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风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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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颂·那就纵使卑微如初。

    不知不觉,新年估计在两天后到来。

    “陈幼安……陈幼安!”在明亮的灯光下惊呼,语调因为沉入梦乡,哑然的气息挤兑了恐惧。

    接近黄昏的天光苍白,色冷了每一双眼帘与窗外的景致,躯壳碾压床铺的彻彻咚咚声,平稳地催促他,趴在书桌上贪恋休息的魂灵,被推留红尘。

    “怎么了?”这位青年眉毛上扬,下颚张开。

    从悲鸣声中陈幼安已经知道是没事了,于是他在短暂惊讶后,便把上眼睑和脑袋都抬高。

    不是要去探查情况,相反,他已经有些烦,这种念叨名字,却根本不讲清楚有什么事的形势了,因此眉毛还下意识地朝中间挤,但他不自觉。

    “陈幼安……”但在卧室外依然有声音传来。

    似乎,这是在试图妄想唤他过来,却不知心中所盼望的那人,此刻内心充满了暴力。

    “呼~”陈幼安深深吐了一口气,感受着凉风涌入胸腔,一度与咽喉共鸣,让口腔顿觉清凉,令脊椎骨又伤感的咔嚓了几下,他手挟住右眉骨。

    门没关,其实是自找罪受,不怪别人。

    而且凡事不过三,况且看着窗外绿树都总是互相扶持,作人又怎么能没有点自觉。

    尽管自己现在也是腰酸背疼,浑身不自在,除了有理由主动请假了,根本就没什么好心情的状态,但再怎么样对方终究不是陌生人。

    (谁叫你生病了呢……)

    思考要不要起来需要很久,但是回归现实,这不过是一瞬息的事情,不比女子伤感时泣泪更慢。

    地板上面的瓷砖依旧冰凉,穿着毛绒拖鞋的双腿仍然无惧,陈幼安贴着深红色有纹理的木门,不要片刻功夫,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拐角来到左边房。

    门并没有关,他在家也没有随手关门的习惯。

    陈幼安放眼四周,总体偏向女生喜爱的那种白奶油风格,清纯整洁没有异味,但空气寒冷。

    这里有床,有桌子,有梳妆台加凳子,地板是人工纹理的实木材质,而出于职业习惯,这时他眼角没有皱纹,摆出一副假笑,外套睡袍笔直地走。

    没开灯,但侧面阳台用于遮光的窗帘收束着。

    “唔……”这是一张因为冰冷而泛有潮红的脸蛋,披散的长发,正在发出不属健康的抖动。

    很明显,卡通风格的两兔尾床头前,粉偏灰的床单上有大中小三层棉被,但是在陈幼安看来,恐怕这位女孩是它独一份的图案了。

    “嘿,老妹醒醒,你刚刚找我什么事?”

    这个时候,他可不管女孩这两条眉毛倾斜,略显成倒八字显得伤感,拿着双眼直视着对方。

    现在两个人对视的角度比较刁钻,如果是眉清目秀且虎背熊腰的型男,这么居高临下反而会显得暧昧,不过陈幼安止是普普通通的那种路人模样。

    很快,女孩揉了揉眼睛,不情愿地眨眼。

    “喂,我问你,刚到底找我什么事?”陈幼安见她有些紧张和意外的瞪大眼睛,于是他弓背问道。

    他语气和肢体此刻并不同步,在面色不友善的同时,右手还抚摸着女孩的面颊,“你刚一直在叫我的名字不是吗?还没退烧?要不去看医院?”

    陈幼安鼻子煽动,内心又有些生气了。

    女孩嘴唇发红,眼眶还捂着眼泪,有些迟钝道:“嗯,我好像又梦到你被人抓走了……”

    本来就是这个梦,结果这家伙有说梦话的毛病,这可真是让其实有些起床气的他头疼,但也只好接受这小情绪要大起大落的事实。

    “呵,我怎么会被人抓住呢?别瞎操心。”

    陈幼安单肩耸立,压制着想要咳嗽的咽喉,只把对方这胡话当玩笑,不假思索地回复。

    女孩面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不以为然,大概是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状态,所以只是在听后眼睛向下看,但没有继续争执。

    (真是一个麻烦的小屁孩。)

