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这天的阳光很好，薄淡的云层在金黄的日光下很快消散，露出莹蓝的天空，这是冬季后的第一个大晴天，微卷的山风本该带着尚未融化的冰雪的寒意，但在陽山，却是恰到好处的凉爽。

    老燀瘸着腿，很自然的将两个孩子揽在身下，脸上看不出落寞，只是用恰到好处的眼神避过了巫的眼睛，轻拍着两个幼崽的脑袋对巫摇了摇头：“与其在山上坐等着浪费，我倒是宁愿在山下支个屋子带带他们，部落里留下来的孩子越来越多了，总不能老是放着。”

    巫顺着老燀的目光看向秋熤和灿，两人身上裹着的兽皮很零碎，东拼西凑成也不成一块，孔洞下是被冻的发红的老茧，那是长时间摸爬滚打下来已经坏死的皮肉，淡黄的颜色能抗住风寒，但也可能不经意间夺去性命，两人显然有下意识的打理过，至少脸上没有黑黢黢的一片，还洗了个头，对比烙和灼他们，两人自觉已经不算狼狈了。

    巫最终还是点了头，从怀里取出两个调理身体的药包放到老燀的手里，嘱咐过使用的方法，又问过秋熤和灿的名字，才带着一帮子人回山顶去了，巫的时间很宝贵，有太多的地方需要他，而这些又是不得不去做的事。

    灿这时候很兴奋，整个人恨不得蹦起来，扯着秋熤一阵摇晃，嘴里不停念叨着“巫跟我说话了，还问了我的名字！”

    秋熤不胜其烦，只能一遍遍回着“我知道！我在呢！你烦不烦！”

    老燀没搭理这俩俨然没见过世面的活宝，招呼了声阿燏便自顾拄着木棍往山下走去，木燏拿这个要强的老头儿没办法，只能一手一个幼崽的后脖颈，提溜着跟在后面。

    临近晌午的太阳照在莫岗的雪地上映出一片耀眼的白光，老燀遥遥望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撇过身闭目养神，他身上有些痛，在床上睡几个月，只出来活动这么一会儿就不行了，索性祭灵的时候给他提了口气，不然怕是真要再让木燏给扛回去了。

    坐了一会儿，太阳晒得身上有些懒洋洋的，有些犯困，强忍着把嘴里的哈欠憋了回去，老燀朝木燏屁股后面跟着打下手的俩小孩招了招手，从兜里掏出两颗矮果扔过去，还行，手脚挺麻利。

    两个小孩跟他也不认生，他之前去崖洞里给那群小崽子讲过字，后来闲的没事又带点儿东西过去逗逗，这俩算比较眼熟的，只是记不住名字，前面个带帽子的比较闹腾，后面个有点呆，跟阿燏差不多，估计都是木头。

    想了想，老燀把两人的牌子要了过来，这是部落里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部落里统一发下来的，正面刻了名字，背后是部落的图腾。

    “认字吗？”老燀摩挲着牌子上的图腾。

    “认得些，有人来洞里教过。”秋熤瞥了眼专心啃果子的灿，这玩意儿不受他欢迎，灿无所谓，有什么吃什么，还很开心。

    “一群大老粗能教什么，认字还没我多呢！”灿扎扎嘴，满不在乎的接了句，手里的矮果已经被他肆虐成了一团渣滓，抬手又把秋熤手里那个拿过来继续啃，他知道这玩意儿秋熤懒得吃。

    “那你们还能怎么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不？”虽然灿有吹牛的嫌疑，但老燀觉得灿的评价还是很到位，当然那群大老粗里肯定不包括他，心中暗自得意，伸手又从兜里掏出两个矮果丢到灿怀里，矮果的皮很厚，老燀自己也不大喜欢吃，小小的一个，每次吃都得咬上半天，费牙，不过很甜就是了，小孩一般都拒绝不了，所以他偶尔会带一些在身上。

    “能写！”秋熤点点头，又对灿来者不拒的态度表示佩服，那口大白牙算是不白长，想起老燀问的是两个问题，又接上话茬：“还是能学的，每次来人总能教几个字，重复的不管，记住发音和写法就行了，屋里放块泥板，没事的时候看两眼就会了。”

    “泥板是什么？”老燀愣了愣，这个词儿没听过。

    “还能是什么，就泥做的板啊，把字刻上去就行了，老燀你可真笨！”灿抬起头对老燀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没想到老头连这都不知道。

    “啊，不是......”秋熤眼瞅着老燀的脸色黑了黑，连忙抓住那根蠢蠢欲动的木棍解释道：“一般的泥不行，容易掉灰，南岭底下的软泥好些，晒干之前把字刻好，能用好长时间的。”

    老燀瞥了眼仍旧埋头苦干的灿，想了想，吐出口气道：“倒是个法子，你想出来的？”

    秋熤晃了晃脑袋，把自己和灿去那边看部落制陶的事说了一遍，又解释道：“我问过制陶的炤叔，他说可以在上面刻字，只要泥板做厚些就行。”

    “燀叔，收拾好了，屋里我烧上火了，咱们就别呆在这儿了。”木燏没声没息地出现在秋熤背后，冷不丁冒出句话把秋熤和灿吓了一跳，灿手里啃了一半的矮果‘啪’的一声埋进了雪里。

    “行了行了，别做出一副要死了的样子！”老燀瞅着木燏那副吊丧模样就来气，本来就是块木头，现在成烧火棍了！转头又对秋熤和灿摆了摆手，站起身道：“我要进屋了，不留你俩吃饭，在我这磨蹭也没用，肉在部落那儿，什么时候分下来得看巫的意思。”

    灿看着老燀甩开木燏的手的背影，有些呆滞，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但一时又有些想不起来，只得眼巴巴望向秋熤。

    秋熤显然对自己这个死党脾性一清二楚，没好气的重复道：“肉，那头死猪！你找过来不就为了那个嘛。”

    灿傻了眼，连忙朝老燀的背影大喊：“肉！我的肉！我......”

    秋熤一巴掌甩在这家伙的后脑勺上将灿打了个趔趄，咬着牙恶狠狠道：“没听见说肉在部落那里吗！”

    老燀进屋前回头望了眼，又瞥见一脸哭丧的木燏，嘴角一抽，暗骂，全是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