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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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剑(5)

    众人一股脑儿的向着莺鸣院院外的空阔所在奔逃,此刻谁也顾不得平日里挂在嘴边的礼义廉耻,都拼了命地向门外挤去,生怕慢了一点便成为马上化作废墟的莺鸣院下的无名之鬼。

    施俊连滚带爬地从如烟阁中冲出,只是从二楼通往一路的道路此刻已被奔逃的人群堵死,强大的求生欲使他顾不了那么许多,他手脚并用将堵在他身前的人群拨开,拼了命地向一楼挤去,楼梯上不时有人被挤压地从楼上直接摔落到楼下,但没人在意。能来得起这莺鸣院的,在宛州哪一个都是小有资产的富商,但此刻,他们的身家也救不了他们的性命。

    施俊被不时地感觉到脚下有踩到柔软的肢体,大多都是这院中的女子,她们身娇体弱,在这样的挤压中并不具备优势,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群挤倒,在这样的混乱中,一旦被人群挤倒,就再也没有起身的机会了,她们会被过往的行人活活踩踏致死,施俊亲眼看着院中的老鸨胭脂姑娘被人群挤倒,就再也没有站起。他下意识地想着,那个被胭脂带走的如烟姑娘,会不会此时已经被踩成了一滩烂泥,只是这么一个分神,他就身子一斜,差点摔倒在地,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身前一个姑娘,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立刻就倒了下去,然后他就被众人推挤着,第一个踩上了这个姑娘的身体,一步步踩了过去。

    等所有站着出了正厅的人都站在了院中,异象也已经停止了,莺鸣院的二层小楼只是微微有点倾斜,并没有继续倒塌,不知是谁第一个回头向着屋中看了一眼,就再也忍不住,哇地一下吐了出来,众人回头看去,屋中的楼梯上,楼下到处都有被挤压,踩踏,摔死的尸体,此刻的莺鸣院,活像一个修罗场,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的味道。这些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商人哪里见过这番景象,大都扶着墙开始作呕,个别胆子大些的,也遮住眼睛,不忍看下去了。

    萧如烟早在异象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奔命似的跑出了莺鸣院,向着夫子坊的家中奔去,刚刚被施俊欺负过,还没来得及换上一身能蔽体的衣物,她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光着脚飞也似地跑了。一路上,她都在心里默念着:致儿致儿,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一定要等着娘亲回来。一路上的石子儿瓦砾将她光滑的脚掌刺穿,她奔跑过的石路,沿途都被脚底的血色染红,像是一条血路。但她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奔跑着。

    终于回到家中,好在夫子坊好像异象并不严重,一路上都能遇到在外面空旷处避险的街坊,她也顾不得此刻衣不蔽体,逢人便问:这位大哥(大姐),你看到我家致儿了么?只是一路问去,都没有柳致的消息。终于来到了家门前,她的手放在木门的铜环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门推开——屋内没有柳致的身影。房间里一片狼藉,桌上放着她午间精心给柳致准备的饭菜,只是一口未动,书桌上柳致平时读书用的书册散落了一地,她一遍一遍地呼喊着:“致儿?致儿你在么?娘亲回来了致儿,你听到了便应一声。”无人回答,她忽的就感觉自己好累好累,心里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掏空了一般,她再也忍不住了,跌坐在墙角嚎啕大哭,像是一个摔了跤的小女孩。

    只是在这混乱的一夜,谁又会在意一个女人的哭声?

    哭了半晌,她终于还是抬起头,眼中重又回复了那种温婉的神采,但又多了一些坚定。她站起身,出了家门,沿着小路一路向着陈府的方向走去——她知道柳致和陈家小姐走的很近,如果此时他不在家中,也有可能是贪玩在陈府中与陈家小姐玩的太晚了。她一边走着,一边沿途喊着:“致儿,致儿,你听到了应一声,娘亲来找你了。”

    一路上出门避险的人们都听到喊声,都回过头来看着这个衣不蔽体的女人,她的脚下,还在流着血。

    此刻,莺鸣院中的人群也早已散去,这些人多半有家有室,这会儿遇到了这等异象,也不再莺鸣院中多做停留,都往家中走去,想第一时间确认自己的家人无碍。

    施俊是孑然一身来宛州行商的,只是经历了这种事,他也没心情再在莺鸣院中多待,悻悻然便想着找个酒馆喝点酒,压压惊。只是不曾想到,黑暗的夜色中,一抹熟悉的身影竟跌跌撞撞地出现在自己不远处,那个身影嘴里在喊叫些什么,眼神一直在向着四周仔细地搜寻,那歪歪斜斜不能蔽体的亵衣,还是自己亲手从她身上扯坏的,那件宽大的外袍,正是莺鸣院的老鸨胭脂披到他身上的。看到这个身影正是莺鸣院中今晚让自己难堪的萧如烟,他当即不再迟疑,冲着那个萧如烟便跑了过去。只是一个擦身,他捂住萧如烟的嘴巴,便向着旁边的小巷拖去。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夜晚,生死都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没人会在意一个妓女在这一晚会遭遇什么。

