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短篇:两个创业者
“他叫宁江南,他呢,叫张百里。”
这个半截身子在土里的骷髅给我介绍着不远处的那两个人。
“他们啊,一个是古代汉语专业的,一个是考古专业的,具体是啥我也记不得了,我老成这样了哪还记得那么多呢?!
“现在不是就业形势不好么?两人刚毕业,找不着工作,咋办?没办法,这动了歪脑筋来整这个。
怎么可能找不着工作。
“你说不可能找不着工作?嘁!能找不到么?还不是高不成低不就?就那一套咱们都说烂了的,具体真是这样吗?别问咱们烂在土里的老东西,问别人切!”
我让他继续讲讲其他的东西。
“要别的?嗯,让我想想……这在土里这么长时间啊,一把老骨头都软了,腰都直不起来喽!”
无奈,我只好给他揣兜里的那瓶钙片,还好之前带了,不然今天又白跑一趟。
“哎呦你来还带东西,这客气的!”
见有好处,骷髅边称谢边不停手上的动作,一把将钙片夺过塞在自己身下的土里。
“既然收了好处,我就也不墨迹了,那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问它这两人在这待多久了。
“嘶——多久?我还真没算过。你也知道,自从死了之后时间这玩意儿和不存在似的,正经家伙什谁会记日子!”
见我有点不开心,它赶忙改了口,认真地帮我算了一下。
“大概也许好像……一两月了吧?具体的实在是记不清了,不过前不久有人来找过他俩我是记得的。
“那天啊,就前阵子连着下大雨的那档儿,你知道吧?来了五个警察,他们呢,那伙计还没开始干活,下雨嘛!咋干活?就每天卧在搭的茅草棚子里不出来,偶尔也是种种地,装个小农民,就这样来盘问的时候竟然给他们两个老小子混过去了!
“他们白天看着安分守己,谁知道晚上会偷溜出去测量这测量那的呢?你去他们那茅草屋底下,准能看到地道,土都是新鲜的!
“他们哪,学古汉语那个,凭仗着能读古书并且有几分地理学识,就把书上那些有名的墓穴、陪葬丰厚的祭坑给推算出来;学考古的那个呢,有一门扎实的手艺,这挖土刨坑、寻龙点穴的技术那是真不赖!刚好以前也下过好几次地,这不就打算出来自己单干么,刚好俩人机缘巧合一碰面,欸嘿!就成了就!
“我听他俩一年前干过一票,在那啥……齐、齐阮侯墓!可惜那是他们第一次干,毕竟是年轻人嘛,手脚不老道,心里也有点怕,整得就带了一个陶罐子出来,干活的那个考古专业的娃子难过坏了,这不,现在都叨叨个没完呢!”
齐阮侯?我疑惑道,这听都没听过啊,是不是记错了?
“齐阮侯不对?诶?我记得就叫这个啊,难道是我记混了?算了!管他叫啥,反正是齐什么侯!之后呢,我估摸着俩人潇洒了一段时日,现在没钱了才又抄起这行,没办法,搞这个的要么三年不开张,要么开张吃三年,就这样。不过今天这墓啊,里面的主人可凶,我琢磨着以这俩人的小身板,哼哼,可能都不够那家伙吃的。”
我探明了想要知道的东西,又给了它一瓶钙片才离开。骷髅指的方向是一个土包,上面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杂草,这么一个普通寻常的小土丘,谁又能想到下面藏了一个大墓呢?就像很多时候事情的真相往往深陷于水中,而水面上的那部分归各人自己定义了。
这时,两个“全副武装”的盗墓贼刚刚下了井,在他们面前竖立着一扇等人高的石门,一个读书人模样的青年在平土,另一个看起来精壮精壮的胖子则在石门那鼓弄了半天。
“……”宁江南放下手里的铁锹,沉默道,“你不是说你祖上十八代都是摸金校尉么,咋连个门都开不了?”
