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眸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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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面

    跑到琳儿家门口,我俯下身大口大口喘着气,旁边经过的接孩子家长抛来异样的目光。

    生喘了两口,我憋着呼吸表现得和正常一样。

    伸手推了推门,门成一个角度打开,我侧着身子挤进去。

    走过街门底下,我望见她的屋子没有锁,而且屋子的门只有一扇被打开。霎那间,一个恐怖的画面从脑子里闪过。我甩甩头,一个箭步冲到她屋里——散乱的书本,带有尘土的脚印,还剩半杯水的杯子。

    我舒一口气。

    忽然街门被“吱呀”打开,我跑出门。

    关上的街门旁边,装书的袋子安稳躺着,她扶着车座重重喘气,“搬完了?”

    她像是料到我会来似的,“嗯。”

    “来晚了。”

    “没事儿。”

    我走到她身边,“你先进屋喝点儿水,别晕倒了,这些我帮你帮进屋。”

    “嗯。”

    我低头搬书箱的时候瞄到她的裤子磨出一个洞,“摔了?”

    她抖抖腿,“没事儿,太急了,自己没看着点儿。”

    我推着她往屋里走,“快进去歇会儿,这些我帮你搬到里面。”

    “这……”

    “快进去吧,帮你一次真不容易。”我把装有书的袋子提起,很重。

    她赶紧掀开帘子,“弄到那个角就行。”

    “啪”的一声,如释重负。

    “怪我太慢了,都没帮你什么。”

    “这有什么”,她还在替我说话,“我一直一个人,只是现在有了陪衬而已,总不能我们在一块,就直接推给你吧。”

    “你还是相信一个人吗?”

    “当然,我们的默契不就是能接受预想的结果吗?”

    我懂了,她真的变了,她不再把自己的命运彻底押宝在某一个人身上,无论是好的坏的,她都接受。过去她会为了别人的融合而分离自己,就像之前她的成全。而现在,她接受了我,但也保存了属于自己的自私,只是这份自私对我来说,只能说是温柔的翻版。

    “真佩服你哦。”我由衷赞叹。

    “佩服什么。”

    “没什么”,我又把目光移到她的裤子上,“都磨破了,肯定……”

    还没说完,被她抢了去,“没事儿,就摔一次而已,而且,就只是没了一层皮而已。”

    “再逞强,脑瓜子给你弹肿。”

    “好了好了。”她把我拉到她怀里,开始反向安慰起我,“摔一跤很正常,别像别人小题大做了。”

    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我开始放下所谓“高贵人”的身份,“依你。”

    “这才对嘛。”她扶我起身,“慕儿姐那儿怎么样?”

    “不知道呢,晚上才出。”

    一小段被阳光罩住的沉默。

    我忽然想到,我们两个好像都只是在缺爱的情况下去求爱,去追寻我们空缺的那份被寄人篱下包围的爱。而现在,我们在一块,成就着彼此的心灵慰藉,归属于本该属于我们的那份完全。

    我站起身,“我下午再来,你尽量先歇着。”

    “我尽量。”她的回答印证了我的猜测,她不会停。

    临走前,我掏出随手买的皮圈,“给你。”

    “竟然记得我的皮圈没了啊。”

    “当然了。”刚想转身,她抓住我。

    “这个有你一份。”她从我给她的袋子里掏出一个皮圈。

    “行,你的话,我必须听。”我接过皮圈。

    “那你慢点儿。”

    “我步行。”

    “不只是说这个。”

    我会意,点点头。刚打开门准备回头,她迎面亲了上来,顿时世间只剩她柔软嘴唇带来的香气。

    “你竟然主动……”还没说完,她又亲上来。

    我不知所措,也像第一次亲她时她的反应。

    嘴唇相碰的几率——百分之三,天造地设的几率——百分之零点九,可我们只属于那百分之九十六点一,只因为我们违反了丘比特的约定。

    她慢慢松开我,“怎么样?”

    “没怎么样。”

    “可你和我当时的表现一样。”她伸手来摸我的脸。

    “告诉我什么样儿。”

    “很自信的模样儿。”

    “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我走到洗脸池用水摩挲着脸,倒影里的人确实好看多了。

    她也走出来,“还不回去吗?你姐该打你了。”

    “没事儿,她不敢。”

    互相注视对方一秒半后,两个人都抿起了嘴角。

    回到家已近傍晚,慕儿姐差不多把我的书整理完,进屋时,她正蹲在地上看儒林外史。

    “姐”,我吓她一跳。

    “哎哟喂,调情回来了?”

    “什么调情,是变怂的过程。”

    她摆摆手,“算你说得对。”

    我凑近她同样蹲下,“怎么不坐床上看?”

    “这样儿舒服。”

    “不怕起身眼前一黑啊。”

    她解释道,“就想要这一种感觉,要不然没时间观念。”

    “那行,你继续蹲着吧,我走了。”我扶着膝盖站起身。

    “那什么,你帮我扔到床上呗。”

    “书?”

    她低声道,“当然是我了,我这个人啦。”

    “你……”

    “我腿蹲得没知觉了。”

    我竖起大拇指,“慕儿姐高。”随即费力把她扶到床上。

    “你看书比我还入迷。”我嘲讽道。

    “我可比不上你,是谁在书店看一天书被轰出去都听不到。”

    我撇过脸,“那次意外,除了那次。”

    她用力捶着腿,“不说这不堪事儿了,你去帮她搬东西了?”

    “算是帮了吧。”

    她随即嘲讽道,“不会你到的时候,她已经一个人搬完了吧?”

    “对。”

    “唉。”她长叹一声,“她可真厉害啊。”

    “她不像我们想的那样。”我纠正到,“我感觉她又变了。是那种由内而外的变化。”

    她捋着发丝,“确实,不像以前那么僵硬,也不像过去那样冷漠。”

    “你见过她?”

    “给我打过电话。”

    “就凭电话里的音色?”

    “人总是会变的,声音变化是第一。”窗外一阵微风袭来。

    “快黑了,休息下吧。”我没有说要查成绩的时间。

    “嗯,等着吧。”

    浅紫色的天空被树枝切成不规则的形状,水杯里的茶叶将水一样的世界泡成褐色。

    我不再害怕即将到来的恐惧,相反,我竟有些期待。

    我总是在用不着边际的话去粉饰自己对将来的恐惧,也一直在用最理性的语言去描述最感性的内心,到头来却还是要真真切切地去面对。想来,一切结果早就注定,就像流星不偏不倚砸中我一样。从结果出发的旅程往往需要极好的风景去映衬,这无疑增大了我的期望落差感,也变相增加了我对别人的依赖,这无论从哪方面说,都是一场失败的交换。

    陈嘉琳的主动已然成为一纸诉说,她没有再对生活中的挫折有一点妥协,或者说,她已经把所有的结果都计算出来,但不再有过多关注,一切定然的结果都没有办法去干扰,能做的就是拥有生活无法给予的东西,一个吻,一本书,抑或是最小的一个皮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