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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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剑(9)

    “啊……啊……”惨烈的叫声瞬间充斥着整个地宫,那个握剑的斥候双手刚刚握住剑柄,就好像被巨大的痛苦折磨着发出了瘆人的惨叫。他的双臂一瞬之间便枯萎塌陷了下去,包裹着他的人皮甲也没能抵挡住剑灵的反噬,剑中散发的威压也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见,只是下一瞬间,那种威严重又回到了剑上,他原本枯萎的双臂好像重新生长了肌肉,也在那个瞬间重新饱满充盈了起来,只是在双臂的外面,还包裹着一圈黑色的气。

    先是双臂,然后他整个人都被这种黑气包裹住,他原本清晰的面容也因为黑气的存在变得模糊不清,只有一双赤红的眼睛格外醒目。

    原本静静插在祭坛上的剑,也在那一瞬散发出比刚才更甚的威严,剑中传出阵阵龙吟之声,震耳欲聋。

    那个满身黑气的斥候缓缓回头,他扫视着场中的众人,最后目光停在了陈迟身上。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迟,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笑声“桀桀”,然后便向着陈迟冲去。

    陈迟此刻也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刚刚与季松远一战已经耗空了他多数的力量,如果不是因为他守剑人的身份,是无法轻易走入剑阵中击杀这些人的。那个握剑的斥候,此刻已经被剑中死灵反噬,失去了自我意识,变成了一个只会杀戮的阵灵。他扫视完众人,便向着阵中威胁最大的陈迟冲杀过来,杀意毕现。

    陈迟急忙举剑想要格挡住阵灵的身形,但冲过来的阵灵只是一举手,手中便多了一把黑气化成的长剑,长剑正砸在陈迟举起的镇岳上,只是这一击,便让陈迟差点镇岳脱手,虽然努力握住了剑,但还是被这一击砸得膝盖一弯,立时跪了下去,膝下的石板也被这股巨力砸的开裂。

    柳致跟着陈湘,已经在这几个路口来回打转了好几次。在上一次路过这里时,他用石块儿在岩壁上留下的记号,现在,他正和陈湘对着自己半刻前画下的记号发呆。

    “喂,这是你家地宫,你自己都找不到路么?”他捂着腰,走了太多的路,腰上的疼痛让他有些吃不消。

    “我也不知道我们家还有这么个地宫啊。你少废话,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嘛。”陈湘环抱着双臂,看着记号若有所思,忽然她恍然大悟,“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是一种幻术,就是施法者在路上以精神力施加在符咒上,沿途贴下这种符咒就可以对后来的人造成错觉,我们以为是往地宫深处走,但其实一直在原地打转。”

    “哇,你懂的真多,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柳致一脸崇拜地看着面露得意的陈湘,被她的博学折服了。

    “别急,有办法。小弟你先闭上眼睛。”陈湘牵着柳致的小手,温柔地说。此刻已经对陈湘深信不疑的柳致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手掌上便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像被刀割了一般,“啊!”他惊叫一声睁开了双眼,只见陈湘手里拿着一块儿锋利的岩石,正一脸歉意地看着他,“你干嘛?”他一脸惊恐地看着陈湘。

    “嘿嘿,书上说,这幻术的破除之法也简单,要么自己破开一条路,要么就须得以纯阳精血涂抹于被施加幻术的路上。我们两个显然没法用第一种办法,所以,只能委屈你咯。”她一脸无辜地赔着笑。

    柳致一脸的无奈,割都割了还能怎样,只是疼痛还没缓过来,陈湘已然拉着他被割破的手掌,冲着岩壁抹了上去。他疼的直呲牙。但说来也是神奇,他的血液刚刚抹上岩壁,很快,之前的岔路便缓缓消失不见,只余下一条平坦的通路通向地宫深处,旁边是一条以剑气硬生生劈斩开来的小路。

    陈湘当即拉起柳致沿着平坦的通路向着地宫深处奔去,他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他很担心陈迟。

    陈迟已经跟满身黑气的阵灵对了十几剑,本就已经力量匮乏的他,将自己仅剩不多的力量几近全部榨干,这个剑阵自创造至今四百年,从来没有出现过今日这种狂暴的景象。这是剑灵吸噬了足够的生魂,剑中封印着的古龙,就要冲天而起,冲破这些枷锁了。

    他想起晟宁五年时,那个叫柳云虎的男人也曾踏雪而来,走入这剑阵中,一开始他也看不上这个只有一身蛮力,全无头脑的金吾卫上将军。直到那个男人走入剑阵中,他把剑一寸一寸地从祭坛中拔出,那天的陈迟以为陈氏一族四百年的守剑历史就要结束了。但是那个男人没有把剑抽出,在剑抽离祭坛一尺二分之后,他重又将剑插回了祭坛中。