张胖子正观察着那石门的样式,结果一听他说这个就来劲了。
“那可不!我报考古这个专业就是因为我家代代都是干这个的!当年考研复试的时候那老师问我为啥报咱们考古系,我就这样式说的,结果给他们听笑了,那没办法,不信我咋整?”
不过他很快又蔫下来了,皱着眉头看那扇门说:“可是这门,嘶……咋和我以前见过的不一样啊?”
宁江南凑过来问了一句:“什么叫不一样?”
张胖子扶了一下虚空眼镜,对着石门开始了“授课”。
“一般来说这个时期不用机关石门的,而且这墓门也应该有个门环啥的,就是铜环也算是有环了,可是你看,现在这门空荡荡的,光滑得就像隔壁老婶的砧板油子,这就不太对劲。还有这门上的石刻……”
宁江南闻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着鲜明的线条。
“它这上面刻的全是仙女和花鸟树木,按道理咱们下的该是南北朝或者是隋的冢子,这刻的不是镇墓兽,咋?在里面躺着的是位大小姐啊?”
宁江南被他这冷不丁的吐槽给噎住了,不过一想自己之前看的古书,上面写的是“秋水之眼,黄泉之堑,攀诡之岩,九天之仙”。这样的话里面这位肯定不是普通人,起码也是值得用上机关来防盗的皇亲国戚。
正在思考着的宁江南扭头就看到胖子那奇异的趴姿,撅着屁股聚精会神地摸索着门缝,裤子装着的肥肉都“蹦”了出来。
“不是,你到底行不行啊?”
“哎呀你别急啊,我这不是在找机关么!我都快把门给舔上一遍了,咱能有点耐心波?!”
别看胖子张百里使弄着两只肥手,那可真叫一个灵活!他从左边摸到右边,再从上摸到下,把每个可能藏机关的角落都摸遍了,但是还是没找到。
“嘶——不对啊,怎么没有呢?难道在旁边……?”
说完他就放弃了在石门上摸索,转而将注意力放在石门两旁的墙上,这两边的墙壁并不是泥土,而是一种材质比较坚韧的青石,一块一块互相累压而成。
胖子在左边墙壁上探寻无果,进而转到另一边。
突然听见“咔擦”一声响,声音非常的细微,只有胖子那异于常人的耳朵,才听到了令人激动的一刹那。
“欸嘿,还得是胖爷我!”
他缩小了范围,集中在那个发出的位置,一会敲敲打打,一会又尝试着拔出来,试了五分钟还没有反应,不过那声响倒是越来越大了。
随着一块青石的抽出,他们的上方发出了巨大的响声,石门慢慢打了开来。
虽然也下过几次坑洞了,但宁江南还是为这鬼斧神工的技艺所惊叹。在那个没有钢铁机械的时代,我们的老祖先却能够以普通的技术使冰冷坚硬的石块运转自如。
“这是什么原理啊?”
胖子累得满头大汗,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
“我、我猜啊,估计是用了杠杆,这边顶住关键位置的青石一掉,上面的石·头就落了下来,把这石门抬开,具体是啥我也不太清楚,可能还有沙子什么的,得挖开四分之一才能知道。”
宁江南点点头,往打开的石门里望了望,头上的响声却还没有减弱。
“诶?这机关怎么一直在响啊?”
“那哪能?门都开了机关还运作干嘛。”张胖子打了个哈哈,结果马上笑容就凝固在脸上,“出问题了,快跑!”
张胖子刺溜一下就站了起来朝里面跑去,宁江南不知所以也跟着跑了起来,后面的墓顶立时就塌了一块,流沙哗哗涌入。
张胖子边抖动着满脸的赘肉边抽空回头瞟了一眼。“我的亲娘!流沙层啊?!”
“那咋办?!”宁江南也慌了神,两条腿卖力地抬着。
“还能咋办?接着跑呗!”张胖子一边大喊着跑路,一边双掌合十小声祈祷,“如来佛祖观音菩萨耶稣安拉魏太祖唐太宗八面神仙十方诸佛保佑我啊,可千万别是个流沙大墓!”
