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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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剑(6)

    “营首。”花满楼恭敬地站在季松远面前。

    “办妥了?”季松远瞥了一眼花满楼,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向那柄剑逼近的几人身上。

    “已经办妥了,属下亲眼看着陈迟咽气了。”花满楼愣了一瞬,恭恭敬敬地回答。

    “可是你不该犹豫啊。进狐字营的第一天开始,你就应该清楚,我们这些人,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纰漏了,因为会死。”季松远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依然在神情专注地看着剑阵中的变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背叛了永安,背叛了国主?我猜猜,是前营首殉国后吧?”

    花满楼依旧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但脸上的神色一点点地开始发生了变化,从初时的那种恭敬,慢慢露出了一丝嘲讽,最后变作了不屑。

    “背叛永安?背叛国主?”她开始动了起来,全力冲向了苍龙七宿中距离她最近的“角”,“我只是一个女人,没那么多的家国大义,谁害死了我的男人,我就要他们统统……陪葬!!”她嘶吼着,举起了手中双剑,她距离“角”的距离,远比季松远要近得多,她自信在这种距离下,以她的速度没人可以阻挡得了她。

    这一剑出,她就可以安心地去见那个男人了,对于陈迟,也再也不拖不欠了。

    长剑刺破空气,发出尖锐的长啸,剑尖直抵“角”的咽喉,狐字营教授的,杀人时,一定要一击毙命,不给对手喘息之机。他为什么不怕?剑尖距离“角”的咽喉只有一毫,但是就这样生生停住了,再也刺不下去。有三根手指捏住了剑身,于是那柄剑就仿佛山岳加身,分毫难进。

    “我就不问你什么了,从你决定这样做的时候,应该就做好了必死的觉悟。”没人看到季松远是如何动作的,他就在一瞬之后生生出现在了“角”的身前,捏住了那柄去如风雷的长剑,“同袍一场,我会上报国主,你是力战殉国。”

    言罢,花满楼感觉到自己握不住手中长剑了,剑身中有一股巨力直达自己的右臂,“乓”的一声,那柄精钢所制的长剑就这样被季松远双指折断,然后他欺身上前,抬手便捏住了花满楼的脖子,将她生生提起。

    “见到他,替我们这些同袍,问声好。”他手臂一挥,将花满楼扔到了剑阵之中。

    剑阵马上发生了异动,之前吸噬二十二具人皮甲中神魂吸引出的汹涌狂暴的剑阵,因为花满楼的进入一下变得温和了下去。只是,仅有一瞬,接着比刚才更加狂躁的剑气和能量就向着滚落阵中的花满楼冲去。

    “桀桀……是新鲜的……新鲜的生魂!!”剑阵中封印着的死灵贪婪地看着这个被扔进来的女子。

    “有多久……多久没有闻到过新鲜生魂的香味儿了!吃了她吃了她!”死灵们贪婪地冲向花满楼。

    “滚!”一声低低的嘶吼从虚无中响起,然后又一个死灵从虚无中突然出现,看不清面庞,他的周身都被黑色的气包裹着,但是透过黑气看到他身着一身白色宽袍,好似一个文弱书生。

    “桀桀,他来了他来了他又来了!”一个死灵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边狂笑着一边上蹿下跳,带起的剑气在花满楼的身上割开了一个又一个伤口,随着一个又一个伤口的凸显,她的面色开始疯狂地变老,原本光滑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开始出现皱纹,满头的青丝开始出现一丝一丝的华发,原本需要几十年才能完成的苍老,随着她身体的伤口越来越多,就在这几个呼吸间发生。

    “桀桀,不怕不怕不怕!他现在,也是跟我们一样的,被鄙弃的,死灵!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成群的死灵剑气兵分两路,一堆冲着花满楼,一堆冲着那个白袍死灵冲去。

    白袍的死灵就这样左冲右突,在死灵堆中努力地想要杀出一条血路,他嘶吼着向着花满楼所在的方位冲去,不少的死灵被他冲散,消弭于虚无中,在躲开一只死灵的飞扑之后,他感觉脚下一沉,一只失去了下半身的死灵已经爬到了他的腿上,对着他的小腿狠狠地咬了下去,然后那个半身死灵贪婪地啃食着从他腿上扯下的黑气,仿佛是那是这里最好的美味。“桀桀,子屈巍正的死灵,居然跟生魂的味道不相上下。”

    只是这么一个破绽,他就被扑将上来的一众死灵扑倒,所有的死灵都狠狠地撕咬着他身上散发的黑气,他还在努力地向前攀爬,冲着那个叫花满楼的女人,只是他再也爬不到她的身边,慢慢地,他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了,然后整个身体都好像不复存在了,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是真真正正地从这片天地间消失,他看着躺在自己不远处的女人,泪流满面,喃喃地说:“不要死……不要……不要死……”

