常的途径释放出来,只好通过很多非正常的方式发泄,因此宦官一旦害起人来,则更加阴损毒辣。

    不过在后宫中,尤其是皇帝,从小接触不到外边的人,伴随他们长大的却一直是宦官和宫女,因此宦官无形中就成为了他们生命中最亲密和最信赖的人,因此一旦继位,他们只能让最可以信赖的人——宦官来行使职权并委以重任,这样以来宦官集团的权力就越来越大,最终成了尾大不掉之势。

    在一个君主强势的情况下,宦官集团虽然被信任,但还不能操纵朝政,如汉武帝、唐太宗之时,但是之后如果碰上一个孱弱的君主,那么宦官集团势力就会强大到干政的地步,皇帝的上台就离不开宦官集团的支持,甚至有时皇帝的废立也都是由宦官来行使,唐朝中后期几乎所有的皇帝都是通过宦官集团来确立的。

    当然,对于如此情弊,李怡作为皇族自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唐朝德宗以后,宦官集团掌握了就禁军权力,长安城内外的防护都统归于他们指挥的神策军,因此皇帝们往往投鼠忌器,不敢轻易有所动作。在永贞革新中,文官集团曾经试图削除宦官的权力,不过事发失败,导致唐顺宗被幽禁,宦官扶立太子李纯继位。

    听完凌绹对宦官干政的分析,李怡问道:“若欲削内宦之权,则计将安出?”

    凌绹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徐徐道:“宦竖之势虽大却并不可怕,毕竟其弄权名不正言不顺,官心民心皆有不服。欲除之有内外两策,内则选一能臣带领数百忠勇之徒出其不意擒其首脑,其余部众则传檄而定;外则可招藩镇领兵入都勤王,以清君侧,区区禁军不足挂齿。”

    说到这里,凌绹压低声音道:“先帝甘露之变功败垂成,细究其计谋安排本也不错,奈何所托非人,郑注、李训冢中枯骨,且各怀机谋,行如此大事安得不败?”

    在后世中,各种宫斗剧多了,凌绹看过很多,编剧们都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编出各种宫斗细节,虽然是戏,但毕竟来源于历史。其实历朝历代各种宫变确实不在少数,在明朝有夺门之变,清朝康熙计除鳌拜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种种宫变其要点就在先发制人、出其不意,一旦先行确立了政治上的正确地位,几乎不会遭到太顽强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