    很快,陈幼安确认这家伙的安全了,转眼间就反身离开了,毕竟他还有文件要整理的。

    打工人的日常可不能浪费在聊天当中,他虽然作为一个开了挂的路人甲,但回到自个卧室还得伏案工作了,这年头可没有带薪休假这种好事。

    “哈啊~”陈幼安发出了腐朽的叹息。

    而随着他体重的施压,电脑椅上的椅背和扶手发出了蓬蓬响,还有细碎的呜呜声。

    而他的身体也有了一瞬间的舒服,就像是某几个不足为他人道也的夜晚,一阵哆嗦过后的快感,奈何随之而来是无穷无尽的空虚与疲劳。

    靠近窗台的书桌紧挨着墙壁,摆设略显凌乱。

    陈幼安抬起左手,将有些像油纸伞的纯色窗帘一拉,房间顿时只能受到白炽灯的影响。

    熟悉的天花板下,书桌上有水仙花玻璃瓶,有闹钟,有各种置物柜里的书,都已经很久没有被接触过了,右边的床铺倒是天天都有用。

    东西用多了就容易旧,至少也会变得脏。

    但是一直放在窗台边,有着木质方框的家庭合影照,上面的父母依然栩栩如生。

    陈幼安尽管对于少年时的自己,养成了一种因为陌生而忽视的习惯,但毕竟是站在是一家四口的中间,要是剪掉很难兼顾妹妹在里边的完整形象。

    在这格子一样的卧室里,一天都要花九十块。

    哪怕在这年头,陈幼安也算是一条不稀奇的小房东,但却连工作期间摸鱼上厕所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身体后仰,双手高举就像是逃离监狱的肖申克,在无形的雨清理着头皮屑时,他双眼紧闭着发出获得了救赎的呐喊。

    (Money啊money我好爱你~又爱而不得~)

    风吹拂着他的发梢(指短发)及耳尖,白色的书桌表面,没有感情的手机这时来了电话。

    “……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不是翻唱的海底捞,而是原版,曲调和谐,音色清平,节奏有一种脱俗飘渺的起伏,颇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消愁感。

    总之,有一种听了仿佛将要被辞职的悲凉。

    不断振动的智能手机,在陈幼安只关注亮屏电脑的时候,它像一个欲求不满的荡妇在搔首弄姿。

    “小陈,最近感觉怎么样?”这声音的主人,来自一位月薪高达六位数的老女人,听着这种营业式的问候口吻,自己敢打赌她在装模作样。

    不能说虚情假意,只能说事先准备好的谎言。

    然后,陈幼安但觉手里冰凉,嘴里却不得不热忧道:“哦,领导,挺好的,每天照常工作上班。”

    为此他还要放慢语调,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有磁性,像一个成熟绅士的做派,这里说不得得谢谢疾病,确实让他嗓音变得低沉了不少。

    人情世故有时候真很有用。

    而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小主管了,搁办公楼里,别人都是两面的桌子,陈易安好歹有三面。

    为此,在现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他比常人更有底气的同时,也会更加如履薄冰,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可最近没什么私事能拉近与领导的关系。

    (等等,这老女人咋这么久都不放屁?)

    正当陈易安摸脖子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稍显得薄凉:“最近还好吗?”

    卧槽,堂堂领导一上来主动问候员工,这不摆明了鸿门宴,他当即肩胛前倾,胸腔一燥热赶紧回复道:“挺好的工作上班,这哪里都一样。”

    完了,嘴快了,他感觉好像说错了话。

    陈易安一时间想了很多,左手也忍不住放在了略有弧形的桌面上,这下人彻底不困了。

    “那,你现在打算什么时候下班?”结果她居然只是隔了一会,不知为何有些语气古怪的说道,但情感应该是偏向于关心、犹豫和迟疑。

    大概是男朋友太多,老女人反而清心寡欲了?

    陈易安长眉凝聚阴霾的同一时间,尽管肩周肌肉都很紧张,但为了疼痛的脊椎他因而放松。

    现在他头靠在椅枕上,卯足了劲道:“现在没呢,在公司什么作息,在家也一样,毕竟承蒙姐您器重,我可得多做一些。”语调尽量积极些。

    其实他只是在逢迎对方的意识罢了。

    要不然,不是看在凑合好拿的薪水这份上,谁会愿意当复读机,把一个问题重复回答好几遍。

    她忽然笑道:“没事,忙归忙,但千万要注意身体,这个病就是流感,但多喝水知道吧?对身体好,身体才是奋斗的本钱,没了健康可不行。”

    这时,陈易安也猜不透到底她安什么心思。

    于是右手举着手机放在耳畔,脑袋稍微右倾,套近乎道:“那个姐,是又有什么项目的吗?”

    其实这时候多做点工作没有坏处,或者他必须要试着相信,就像从未被原公司背叛过一样,坚持只要肯把血汗卖出去,就能换点口粮囤积。

    即使不一定能够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陈易安抓起纸质的笔记本,视线缓缓扫过白纸上密密麻麻的黑字,心中莫名五味杂陈。

    “咳咳,没什么事情,你一会看一下公司内部邮件吧,之前那份策划就别着急了,不……总之,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哎,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

    没什么要紧事还打电话,一般这种人叫妈。

    先不谈什么商人重利轻别离了,正经人不也是无利不早起,所以陈易安断然是不信这套感情牌。

    “那我继续整合数据出报告,姐,你放心,我们当代的年轻人,没到凌晨都睡不着的,哈哈哈,那个我先去工作了。”他看着一旁的画框说道。

    照相纸上的背景,正是一片烟花升腾的江边。

    只是烟花年年有,就像大学生和农民工一样泛滥,可惜当初的人却未必还是今天的人。

    不过,难得今天领导没开始画大饼,陈幼安先声夺人的挂断电话以后,收拾了下小年轻才有的惺惺作态,睁开了日渐模糊的双眼,让血丝暴露。

    今晚大概又要因为加班错过煮饭了。

    但他努不努力可是关乎领导买别墅的,要不然,难道这年头还能有关心普通卷族的老板?

