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夜丝雨，静望暗揪心。

    不知云深处，何日幽泣停。

    思尔越千日，不见君容面。

    花根虽几尺，万年无相见。

    高中，理应是大部分学生求学生涯中最辛苦的时期，也是生理机能成熟最快的时期。尤其高二以后，青涩、暧昧的校园爱情如雨后春笋一般，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发芽，悄无声息。

    高二伊始，因为分科，一对亲密无间的同桌去往了不同的班级。赵鑫选择了物理化学，而樊绍坤则去了物理生物班。但由于教室紧挨着，两人还是会经常在一起，吃饭、聊天，甚至讨论诗词，如同两人从未分开一样。

    不同于高一时所在的强化班，新的教室充斥了来自各个班级的个性学生，一切变得鱼龙混杂起来。唯一相同的是，金老师晋升为了樊绍坤的班主任，而一个名叫万涛的男生成了他的新同桌。

    其实两人高一就是同学，只是交集较少，所以只是熟悉。万涛的成绩不错，但很是偏科，他的理科总能接近满分，但文科却差得令人抓狂，他将瘸腿演绎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

    但是，万涛又很时髦，时下最流行的歌曲他总能第一时间收集到，小刚、周杰伦、林俊杰、孙燕姿、梁静茹、蔡依林、张韶涵等等，诸如此类，比比皆是。所以下课的时候两人总会共用着同一个MP3、同一个耳机，一个左耳，一个右耳。

    万涛家靠着隆岗镇，就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庄，但为了能让万涛有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他的父母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房子，夫妻俩则在镇上打起了工。

    于是，樊绍坤经常会光临，在那间简陋的出租屋里继续听着时下最流行的音乐，然后一起吃住。听的次数多了，倒也能哼上几首——《黄昏》《江南》《童话》等，虽然五音不全，倒也自得其乐。

    和两人一样，班级里充斥了诸多正值青春期的高中生，他们荷尔蒙旺盛，无处发泄。他们攀比着各种衣服——阿迪、耐克，一会又跟着流行起硕大的风衣，叫人眼花缭乱。在这里，只要跟学习无关的事，总能第一时间被疯狂地传播，并且乐此不疲。

    当然，各种各样的闲书自然也会流传起来，玄幻的、武侠的、体育类的，尤其是姚明和科比，成了当下最热门的话题。

    因此，每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挂在食堂中央的电视下总是挤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卧槽”声此起彼伏，甚是精彩！受大家的影响，竟连樊绍坤也迷上了NBA。当然，还有各种小说，互相传阅，甚至连樊绍坤都看完了一整部《指环王》。

    若是仅仅如此，尚且还好，但不知何时居然有人居然偷偷看起了小黄书。青涩懵懂的学生定然受不了这些，于是立刻呈燎原之势，纷纷观摩了起来。为了让更多人同时能看到，有人提议将书一页一页地撕开，分成若干份，彼此传阅。万幸的是，这一对同桌倒是禁住了诱惑，并不为所动。

    紧接着，隔壁班也掀起了同样的风潮，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又过了数日，其他班级的同学也纷纷前来求书。一时间“洛阳纸贵”，席卷了半个年级！直到某一天，当金老师悄悄地站在了后门的窗户外。

    “这是什么书？”金老师立马从后门走了进来，一下子抓住了那个同学手中的书，怒声质问道。

    人赃并获，那人一时慌了神，竟忘了怎么说话，随即低下了头，教室里寂静一片，顿时鸦雀无声。有几个同样在看闲书的同学迅速将书塞到了桌肚里，动作十分轻盈，以免发出声响。然后转头看向班主任，发现没被察觉，才松了一口气。

    金老师抢过书，看了看书名，又翻阅了几页，只不过十秒钟而已，脸色突然大变，怒吼道：“你知道你看的是什么书吗？”

    那个同学自知露了现行，脸唰地一下就变得通红。他必然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书，甚至已起了生理反应，哪还敢回话，头坑得比桌子还低。

    “还有谁在看？”金老师甩了甩书，朝众人看去，大声吼道。书本发出的声响像巴掌一样，每一掌都结结实实地打在那个同学的脸上。见众人不吭声，金老师继续质问着他：“到底还有谁在看这种书？”

    那个同学倒也够义气，愣是没肯说，一声不吭，这可把金老师气得！金老师迅速走向讲台，怒斥道：“我早就听说我们班有人在看这种东西，我不管你们谁先看的，我希望你们到此为止。你们的父母送你们来这里是希望你们好好学习的，不是让你们来看这种破玩意的！”

    金老师已经十分克制，虽然相当气愤，却一直没有拍桌子。只是由于太严肃，学生们倒也十分畏惧他，鸦雀无声。于是直到这一天，大家才消停了一点，班级里的黄色之风也终于被制止住了。

    可是面对枯燥的学习，学生们总有各种奇技淫巧让生活变得有滋有味。没过多久，学校里又陆续出现了打架、恋爱、翻墙去网吧等事件，那些小说里出现的情节，这里应有尽有，而且屡禁不止。