不知道跑了多久,后面的沙子流动终于慢了下来,也没有再增加的趋势,于是宁江南和张百里两个人才停下喘口气。
张胖子二话没说直接就跪了下来,砰砰直往地上磕头,磕了几个觉得还不够,准备拉着宁江南一起磕。
宁江南马上离得远远的。“你你你……你干什么?我可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啊!”
“不是搞不搞的问题。”张胖子一步步靠近宁江南,皮笑肉不笑,引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活不活命的问题。”
“喂喂!你、你再过来我就要喊了啊!”宁江南紧紧地捂住胸口。
“不要啊!”
最后,宁江南还是被逼着磕了头,张胖子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这就对了嘛,俗话说:‘跪天跪地跪父母’,这里面躺着的都是咱们的祖宗,追根溯源也算咱俩的爹妈,给磕个头怎么了?又要你哪根筋哪块骨了?”
宁江南欲哭无泪,侧着身子幽怨地看向张胖子,弄得他一阵恶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娘的你能正经点吗?”
“OK。”宁江南马上就坐了起来,开始和他一起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直甬道,周围却不是之前的那种青石,而是一种黑灰色的石头,每两层间有一个动物的图腾,比如宁江南眼前的这个就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鹿。
宁江南一边打量着那只雕刻精美的小鹿,一边和张胖子闲聊道:“喂!胖子。你不是专业的吗,顶上有沙子你咋不知道?”
“耶?你又质疑我是吧?”胖子张百里气得跳了起来,不过马上脑袋就起了个大包,于是他表情痛苦地蹲在地下,“奇了怪了,下之前我分明探过洛阳铲,出来的土也确实没沙子,这沙子难不成是虚空里来的?”
张胖子琢磨了半天,想不通就索性不管了,解决眼下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我刚刚看了我们跑过来的路,是个向上的直道,两边也没什么岔路口。
“所以我估摸着啊,这条道后面准有个竖井坑,那棺啊,估计就在这里边儿。
“这还没见着正主呢,就给了咱一个下马威,不知道待会会有啥东西。你说吧,咋整!是回呢还是……”
宁江南思考了一下,觉得都到这地步了回去也划不来,不如一鼓作气,去了算了。
“好!那咱就干!”
他们向前又走了一段下坡路,张胖子推算了一下这斜坡型墓道,大概有六七米的样子,前面是棺椁无疑了。
宁江南觉得脖子有点冷,于是转头问了问张胖子。“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面有点冷啊?”
“冷?”张胖子被他这一提醒,也忽然打了个冷颤,“我靠!确实有点冷。”
“不过我觉得怎么像是有风吹进来似的?”张胖子伸出一只手,感受着空气的流动。
墓中有风一般不是好事,对墓来说,上墓藏风聚水,中墓依山傍水,下墓过风走水,这风要么是工匠设计的逃生通道,要么就是以前被人挖开来过。
“他娘的!这墓好像被人开过了!”张胖子臭骂一声。
顺着那风的方向,他们果然发现了墙的角落里破了一个洞,而风就是从那个洞里缓缓灌进来的。
“好么,还真被人捷足先登了。看样子是个搬山,妈的,这群暴力狂。”
宁江南没有理会气急败坏的张胖子,径直蹲在盗洞出口处。
“喂!胖子,你能不能看出这洞打了多久了?”
张百里正捶胸顿足,只好屁颠屁颠过来给看了看。他抓了一把洞旁边的土和里边的土,直接扔进嘴里大嚼起来。
“嗯,还有点湿土味,应该挺新的,不过怎么这土这么骚呢?”
“骚?”
“对啊,跟你早上尿的样的……”
张胖子愣了一下,转头就呸呸个没停,不断地用干净的地方直抹舌头。
“呕!什么人啊!有感觉了不在上面解决还特意留到地下来,啥意思啊这是?!打定主意给后来人尝一尝呗?!”