    或许有,毕竟凡事不绝对,绝对不极端,但这概率应该不比娶了好富婆更大(这里特指传说中年少有为,貌美如花的富一代女强人。)

    好好活下去,替父母……

    “甘霖娘的老妖婆!”(╬•̀皿•́),陈幼安审视完了邮件后,整个人气得跳了起来。

    该说不愧是个人物,有资格成为路灯一部分的层次,明明公司之间各部门不同属,可居然人事部做的决定,第一时间知道的不是被辞退员工。

    陈幼安怒目圆张,一时间竟不觉得肌肤冷。

    他一把拉开窗帘,银色的边框口吞长方形玻璃,高楼不可计数,辉耀着四周的群山。

    得亏现实不是电影,要不然这突如其来的人事处理,绝对要让他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而陈易安其实还没有到上天台的地步。

    就像电脑删除一个程序也需要花费时间的。

    作为一个年轻人,他现在虽有成功的前置条件,但做了几年社畜的人,尚未有心理建设。

    常言道,不吃饭,人就会死,即便是圣人,如孔夫子都不能免俗,为了生存,也得发出一句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的感慨。

    况且武德武德,自古都是武在先德在后。

    至于何为武,甲骨文里是持戈为武,简体字中是止戈为武,实际上倒也说不清。

    之所以他突然要想到这一点,是因现在只能想到这些了,此情此景之下,如果去清谈风花雪月,去阔论历史温情,未免对任何人都太过苛刻。

    而什么是德,在东汉是曹子恒代汉,群臣纷曰天下有德者居之,令魏文帝得留下舜禹之事,吾知之矣的名言传世,在南宋是靖康之耻,兆民无德拥天子,徽钦二宗遂北狩的实录,其实不明确吧?

    当然!既定事实不会因为谁人知道便改变。

    否则,唐人何必点孤灯,雨里吟诗,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否则,云庄先生又何必为赈灾而得疾不起,终于活该劳死任上,沉重的空留下一篇——哀哉流民,何时天雨粟,使女俱生存,哀哉流民。

    否则,一介女流又怎能将整个帝国当陪葬品。

    所以果然还是古人太过愚钝,用今天的话来讲,尊严只存在于大炮的射程之内,弱者只关注强者的一言一行,这不就通俗易懂又概括了嘛。

    陈幼安望着半旧的天花板,一脸无奈。

    其实他不是没一点能力去改变,但之后呢?总有一天相同的悲剧还会发生,还是活在当下好。

    而且对于加班他是乐意的,毕竟自愿夜班补贴多,家里又指望他一个大人来挣钱的,如今工作难找,各行各业老板又个个义不掌财的。

    真没想到,他今也要加入失业者这一行。

    但是,工作,任何时候都要找,不找不行,自己带着妹妹,清儿喝西北风还不如再拼几年命。

    其实他倒算是好了,这年头不乏有人待在家里,开着暖气,吃着火锅,还唱着歌,突然就被丢工作了,这何止是声泪俱下,简直是当众社死。

    所以,有工作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ps:以上改编自让子弹飞,师爷名场面之剿匪,故请大家自行想象主角此刻的嘴脸,❛‿˂̵✧)

    闲辞少叙,书归正传,这时的陈幼安正在打算摸黑奖励自己一番,反正眼下室内因为关上门,又昏黑一片,莫名还有种要做坏事无人知的刺激感。

    这,是一种来自最古老基因的呼唤。

    这,是陈幼安一直唯一不能被他人知道的秘密,否则他绝对会被无数声称人性的恶魔给盯上。

    这,真是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是客观世界的一大奇迹,是科学无法复现的力量,这是恶魔的力量,这是对不劳而获最佳的诠释,这就是外挂!

    “饭做好了老哥!赶紧开门我懒得敲!”

    林易安这声音可真来得及时!直接把陈幼安沉浸式的思绪给拦腰截断,差点把人吓得稳如老狗。

    这不正点开模拟器,但他好歹是一条年不满而立的白领,即便突然从人前圣如佛,人后嘿嘿笑的状态退出来,也委实慌的一批,抖着腿站起来。

    “赶紧开门,有事情要告诉你啊!”

    自家妹妹,熟悉的嗓音,意外保障了这个社会的人才储量,倒也算是功德无量,可喜可贺。

    “哦……(手动和谐)……*个鬼呀。”陈幼安两边肩膀耸了耸,不好气地嘟囔了一会儿,刹那间甩了甩右手衣袖,带起一阵破风声和空气涟漪。

    岁令云徂,世界不过是个找方向的游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