    施俊将萧如烟拖到小巷中,他用力捂住萧如烟的嘴巴,想让她停止喊叫。但此刻的萧如烟,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拼了命的挣扎,比方才在莺鸣院中在自己身下的挣扎更加激烈,但是这也激发了这个男人的兽语,他一手捂着萧如烟的嘴,另一只手在她的身上胡乱地抚摸着,感受着刚才没能尽情享用的漂亮女人的肉体,萧如烟的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她用尽全力想要推开这个男人,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去寻找自己的儿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就是不肯让自己走呢?她想要哭喊,想要恳求这个男人放自己走,只要现在让她去找自己的儿子,她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他。可是嘴巴被捂的严严实实,她只能发出呜咽声。手不小心碰到自己的头顶,那里有一枚玉簪,是那个叫花满楼的女人送给自己的,杀了他吧,杀了他,杀了他就没人挡着自己去寻儿子了。

    这样想着,她的手便摸上了头顶的玉簪,电光火石之间,她拔下了自己的玉簪,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男人的头颅插去,整根簪挺横着插进了男人的头颅中,他至死之时都还将自己的脑袋埋在萧如烟的胸间,贪婪地舔舐着那里的肌肤。男人瞪大着双眼,脸上的表情永远停留在最后的不可置信上。萧如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她将簪子拔出,又插进去,拔出,又插进去,直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个动作上耗尽,她蹲下身,冲着男人的尸体脸色狰狞,大声地嘶吼着:“啊!!!啊!!!!啊!!!!”

    然后她再一次起身,身上被那个男人迸射出的鲜血沾染着,在这样的夜色中,她看起来像是一尊鬼面修罗,但她顾不得这些了,她继续向着陈府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哭喊:“致儿,致儿,你应娘亲一声啊,娘亲来找你了!”

    陈迟追着花满楼进到了地宫之中,但经历方才的异象,此刻地宫中原本的通道早已变得沧海桑田,本该一条直路直通剑阵,此刻却平白多出了数条通路,陈迟心下着急,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一条路一条路的试,好在他体力尚且不错,便在这无数的岔路中拼了命的奔波着,其中大部分的通道走到尽头居然都是死路。

    但是,刚刚确认了一条正确通路的陈迟,向着通道深处走了没多久,居然又是数条岔路出现在自己身前。此刻的陈迟才是真正陷入了绝望之中,只怕自己再这样迷失下去,是没办法改变什么了。

    而此时的花满楼,早已到达坑道最深处,此时季松远已经站在剑阵的边缘,看着二十多人的狐字营在抽丝剥茧地处理着剑阵,经历了刚刚的异象,这些人也已经灰头土脸,在有了第一次异象过后的充分准备下,他们分工明确,风部的秘术师们站在大阵边缘处按照苍龙七宿的方位布阵,以秘术创建了一个封印的苍龙大阵,将剑阵吸噬人皮甲中神魂后传出的能量波动尽数封印在大阵中,但依然很是勉强,剑阵中依旧有丝丝缕缕的能量试图突破苍龙大阵,这些能量冲击到地宫的岩壁上,就在岩壁上留下一个坑洞,而狐字营众人则在剑阵中艰难行走,一步步向着阵中的那柄通体黝黑的巨剑走去。只是这三十步的距离,这些人却走的十分艰难,只有三两个走的深入一些的,但距离剑还有二十步的距离。

    布阵的风部七人,已经有两三人嘴角渗出了鲜血,身形好似风中残烛,一触即溃,但无人敢弃阵而去,一旦剑阵中的能量反噬,再次引发刚才的异象,这里所有的人都要被活埋地宫,葬身于此。

    季松远在等,他在等剑阵的能量自行耗尽,或者有狐字营的精锐可以握住剑柄,这样剑阵的能量才能真正被握剑之人的生魂暂时封印,虽然只有一瞬,虽然握剑之人会死,但是那一瞬的机会他就可以拔剑,只要剑与剑阵剥离,他就可以带走这柄剑,真正了结这段怨缘。

    为了这一天,国主诸葛奕布局了十多年,只许成,不许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