宁江南忍俊不禁地看着他那叫爹骂娘的姿势,一通胡闹过后,张胖子就摇头叹气的,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嗐,看看这天杀的给咱们留了啥好宝贝吧,我估摸着有一件瓶子都算烧高香的了。”
“嗯。”宁江南也准备往墓那边摸过去,“带了火折子没?”
“那必须得啊!”
话还没说完,宁江南就被绊了一跤。
“啥玩意儿?”张胖子举着火折子一看,竟然是一对金酒杯,全然不顾宁江南摔疼的屁股和扭曲的面容。
“这搬山的这么好?愿意留局子货给咱们?”
“呦!还不是镀金,纯家伙!”
“我看看——这还一个泥巴货呢!发了啊咱们!”
张胖子越捡越兴奋,越捡声音越大。
“臭胖子你能不能扶我下!”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之前宁江南还躺在地上,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拉他一把。
“多大人了还要人来扶你,毛还没齐啊?摔个屁股而已,又不是啥大事。”
“不是。”宁江南痛苦的面容并没有缓解,“好像摔到骨头了……”
“啥?!”
张胖子瞪大了眼睛,“你别告诉我你骨折了。”
宁江南呻吟着搭在张百里身上,“好像是折了……屁股上面点,现在还是麻的。”
听到这里张胖子无奈地扶正了他的身体。
“我的宁大少爷诶,你叫我说你啥好,上次下地吓得把脚扭了,这次又摔跤给摔折了,咋?和地犯冲是吧?”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巧啊……”
“嗐!行了。下次要不你就给我指个地吧,这下窑子还是我自个来干吧,事成之后也别五五了,你三我五,拿两成去敬敬神仙吧,搁这弄的——”
宁江南也知道现在自己也只能拖他的后腿,就任凭他瞎骂骂吧。
张胖子看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大眼对小眼。“你也别盯着我了,现在你说咋整吧,别又像上次一样只拎个破陶罐就走了,一说起那陶罐啊,就不得不……”
“行了行了!”宁江南马上打断了他的回忆,“开棺看看吧,现在我还可以。”
“爷们就是痛快!”
一敲定主意,张胖子就搀着宁江南往棺材的方向走去。
张胖子当他的腿,宁江南则举着火折子照那口棺材。随着他们一步步走进,火光则慢慢攀上之前模糊的方形黑块。
棺材上覆盖着一层青石石板,由大概二十块拼接组成,因为时间的变迁,连接处已经有了不小的裂痕。
张胖子把宁江南放下,“你先坐着啊,我去清理一会儿先。”
青石板一碰就碎裂开来了,清脆的声音仿佛吃了一片薯片。忙活了一会,覆盖在关键位置的石板都被胖子拆了下来,棺材的全貌终于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是一个宫殿模样的大石棺材,是“面阔三间”的九脊形式,棺底基石刚好作为殿堂的基座。仿殿堂石棺正面间隔三间殿堂的是四根方形门柱。石棺的西壁是这三间面阔殿堂的正面,中心一间被雕成门的形象,门板,门框,门额,门槛一应俱全。在这精致的石门上甚至还有排列整齐的门钉,五横五纵分布。两扇门板中间部雕刻出了门环。门的两侧相对阴刻了两名身材清瘦,姿态万方的侍女,右边侍女手中捧一件长条形的物品;左边侍女略将脸偏向门侧,一手扶着下垂的裙带。石棺正面的两间面阔上同样采用阴刻方式雕刻出有九根直棂的窗户。石棺的棺盖被雕刻成殿堂的屋顶,整个屋顶被精巧地以浮雕的方式雕刻出瓦片,板瓦,筒瓦,甚至檐头的瓦当上也阴刻出当时最流行的莲花纹。
“这、这么漂亮?”