    此刻的花满楼,身上被剑气划出的伤口越来越多,她也变得越来越老,她的手指开始萎缩,光滑的皮肤也已生满皱纹,满头的青丝都已经变作华发,几个呼吸前,那个还是名满宛州的第一花魁花满楼,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妪。好似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就走完了自己的一生,生气在她的身上迅速的流逝。

    “嘭”——

    一声巨响,磅礴的剑气击穿了季松远身后的岩壁,那道剑气仿佛有实质一般,去势不停,直冲向季松远,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一挥,便将这道剑气打散,季松远紧紧地盯着原本躺在剑阵中即将香消玉殒的花满楼,一道黑影闪过,花满楼已经从原地消失不见。原本围绕着她的汹涌剑气能量,也向着四周散去,继续冲击着苍龙大阵。

    季松远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自负自己的身手,十七岁进狐字营,整个永安国,算上三年前来夺剑殉国的子屈巍正,能让他出现这种危机感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他不敢擅动,空气好像在这一瞬间的安静了下来。

    “唉……”

    漫长的寂静,然后,就是一声长叹出现在他身后。他慌忙地回头,一个儒雅的黑袍男子正扶着已经变作老妪的花满楼倚墙而坐,他动作轻盈,好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古玩,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将手中珍品碰出了瑕疵,他扶着花满楼的脑袋,轻轻让她依靠在墙上。

    “陈氏家主,陈迟?”季松远看着黑袍男子,问道。

    “嗯。我一个朋友托我照顾她,你怎么敢……动她?”他低着头,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

    季松远心下一紧,他盯着陈迟,眼角瞥过被陈迟剑气冲出的位置,那里不是风部布置幻术的罩门,他是生生用剑气在岩壁中又轰出了一道通道。

    陈迟放下手中的女子,回过头正视着季松远的眼睛,这一刻的季松远,有一种被鬼神擦肩而过的寒意,陈迟的眼中,浓郁的杀气让他仿佛置身冰窖,冷的动弹不得。

    然后,一丈外的陈迟突然动了,又是只看到一片黑影闪过,“啪”——脸上一痛,季松远整个身子就飞了出去,眼见就要撞到苍龙七宿中的“亢”,“啪”——另一边脸上又是一个巴掌抽了过来,他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刚好倒在剑阵旁。

    “第一个巴掌,是还你未经允许,闯入我家中,第二个巴掌,是还你把她推入死地。”陈迟回到了花满楼的身边,他俯身捡起地上的巨剑。“镇岳,陈迟,请指教。”

    季松远爬起身子,嘴里一股血腥味就蔓延开来,他擦了擦嘴角,一丝殷红跃然指上,“陈迟,嘿嘿,陈氏家主,名不虚传。”他嘴角勾起,发出了一阵冷笑,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蛇影,季松远,请指教。”

    话音刚落,季松远就向着陈迟冲了过去,身形极快,手中薄如蝉翼的蛇影负于身后,只是半个呼吸,他就冲至陈迟一步之远,身后蛇影突然发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下向上对着陈迟的胸口撩去,陈迟抬起手中镇岳格挡,蛇影触到镇岳的一瞬,剑身继续弯曲,剑尖直冲陈迟左眼,陈迟微微向后抬头,堪堪闪过这一次阴险的剑击,他抬手,双指捏住蛇影的剑尖,向着季松远的额头点去,季松远手腕一抖,蛇影上传出一阵软绵绵的柔力,迫的陈迟不得不松手,剑尖回弹,再次冲着陈迟的胸口点去,眼看这剑尖就要戳中陈迟的胸口,他抬腿就是一脚飞出,正踹中季松远的胸口,季松远挺起身子硬抗了这一脚之威,但还是向后退了两步,只这两步,剑尖便又只是擦着陈迟的胸口闪过。

    一击不着,季松远又持剑继续向前,半刻间,两人已经对了数十剑。

    陈迟虽然手握巨剑,但是单论速度也不算差,他手中巨剑名为镇岳,也是一柄名器,单看剑名,便知是以力制胜。他自小随父修习百重剑术,自信可以力劈山岳。只是在对敌季松远时,却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镇岳每一击挥出,都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单是挥出的剑气,就可以破山裂石。但是季松远只是抖动着手中名为蛇影的软剑,镇岳挥出的剑气便化为无形,那柄软剑把所有的力道全部卸开了。

    但是面对他的季松远可不这么想,他平生自负一手软剑术,在永安国中几无敌手,无论是速度还是蛇影软剑本身的进攻特点,就是变化无穷。只是此刻面对陈迟时,这些变化好像没有任何用处,他每一剑的角度和进攻都会被陈迟封死,像是如临山岳,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