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想在人和人之间划出界限,将其归类为一个个小群体,在本质上是一个非常麻烦且难以断定的事情。
从目的和落点的方面来看,姑且将本书里面的人物大致分为四个种类。
第一种,有志有成之人。他们通常在年少时就确立了自己的目标,并穷尽一生之力去实现,即使路途上有艰难险阻,他们也会一往无前,所有旁人看来不可逾越的高峰都会变为他们功成名就的垫脚石。这就是曹雪芹所言的“顺时运而生者”。他们是圣人、天才,是儒家理论思想的卫道士,更是封建统治体系的坚决拥护者。纵使拥有超乎常人的思维,也无法脱离时代的限制。
第二类,无志有成之人。此类人在一开始往往会满足于所得,但身处时代漩涡的中心,经历过数不尽的得失,他们的欲望抑或是需求会日渐膨胀。在看似随波逐流的日子里,他们总能在每个恰当的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或许是机遇使然,他们本身具备的才能却不可否定。历朝历代都有前面所说的第一类人去筑基、巩固,但每一页血淋淋的历史都是这第二类人开创。无论是白手起家的流氓头子汉高祖刘邦,还是本为后周大将却黄袍加身的赵匡胤,皆系“逆时运而生者”,在一个相对混乱的历史环境,开辟出第一类人难以企及的道路。
第三类,有志无成之人。这类人往往自命不凡、心比天高、目中无人,怀揣着投机心理兜售自己的思想抑或是才华,终江郎才尽,将自己的资本挥霍殆尽,泯然众人,一事无成。
第四类,无志无成之人。虽说数量最多,但过于平庸,于此不作赘述。
当然,如此分类是极其片面且模糊的,细分下去定然较此四类多了不知凡几。这一段文字的目的,仅是将本书的人物做个笼统的划分,及至笺尽搁笔之时,愿诸位看官能从头审视本书的众相。
话题远了,我们再将视线放归1042年春的宋朝西北。
李元昊坐在金銮殿上,望着脚下跪伏的文武百官。
自从他将黑龙功缺少的功法用那半部《玉髓心经》补齐后,他的内力的确有所增长没错,可方才行功之时,忽觉膈内隐隐作痛。紫宫、玉堂、膻中...及至中庭便略有滞涩,到鸠尾之时,内力便分为两股,其中一股继续沿任脉下行,和督脉形成闭环,而另一股却如泥牛入海般不知去向。要知道,这团不见的内力要是真走入了什么岔路,在经脉里胡乱行动,那就再糟糕不过了,若是走火入魔,内功挤进重要脏器,那么自己可就真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想到这里,李元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皇上。”张元见李元昊不自然地挺直了身子,以为自己方才诵读的奏折让皇上深明利害,激动地舔了舔嘴唇。“皇上,臣以为宋军聚集边疆,腹地空虚,若遣大军牵制边境镇守宋军,再派精兵奇袭关中,声东击西、暗度陈仓,西京可夺。”语毕,张元双手一拱,退了回去。
李元昊心中怕得要死,又怎听得进去张元一个字?可张元是自己帐下为数不多的汉官,为自己事业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当下也没发作,摆了摆手,淡淡地说了一句下朝,就出了大殿。
李元昊提气纵跃,直奔太子李令明的寝宫。他的背后,呆呆伫立着文武百官,次子李令宁哥也位列其中,若有所思。
李元昊刚奔到院门外,就和跑出来的侍女撞了个满怀。那侍女撞了个七荤八素,又见自己冲撞了皇上,吓得魂不附体,当即跪倒磕头,沙石刺破了额头上的肌肤,一滴滴流下血来。李元昊举掌欲掴,可突然想到李令明性子淡薄,若不是有什么要紧之事,断然不会让从人四处乱跑,若真是和自己想的一样,片刻也耽误不得。当即也不管磕昏了头的侍女,抬腿走进了院内。
寝宫内空无一人,帘栊一挑,李元昊迈步走进,只见李令明卧于床榻之上,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双手交叠,死死按住胸口。见父亲进来,李令明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半点声响,有心起身,却还躺在榻上无法动弹,一副将死之相。
虽说李元昊平日里不太看好这位太子,可如今见了李令明这番光景,身为人父又哪有不心痛之理?更何况李令明为人宽厚,常给自己提一些缓税蠲赋的提议,自己贬低他的原因只是他的为政理念在党项这片领地行不通而已,李令明自身的作为根本没有任何错误。
李元昊望着儿子苍白的面庞,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突然觉得眼角有一种夹杂着温热和酥痒的感觉,这让他感到极其地陌生,伸手去摸,却沾上了一小片泪渍。这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的武装,他不再是党项君主、西北杀神,他只是一位站在儿子病榻前因无法挽回一切绝望的父亲。
父子二人凄然对望,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尽的不舍。李元昊靠着床沿缓缓坐下,将手搭在了李令明的胸口,感知着李令明气血的走向。结果也不出他所料,内力在经督脉之时,有一小部分脱离控制进入了心肺,将其震裂,如今已是神仙难救。李元昊摸了摸李令明的头发,咬了咬牙,一狠心将食指插入李令明的胸口,意在给予那些四处流窜的内力一个宣泄口,让李令明能走得好受一些。
一支血箭从李令明胸口处喷出,打在了寝宫的墙上,竟在夯土上冲出了一个小孔,李元昊不禁挑了挑眉。
“你走火入魔,内力郁结于心肺之间,压制经脉,是以无法行动言语,如今内力泄出,虽说命不久矣,但经脉恢复了正常,儿子,有什么想和爹爹说的,就说出来的罢。”李元昊哽咽道。
李令明死死地抓住父亲的手,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含糊不清。李元昊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深知李令明已至回光返照之时,侧耳倾听。
“父亲,孩儿别无所求,但求父亲为政宽仁,勿滥行杀戮,少起战事,给族人修养之机。”李令明终于将话说清楚,他的生命却也走到了尽头。
李元昊不住地点头,两行清泪流下,簌簌地掉在被单上。
“太子何时有了如此深厚的内力?”李元昊冰冷地问道。
刚走进来的侍女下了一跳,又跪倒磕头,抖抖索索地答道:“太子近一年募了许多道士,学习练气之法,前几日太子吃了赤玉道长给的药丸,就说觉得自己内力大涨,谁知,谁知今天早上起来就这样了。”
李元昊拭了拭眼泪,又厌恶的甩了甩手,“赤玉道人,你给我等着,哼哼哼...”李元昊右手一挥,掌劲一吐,那侍女的头颅竟凭空爆开,脑浆鲜血溅得四处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