宁江南和张胖子两个人都被这石棺绝美的造型震惊了,和上次他们下的那个相比真是大巫见小巫。
“这还有块碑!”
在石棺的左侧一点距离就是张百里指着的石碑。
“我看看。”宁江南蹒跚走到那石碑前,碑挺大,足有一人高,碑文是以隶书的铭石体刻就,刀劲不小,如龟如鳖。
“宁哥们,这上头写的啥,咋和鬼画符似的?”
“是一篇墓志铭。”宁江南借着火光照向那些字,开始读了起来。
“隋左光禄大夫歧州刺史李公第四女石志铭并序
女郎讳静玔,字大孩,陇西成纪人。上柱国幽州总管壮公之孙,左光禄大夫敏之第四女也。族纂厉乡,得神仙之妙;家荣戚里,被日月之晖。况复淑慧生知,芝兰天挺,誉华髫发,芳流肇悦。幼为外祖母周皇太后所养,训承长乐,独见慈抚之恩;教习深宫,弥遵柔顺之德。于是摄心八解,归依六度,戒珠共明珰并曜,意花与香佩俱芬。既而繁霜昼下,英苕春落,未登弄玉之台,便悲泽兰之夭。大业四年六月一日,遇疾终于汾源之宫,时年十八。皇情轸悼,撤县辍膳,频蒙诏旨,礼送还京,賵赙有加。以其年龙集戊辰十二月己亥朔廿二日庚申,瘗于京兆长安县休祥里万善道场之内。即于坟上构造重阁。遥追宝塔,欲髣髴于花童;永藏金地,庶留连于法子。
乃铭曰:光分婺女,庆合天孙,荣苕比秀,采璧同温。先标令淑,早习工言,生长宫闱,恩勤抚育。法水成性,戒香增馥,金牒旦窥,银函霄读。往从舆跸,言届河汾,珠涓润岸,镜掩轻云。魂归秪阁,迹异吴坟,月殿回风,霜锺候晓。砌凝阴雪,檐悲春鸟,共知泡幻,和嗟寿夭。”
张胖子可听不下去这文邹邹的句子,好不容易等到他念完。“哟?还是个大官的女儿,干啥来着?被皇帝看上了?”
“被皇帝看上个头。”宁江南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是从小被她外祖母周皇后养着。”
“哎呀,管她皇帝看上还是外祖母养的,这不就说棺材里边有好东西么!”
宁江南没有理他,只是反复念叨着“戒珠共明珰并曜,意花与香佩俱芬”,一直说这两句话写得真好。
突然宁江南反应了过来,问道:“这里头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我们该不该开?”
宁江南刚回头,结果张胖子又不见了,四处看了看,才发现他已经准备开棺了。
“喂!你……”
话音为落,张胖子已经准备把棺材板掀开了,可是刚开了一点,他就默默地给盖上了。
嘶……哪里不对。
“你怎么给盖上了?!”
张胖子颤抖着双手,人身僵硬。“宁哥,你你你、你能不能过来下。”
嗯?
宁江南感觉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只好轻微地挪动身体往他那边走。
“等下!”他终于还是觉得不对劲,“我们俩上次见的妞叫啥?”
啊?
张胖子都没反应过来,这突然来的考验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秋……秋小姐。”
宁江南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往他那边挪动。
等了好一会,宁江南终于到了张胖子的身边,张胖子这个时候搀了他一把。
“宁哥啊!”张胖子带着一种绝望的眼神看着他说,“你帮我看看,那棺材板上写的是哪几个字?”
宁江南闻言一看,盖板上写着几个大字:
开棺者死。
“Whatthefuc——”
就是宁江南那么还算有点素质的人,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咋整啊宁哥。”
张胖子摆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地下灯光又昏暗,差点没把宁江南给吓了一大跳。
“我、我哪知道啊?”
见好兄弟也没办法,张胖子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咱们也不能这么迷信,什么封建糟粕的!”
