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
八点二十一,我出门了,临走前,我把攒的一半压岁钱偷偷放进了慕儿姐包里。
“姐,我出去了。”
“不带我了?”
“这种时候,你应该喜欢一个人的时光吧。”
“对。”她又补充到,“你不和我说查分的事,是不是怕我太焦虑?”
“有这种意思吧。”
她低头看着瓷砖上反向的光晕,“行吧,不逼你了。”
看出她理解我的意思了,我转过身来,“姐,我不想说什么祝福话,那样儿太虚伪了,要是和查完成绩后的萎靡不振相比,我更想让你一个人安心。”
“我知道的。”地上的光影像是一朵无瑕的花。“那你还回来吗?”
“明天回来吧。”
“嗯。”
我移步到门前,“那我走了。咱妈那边儿也别太揪心了。”
“嗯。”
关上门,望着正屋的光亮,我拔步跑了起来,直到琳儿家旁边那条路,一刻没有停歇。
进入漆黑的过道,我在琳儿家外面停了下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更衬得路灯的亮,模糊不清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擦伤一大块。
正想进去,路灯拐角来了几个叼着烟的混混,我暗暗掏出刀,满脑子想杀人的心。
“进入抽会儿吧。”领头的把还剩不少的烟扔在地上,接着用脚狠狠踩了两下。
“行。”
踢踏进来半胡同,他们开始派烟,打火机的火光竟堪比路灯。
“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小弟中的一人之下者问到。
“遛呗。”
“不干点儿活?”
“能干就干呗,跟着老爹也行。”
“能挣多少?屁都没的。”
“唉,哥,你这毕业的,怎么整。”小弟说完开始问领头的。
“就那么个样儿,学不了,找个活做着。”又吧嗒一口。
“我这就剩一年的,也学不了多少,直接走吧。”
“单招不可以直接进厂啊?”
“要的多着嘞。”
领头的把烟掐了,“别说这档子事儿了,头疼。”
“关键我爹天天和我哔哔赖赖。”
“你爹那儿,别管不行了。”
“我去网吧都能找到我,怎么个法?”
大概领头的被他们吵烦了,恶狠狠骂道,“别他娘说这了,一帮瘪犊子。”
“就你,光他妈一直在那儿往家里扯。”旁边的二把手嚷道。
“怎么弄我身上了。”他开始辩解,“都他们开的头。”
领头好像磕药一般,忽然怒了,点上打火机一把抓住他,“别他们再嚷了,听见没?”
那人没吭声,“听见没?”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听……听到了。”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二把手狗仗人势,一脚把他踢到我旁边儿,“大点儿声。”
“听到了。”起身时一把摸到了我的鞋,他一个趔趄弹出去,“有人。”
“有他们什么人,光他妈在这儿怂。”
领头的警惕起来,摁开打火机,往这儿走来。
我心里紧张万分,握着刀的手已被汗水沾透。犹豫之间,我突然心里一横,大不了鱼死网破。正想冲出去,后面有人捂着我的嘴把我拖到里面。
正想用刀往后插时,我闻到了熟悉的香味,是陈嘉琳。
我猛地转头,惨白光束下,陈嘉琳的面庞跳入眼帘,“你……”
“嘘”,她尽快用门闩别上空隙。
领头的踩着砖瓦混合的土地悄悄走过来,接着把头伸过来瞧了瞧,沉重的呼吸简直要压垮我的心脏。
“没什么事儿,走吧。”领头的带着“部下”呲溜逃了。
等他们走远,琳儿牵着我走向里面,东屋竟灯火通明。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她打断我,“今天房东来了,大概得住一晚上。”
“你听见外面的声音了?”
“嗯,我这儿隔音又不好,外面和里面只差一堵墙。”
回想着刚才的惊险,我问到,“这些人经常来?”
“不算经常,人都不同的。”她看出我想摸到底,随即拉上我,“先进屋吧,之后再说。”
“嗯。”我接住她伸来的手。
走进里门才发觉,房东那面很亮,几乎要盖住所有黑暗。往里偷瞄,似乎有个人坐在电视机对面的摇椅,桌子的旧和手表的新让人感到矛盾不已。
琳儿把我拉进她屋,转身关门时又随手拽了拽窗帘,仅剩的矩形黑色空隙也被遮住。
“说吧,想问什么?”收拾完暴露的间隙,她紧靠我坐下。
“没什么想问的,只是很意外。”我忽然感觉好安心。
“这种情况很多的,躲着点儿就行了。”她说得很轻松。
“嗯。”一时的自愧不如让我坐立不安,于是把目光移向她整理好的物品上。带有文字的长矩形书本被整齐堆在角落,有些弯角的草稿纸被竖着放在盒子里,没有图案的近似“豆腐块”被子被放在高处,一切都比之前来的那一次不一样。
“怎么了,一直看四周?”