    “我柳云虎这一生,只信自己手中的刀。什么预言命运?斩断了就好。”他说着这样霸气的话,就离开了宛州,此后再也回来过。

    那一日这剑阵也没有今日这样狂暴过。阵灵还在步步抢攻,陈迟一生也算对敌无数,他心中明了,就算是全盛时期的他,也未必能跟眼前这个怪物有一战之力,何况此刻的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再一次被逼到死角,面前的阵灵已经高举起了手中的黑色长剑,身后的狐字营斥候也已经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已经是必死之局了。

    最后的最后,他想起了还在地宫外等待的陈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话的离开。”他这样想着,那个被父亲指腹为婚并没有什么感情的女人的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相公……照顾好……湘儿……”,她病死时自己也曾流泪,他从未承认爱过她,只是相伴了十多年,他新婚时也曾答应过要护她一生。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长剑劈入他的身体,陈氏兵法家的最后传人,大雪龙吟剑守剑人,陈氏家主。这些浮名,都将在一瞬之后化为飞烟,陈氏守剑人的使命,也将随着自己的身死,在这一瞬结束了。

    “哒哒哒——”匆忙的脚步声从地宫通道中传来,听声音是两个小孩子。

    “爹爹——”

    他刚要睁开眼睛,一股稚嫩的力量撞在了自己的腰间,将自己撞的飞了出去。他低头,看到跟自己一起滚落一旁的孩子,正是柳致。剑阵外,站着即将冲入剑阵的陈湘。

    阵灵的一剑劈出,没有劈中陈迟,倒是陈迟身后的狐字营斥候,被这势如破竹的一剑直接劈成了两段,无数的剑气奔涌着,瞬间又将地上的血肉吸成了枯骨。

    “不要进来!!!”他大喝道,陈湘被喝声止住了脚步,看到阵中的惨状,她已然被吓傻了。陈迟慌忙低头查看疼的龇牙咧嘴的柳致,除了脑袋上鼓起了一个大包,那是他冲入剑阵撞自己时留下的,身上再无其他异样。

    他一脸讶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你……你没事?”

    “头疼。”柳致摸着自己头顶的包,轻轻地揉着。

    “不是让你带湘儿走么?为什么还要进来?”阵灵步步逼近,他再也顾不上许多,抱着柳致滚出了剑阵。

    只是刚刚走出剑阵的范围,阵灵立刻停止了对陈迟的追击,他又扫视了一圈阵中,脸上泛起了迷茫的神色,转瞬即逝,然后他便提起剑,向着还在阵中的斥候冲去,一剑出,就有一名斥候被劈成两段,继而被阵中剑气死灵分食,不一会儿,阵中就又多了两具白骨。

    柳致刚刚撞陈迟那下,身上已经被摔的青一块紫一块,此刻再次滚落在地,身上的伤又受到了二次撞击。但他还是忍着剧痛搀扶起了陈迟,拉上已经吓傻的陈湘:“她非要进来找你。”

    陈迟一愣,随即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他松开了搀扶他的柳致,“柳云虎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祖父,晟平二年,病死在五稻城了。”柳致呆了一下,他不知道陈迟是如何认识他的祖父。

    “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教你练剑。但是现在,带着湘儿走,有多远走多远,别再回来了。”他一脸慈爱地摸着陈湘的脑袋,享受着最后的温情。

    “爹爹,我们一起走。不要再丢下湘儿了。”陈湘这时缓过神来,这一晚经历了太多事,她不知道自己的家族中有着怎样的秘密,但是现在,她只想带着自己的父亲回到之前平静的生活。

    “湘儿乖,带着你的小弟先出去,你是人家的老大,怎么能让自己的小弟身处险境呢?”他柔声道。

    陈湘看了眼身旁的柳致,是啊,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任性,他现在应该在家里吃着母亲做的饭菜,第二天醒来继续去书院读书。因为自己,他已经身处这样的险境中了,她没办法看着无辜的柳致再因为自己丢掉自己刚刚开始的人生。可是,她也没办法丢下自己的父亲就这样一走了之。她低着头,一脸的犹豫不决。

    “相信爹爹,爹爹还要看着你亭亭玉立,看着你红衣出嫁,先出去,爹爹很快就来找你们。”

    柳致不再给她犹豫的时间,拉起她的手,沿着来路返回。陈迟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着他们在弯弯曲曲的通道中不见身影,他回头,面色坚决地走回剑阵中,重又拾起地上的镇岳剑,剑指阵灵。

    阵灵也停止了对阵中斥候的屠杀,他再次回过头来,目光锁定在陈迟身上。一瞬的对峙,他再次握起手中的黑色长剑,冲向了陈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