看着现在大义凛然,宁江南忽然想起刚刚死要自己磕头的另一个张百里。
“好了,既然我们已经是无神论者了,那么开个棺拿个宝的想必也没鬼啊神啊的来打扰。”
张胖子之前是因为心里枷锁而束缚得动弹不得,现在看开了也就自由自在了。
“多有叨扰了您内!”
宁江南只好帮着他把棺材板给掀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丝麻织成的被子,因为盖在棺里人的身上,自然显得凹凸有致。两旁摆了许多的古董宝贝,张胖子一眼就看到了那只隋镶金口玉杯,这玩意他只在书上见过。直口,深腹,腹下部微收,平底实足。镶金口,卷唇。通体光素无纹,造型简练,抛光细润,制作精美。好一个玉杯!
“我去!这还有白瓷螭首双把双身壶!”
“这啥……?应该是玉钗吧?”
“金项链?上面嵌的这红的是啥来着?鸡血石?有这么大的吗?我的个亲娘!”
张胖子眼睛都发光了,这陪葬的东西哪一个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举世罕见。
而宁江南则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他想见一见这“淑慧生知,芝兰天挺,誉华髫发,芳流肇悦”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于是背着张胖子悄悄地掀开了那床被子。
这躺着的姑娘历经千年竟然还容颜犹存,肤如凝脂。嘴巴上涂了点胭脂,樱桃小嘴显得更加鲜红。脸颊两旁还带着点腮红,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这座“宫殿”之中。
好漂亮……
宁江南看呆了,这躺着的姑娘是典型的古风装扮,最神奇的是竟然时间没有将她的容颜变老。
“看啥呢?”张胖子探过来瞟了一眼,“嗬,嘴里含了啥驻颜的吧?这么多年了还没烂?”
见宁江南还是无动于衷,直接把自己手里的手镯啊金杯啊啥的往他怀里甩。
“人都死几百上千年了还依依不舍啊?快帮我拿一点,我都快拿不下了!”
宁江南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没有理会他,反而当着张胖子的面摸了一下她的脸,引得他又一阵恶心。
“咋的?你有恋尸癖啊?!”
像是清醒了过来,宁江南浑身颤抖了一下。
“我刚刚干什么了?”
“干啥干啥!把手离我远点!你小子,难怪之前我叫你一起创业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原来有这怪癖!”
张胖子没忍住,又骂了一句娘。
“他娘的,喜欢啥不好喜欢这个!呷,谁叫你是我兄弟,我说啊,你想干那事的时候好歹和我知会一声不是么?突然来这一下太尼玛吓人了。”
宁江南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就记得自己摸了一下她的脸,整个人像在梦里一样。“不是、她好像是活的!”
“活的?”
张胖子盯了一会那棺材里的俏人儿,也没见她笑没见她叫的,于是转头直盯盯地看着宁江南,盯得他有些发怵。
“看……看我干什么?”
“你疯了?”
宁江南摇了摇头。
“那我疯了?”
宁江南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表达出无法判断的痴呆模样。
“去你的,我没疯。”张胖子憋红了脸,“你和我都没疯那她咋是活的?”
宁江南之前分明看到了她的睫毛抖了一下,于是就有了活着的言论,现在解释张胖子又不听自己的。
“可她动了啊。”
“动了?”张胖子一脸疑惑,又看向棺里的人,那叫李静玔的隋朝女子依旧乖巧地躺在里面,如果是西方故事,那也是高洁美丽的睡美人。
“嘶——宁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张胖子突然说道。
宁江南看着他皱紧面容的模样。
“这被子隔了千百年怎么没烂?”
对啊!
宁江南也醒悟过来,被子是丝织的,就算是干燥状态保存得非常好也不可能一点都没破损。
“还有,你现在看这人的面,是不是……觉得她马上就要醒了?”
他又看向这个李静玔,感觉她的脸越来越红润了,睫毛抖了一下。
要是之前的话宁江南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这次当着两个人的面就不可能是假的了。
“完蛋!快跑!”
