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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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宋夏第一次战争,以宋朝人彻底性的失败结束。虽然宋仁宗同意了韩琦的建议,准许了主动出击的激进放下,却还是在范仲淹的竭力进谏下推迟了,定在暖春发起攻击。这段日子以来,夏宋两国貌似进入了平稳期。榷场又一次开放,两国的商贾如同新蝉一样冒出,脚踏着埋葬无数同胞尸骨的黄土地,顶着猎猎的风沙,到异族人那里换来自己所需。无论是宋朝的茶叶、布匹,还是西夏的青盐、毛皮,都会在这里得到置换。

    自然,若想得到有用的情报,接触敌人是最好的办法。

    好水川失败的一大原因,就是情报工作的缺失,导致对于敌我双方不够了解,仓皇迎击之下才会出现黄德和临阵脱逃的行为。是以在西北军事力量大换血之后,几位西北长官第一时间就组织了间谍队伍,源源不断地派往了宋夏边境,韩琦自然也不是个例外。

    马背在胯下耸动,蒸腾着些许白气,斜阳坠着几片细云,一点一点地坠落下去。他望着前方的马队,深手入怀,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字,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明显出自胡人之手:

    “李元昊调派十余万人,再次向鄜延路方向集结。”

    只有一行字,却看得他满头大汗,他三下五除二地退下了商贾的打扮,又将马背上的青盐皮革一起推入黄沙之中,死命抽打着自己的坐骑,向着宋朝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他所属的商队怔在原地。

    韩琦望着探子送回来的情报,陷入了沉思。刘平已经用生命证明了鄜延军的战斗力,李元昊此番再次屯兵鄜延境外,不是这人头铁,就是他有什么所图。可鄜延路究竟有什么?他想不清楚。可既然得到了情报,也就不得不通知范仲淹,当即修书一封,送往延州城。又派了万余精兵,向鄜延路方向援护。

    而那宋朝探子离开不久,榷场周遭的城镇涌出了大量的党项骑兵,汇成铁流,浩浩荡荡,涌向了泾原路,那为首的,正是之前和探子交接情报的党项商人。

    “你能派探子,我又有何不能?”李元昊站在好水川上,望着东方绵延不绝的六盘山,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小小的三江口,如今集结了十万党项精兵,相比于三江口,人数更加庞大,武器也更加精良。

    李元昊眯起眼睛,望着手下摩拳擦掌的一干人,点了点头,向着远处飘渺的六盘山一指:“遣七千骑兵,全力拿下怀远寨,若是渭州方面宋军驰援,切记,只许败、不许胜,违者立斩!势必将宋军引向好水川。”

    一场针对泾原路大将任福的剿灭行动,缓缓地拉开了序幕。

    怀远寨,地处泾原路西北,背倚六盘山,面临好水川,可谓泾原门户,是以在怀远寨陷落之时,大将任福第一时间收到了韩琦的命令,挟万余精兵杀来,势必夺回怀远寨。

    由于之前已经有了党项大军进攻鄜延路的消息,加上探子回报党项人只有七千人,是以任福也没带出多少兵马,只道攻破怀远寨的是小股党项流军,不足为惧。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彻底超出了他的控制。

    任福在第一时间夺回了怀远寨,望着党项人丢下的马匹、盔甲,任福更加坚定了党项人已经溃不成军的想法,对那一小股党项人展开了不死不休的追杀。却不知自己慢慢走进了李元昊的圈套。

    德胜堡、羊牧隆城...一个个边境重镇被任福抛在了脑后,他来不及补给,眼睛里只有那些党项人装出来的、惊慌的面孔。及至龙洛川,他缓缓停下了脚步。

    不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危险,而是他觉得辎重和步兵耽误了他追击党项人的速度。他始终没有想过,分明和自己有一战之力的党项人怎么会败得如此荒唐,反而对于自己掌握的情报坚信不疑。

    历史将再次重演,三川口的悲剧也马上会发生。

    任福当机立断,命令朱观、武英挟辎重而行,自己率着一众轻骑,继续追击党项人。及至午夜,任福已经在好水川扎好了营寨。

    袭击是在午夜发生的,党项人的火把将深冬的原野照成了白昼。还在睡梦中的宋兵不得不在折损了部分先头部队后才仓皇拿起武器作战,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白天被自己追着满世界跑的党项人此时像转了性一样反咬一口。

    然而任福还是没有察觉异样,他甚至感到异常的兴奋,正愁着追不上党项人,没想到他们竟自己送上门来找死。当下命令宋军后撤至山上,拉开距离,借着地形优势开弓放箭,把本军的折损降到最低。

    这又是一个错误决定。

    宋军刚退到山上,忽见山上亮起灯笼火把,又是数千党项人从山腰上杀了下来,将任福的骑兵队截成两半。

    任福更是好笑,心想若是数倍于己的敌人将队伍截成两段的话,恐怕自己就交代在这了。可如今敌人才不及自己的一半,想要以夹击之势击溃自己,恐怕是痴人说梦,党项人的脑子恐怕是萎缩得很呐。当下任福从容指挥,将这两部分党项人尽数击退。

    杀了一夜,总算是在天明前干掉了这一撮党项人,自己的武将生涯恐怕又添了大功一件。稍作休整,任福便欲率兵回城。可带着一干兵马走了两三里,千百个奇怪的东西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上前个匣子,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地上,任福看了这匣子阵,心中暗暗好笑。当下令手下的骑兵一人拿起一个匣子打开,他倒要看看党项人在搞什么花样。

    这还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也是他这辈子的最后一个选择。

    漆黑的匣子中飞出了一只只白鸽,每只鸽腿上还绑着特制的风哨。一时之间好水川内噪声大作,远远传开。

    四周的山头炮响不断,黑压压的党项人从山头上涌了下来。

    任福蒙了,他手下的宋军也蒙了,党项大军不是应该在鄜延路吗?而如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又是什么?

    延州城。

    范仲淹望着韩琦寄来的书信,一阵阵无力感袭上了心头。他四肢冰凉,嘴唇颤抖,喃喃道:“韩琦,你糊涂啊,你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