“没什么,你变化好大。”
她用双手将我脑袋拧回来,“还不是你的成果?”
“嗯,不,不是我。”
她依旧不问世事的不食人间烟火模样儿,好似脱离凡间的仙女,“别自贬了,我们又不是什么好人。”
我指向刚才小混混的离去方向,“他们才不是人。”
“那我们被欺负,就是好人了?”
“好像是。”
“老雨。”她放下头发,“如果以后我杀人了,别救我。”
“你怎么可能……”刚想说,我把自己遏制住。
“怎么了?”她将头发往后拨,一瞬间的侧脸,妩媚至极。
“没什么,我帮你杀。”
她看着我愣住,随即又兀自浅笑起来。
“笑什么?”
“我笑你迷糊了头。”
“谁让你这么动人心。”我一把搂住她。
“别想了,我说笑的。”她轻拍我背脊。
我衔住她耳朵,“你想说什么,我还能不懂?”
“也对。”
我们就这么,算是“拥抱”了几刻。
“房东今天怎么回来了?”缠绵后,我看着东屋问到。
“说是找东西,但找东西能直接住一晚?”
“那……”我心里多了一个邪恶的猜测。
“应该南边儿屋的事儿,和我没什么关系。”
“不会是以前的毒品那事儿吧?”我想起这个点。
她没有说话,只是有深意地望向南屋。
熬到晚上十二点,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给慕儿姐发了消息。
两分钟后,对方回了一段算是有温度的文字,“比平时好,但没去年高。”
“睡会儿吧,或者睡不着就躺几分钟吧。”我回复了一段模糊不清的话。
“嗯”
顿时,满屋都是我的心跳声。
正恍惚间,琳儿拿下我的手机,“别想了,定型了,你或者她,又或者我。”
“嗯。”
她悄悄往外探了探头,“没醒,要不去南屋瞅瞅?”
一听要探险,我崩地弹起,“可以啊。”
“你不怕?”
“怕,但我就想看。”
“那走。”
轻声走过庭院,我慢慢掀开门帘,门竟开了一个角,果然房东是来看这儿的。前脚刚踏进屋,后脚钟就响了,“噔噔噔”,气氛紧张到顶点,连琳儿的提醒都没听见,“噔噔噔”,又是连续三声,“噔噔噔”,“噔噔噔”,钟终于停止了嘶吼。十二下,这个钟慢着几分钟。
“怎么不理我,吓到了?”
“嗯,算是吧。”
“这个钟就这么个样子,以前还是时而响,时而不响的。”
“以前?”我有点儿乱。
“就是南屋住人之前,包括很早的一批人。”
“这是谁修过吗?”我下意识说道。
“大概吧。”
看了看南屋与其他两个屋截然不同的装饰后,我回话,“走了吧,没什么可看的,除了酒精味儿,什么都没有。”
“好像这个屋比其他两个屋有更阴冷啊。”她摩挲着自己的臂膀。
“也是。但就是说,这么长时间,这酒精味儿也没散,还这么冷,有人会租吗?”
“为什么没有呢?”
“也对”,我理会她意思。
退出里屋后,我们把门拉到之前进去的角度,踮着脚尖回到屋内。
“你在这儿睡吗?”她打着手机亮光
“当然,这都快一点了。”
“我猜”,她关上亮光,“你姐也没睡呢。”
“我知道,但我今天就是来看你的。”
“行。”
“我舍姐陪爱,还不愿意?”
“当然愿意。”
十二点四十八分,我们躺入静谧的夜里,仲夏时节的虫鸣喧闹无比,窗户上的福字好像比以往更鲜艳了。
我借着仅存的月光侧过身来,“我有点睡不着。”
她也转过身来,“睡不着就不睡了,别强迫自己。”
刚想闭上眼入神,她再一次亲了上来,嘴唇的柔软再一次挽救我,僵硬的世界好似也被这份触感缓解,静下来后,她有些不平的呼吸刺激着我每一寸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