张胖子撒丫子就往外跑去,跑了一会才想起来宁江南还落在里头,又冲回去把好哥们给接上了。
“我说她是活的吧你不信!”宁江南骑在张胖子的身上,因为肾上腺素的时间过了,现在他骨折的位置疼痛无比。
“神他娘的棺材里还有活人啊?!你说她是活的鬼才信你好吧!”
他们上了一个直甬道,才想起之前的路被沙子给掩了。
“完家伙事了,这会儿老本都要赔在这里头了。”张胖子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沙子,失魂落魄地说道。
在他背上的宁江南现在却异常的冷静。
“别急,她既然是活的,不是活人就是粽子。活人我们不怕,粽子的话你包里不是有黑驴蹄子么?”
“可我觉得她不是粽子啊,我觉得倒像是女鬼。”
“女鬼也没事,我们都是阳刚的小伙,一身正气,不怕她。”
听了这番话,张胖子也缓和了一下,但自己的专业是考古又不是打粽子收鬼魂,谁知道能不能共通?
“行吧!那咱们回去和她决一死战?”
宁江南叹了一口气,都快怀疑他是真被吓傻了。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有个口子来着?”
“口子?”
张胖子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之前那个搬山开的口?”
“对。”
他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个从那个出口出去的方法确实可行,于是就准备杀回墓室。
张胖子叹了口气说:“哎,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这天杀的救了咱们一命。”
而宁江南则想到了另外的一面。
“你说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不对劲才马上离开的?”
这句话开拓了俩人的思路。
“所以他宁愿一件局子货都不要就跑了?那那泡尿该怎么算?”
“我觉得之前这里不止有这口棺,可能有别的什么……”
感觉到背上的宁江南有点滑下去了,于是他颠了颠把他往上靠靠,同时也点了点头。
“你是说之前有其他粽子啥的,然后他撒了泡尿是为了辟邪?这样的话就难怪要在地里干这事……。”
说着说着他们就回到了之前的竖井坑,那棺材里的人已经坐了起来,因为昏暗,愈发显得吓人。
“宁、宁哥,她她她起来了!”
“……”
宁江南一阵无语,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搞这个的更加冷静吗,怎么倒是自己心无所动呢?
只好对身下的张胖子说:“先往洞口那边移,再看这女鬼有什么动作。”
“哦……”
张胖子一点一点挪向之前被盗墓贼打开的盗洞,见那女鬼只是坐着也不动,就调转头专心的往那边走。
“等会。”在他背上的宁江南突然叫住了他,“胖子你看看那女鬼怎么不见了?”
张胖子一回身,发现那棺材上确实没了少女的身影,咋?又躺回去了?
于是两个人四处寻找那女鬼的踪迹,愣是没发现,墓室里又太暗,实在看不清楚,只好作罢。
“宁哥啊,我觉得她是起来的时候累了,又躺了回去,咱们先跑再说吧!”
“嗯,好。”
张胖子背着宁江南转过身来,正准备往那盗洞走,却发现那女鬼早就站在那里了,给他吓了一大跳。
“我勒个去!”
女鬼扎了个翻荷髻,脸倒是没被挡住,只是因为地方黑,看不太清楚,只能看个身段大概。
“嘶——”
宁江南也感到棘手了,这鬼啊粽子的会直接害人他是知道,可哪有堵住不让人回家的?
难道她智商高达二百五?
也不可能啊?
“胖、胖子,你往旁边走试试,看能不能把她吸引过来。”
听着宁江南的指挥,张百里往棺材那边挪了挪,那女鬼果然也动了,和他们处在两条不同的平行线上。
“你,你往左走走!”
张胖子往左一挪,那女鬼也向左一挪。
“右右右!”
他往右一走,那女鬼却也往右走了。
“不行啊宁哥!她和咱们转圈圈呢!”
“转圈圈?”宁江南一歪头,“你再走走试试,往洞口相反的那边绕。”
果然,那女鬼离开洞口了。
“你就反着洞口先,慢慢贴过去。”
按着宁江南的指示,他们两个人果真离盗洞洞口越来越近了。
没一会他们就到了盗洞口子那,张胖子放下了背上的宁江南,缓过一口气来,但现在又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出现——到底是谁先走?
在这个情况下,张百里摆出一副我不先死谁先死的姿态出来,握着宁江南的手诚恳地说道:“你先走吧宁哥!你受了伤,走的慢,我来殿后!”
“你先等会。”宁江南打断了张胖子抒情的氛围,浇了一大盆冷水,“胖子啊,你先看看这洞你能不能进去。”
“那咋么会进不去呢?就我这小身材的……”
张胖子比了一下,完,果然进不去。
他马上就摆出一副比死了还难看的面容出来。
“宁哥啊!我出不去了……给,这是我的遗书,还有我的短裤,记得出去帮我弄个衣冠冢啥的,初一十五别忘了上香祭奠我一下啊……”
宁江南本来还想说解决办法的,结果胖子直接就准备以身赴死,给他整无语了。
“你先别急,这洞现在你是出不去。”他扶着额头无奈地说道,“你把之前带的那铲子拿出来,给这盗洞拓宽一下不就成了么?”
“对呀!”张胖子一拍大腿,“我之前咋就没想到呢?!”
“这样,你先出去,我来拖住这女鬼,刚好你把盗洞弄宽点,我待会也好出去。”
“这……”张百里明显有些犹豫,毕竟宁江南现在身体不佳,留他一个人在里面肯定是不符合义气的。
“别这啊那啊的,你赶快动手!还不知道这女鬼反应过来没有,要是等她知道我俩就一个都跑不了了!”
“行!”张胖子冲着半躺着的宁江南抱了个拳,“宁哥,要是这次咱俩都还活着的话,我们以后分成你五我三,剩下二成敬祖宗!”
……
话说现在不应该发誓说以后宁愿去博物馆当个管理员啥的也再不下地了么?怎么还想着下呢?!
“行吧行吧,你赶紧走!铁锨拿好了。”
“保重!”
张胖子话音刚落就往洞上挖去,看着他终于离开,宁江南才转身调整了自己的姿势,看来自己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实话实说,在死前他还想再看一眼她的面容,虽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也不想莫名其妙的就这么死了。
打定主意的他于是支撑着站了起来,屁股上面剧痛无比,之前因为情况紧急忽略了,现在痛起来真的是要命。顶着带着恍惚的视角宁江南一步步靠近那不知是粽子还是女鬼的家伙,很奇怪,她现在像是睡着了般,站在那座宫殿般的石棺旁一动不动。
“踢踏,踢踏。”
快了,就快到了,宁江南举起了手中的火折子,火光一点点把他们之间的黑暗驱散。
宁江南的嘴唇和手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先是那尖而圆润的下巴,而后是嘴巴、鼻子,最后是——一双盯着他看的乌黑眼睛。
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宁江南忽然想起那句“戒珠共明珰并曜,意花与香佩俱芬”。
他只觉得,什么珠玉玲珰、香草意花,都不足以去形容她。
红唇轻启。
“宁郎~”
……
“你不嫉妒吗?”
我问向身旁叫苏青青的女子。
她随手抓了两条尾巴在怀里抱紧,只露出一对令人怜惜的狐狸眸子。
“妾身觉得有时候一路飞奔,遥遥注目足矣。”
(当时三国混战,谁有钱谁就拥有制敌于先的机会,可当时大伙都是穷哥们,哪有钱给你招兵买马呢?于是有人就像曹操进谏,说这死人拿着这么多金银财宝,埋着也是埋着,不如我们取了用去,曹操一拍脑门,对啊!我咋没想到呢?大手一挥,跟一伙人说:“我们的钱都留在土下边等着我们去取,你们去拿回来吧!”这就是摸金校尉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