    每当晚自习结束，夜幕降临，睡觉的铃声响起，宿舍里就会有人开始夜谈，像打了鸡血一样，半点没有倦意，仿佛现在才到了正时。

    有聊家庭趣事的，有聊电影、电视剧的，有聊军事科技的，有聊社会轶事的，当然女生必然是最重要的话题，但肯定不会聊到学习。于是大家挨个猜室友们中意的女孩，若被猜中，一整个宿舍就会跟着起哄，出一些馊主意。

    但每逢这时，值班老师都会像做贼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出现在每一个宿舍的窗外，偷听里面的动静。而靠近门口的那个同学便是整个宿舍的暗哨，当发现老师的踪迹，只需咳嗽一声，宿舍里立刻会鸦雀无声。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外面浑厚且低沉的声音：“你们继续讲啊！白天学习没见你们这么用功嘛，一到睡觉就一个个起劲了，我是不是该让你们去操作跑个十圈回来？”

    可等到值班老师走后，宿舍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声响。当然，老师们也会来个回马枪，于是又是一顿训斥。如若遇到蛮横一点的学生，会与老师呛起来，立刻整栋楼都会被惊动，可怜的老师甚至还会被关在宿舍里。于是那一年，学校里出现了很多记过、处分的学生。

    幸好金老师比较护犊子，饶是如此，班里依然没有一个学生被记过过。同学们虽然忌他三分，但又十分尊敬他，于是大家不再叫他金老师或者班主任，而是亲切叫他“青哥”！而作为青哥一直以来的学生，他自然也会在暗地里对樊绍坤照顾有加。

    与此同时，由于生意惨淡，樊爸樊妈无奈地关闭了鞋店。为了儿子，他们只身来到了城里，并租住在杨奶奶的房子里，开始了他们的打工生涯。泥瓦匠、熨衣师，每夜都会熬到两三点，然后一早又得将那些熨好的衣服整理干净，及时送到那些服装店。

    樊绍慧则在短暂的学生生涯后，正式步入了社会。好在她足够聪明，在一家小店面里做着广告设计，赚着微不足道的薪水。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

    纵然深知家人的艰辛，但叛逆、孤僻的性格始终折磨着樊绍坤。他时常会自我谴责，也曾尝试着去努力过，但最终却只是取得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这让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厌学情绪，已经在骨子里根深蒂固，樊绍坤将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写诗和对蔡忆的一厢情愿上。如同魔怔一般，他会一次又一次地想念着，甚至到了动情之处会心生抑郁。

    他开始变得像孔乙己，学会咬文嚼字，作文里也时常会出现文言体，洋洋洒洒、酣畅淋漓。当然，那必定又是一篇高分作文。万涛常会笑他酸腐，但他却一点不介意。慢慢的，他已经写了足足有三十首诗，多半都是对蔡忆的思念。

    那一年的冬天，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他开始写信给她，但始终都是石沉大海。甚至还痴痴地跑去她的学校，踏在同样有年代感的石板上。在校园里一圈一圈地走着，幻想着遇见她，可惜一切只是幻想。

    那一处小池塘位于学校的东南角，不过一亩地大小，四周建起了护栏、凉亭、走廊、石阶，并种满了一圈柳树。每天吃过晚饭，樊绍坤都会来这里走上两圈。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他的秘密小天地，更是成了他埋藏思念、无病呻吟的地方，并默默写下了一首又一首的诗：

    漫漫亭塘岸，缥缈几度行。

    一任寒风肆，幽怨坐长亭。

    亭中无所依，岸旁柳树直。

    冬风吹不尽，明月倒挂枝。

    月看不解愁，忧思难断绝。

    可怜笼中鸟，成天苦作学。

    学尽不曾得，仕途遥无见。

    欲济众前舟，破落孙山外。

    只今唯等月，旦夕与君游。

    君言如矢剑，一夜解千愁。

    归来长叹息，默默望余钩。

    伤心应长哭，泪尽须更活。

    天已暝，人未寝，倚南窗，三更观月明。

    明月东南去，送我至河汉。河汉水迢迢，岸边皆酒席。抬眼长望去，纵横三十里。座中饮者谁？十万乃天仙。

    鸣掌起，万光击四空。遮眼抬望，金身是玉皇。感喜三千载，惊诧四十年。不知有何德，今能见天皇。

    仙者相坐定，静观嫦娥舞。嫦娥绕羿郎，飘飘云飞扬。管弦五十万，丝丝有琼音。世上无音乐，唯有仙乐明。又与太白相邀酒，狂放不羁鹊桥边。从此宴请八十年，夜夜笙箫到天明。

    青天外，碧水池，长相恨，见时亦难别更难。牵衣执手拭泪眼，珠珠断裂震鹊桥。

    呜呼！吾生向多愁，长为情所忧。幽思越千年，至此不断绝。唯恐世人恶，不敢诉忧语。且无同道友，谈笑无遮言。晓看红尘世俗间，开胸释物能几人？欲与生于古唐时，极言放歌有太白！

    单相思的人大抵都是这样吧，到最后他只是感动了他自己！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任你如何怀念，依旧难挽。这天，青哥将樊绍坤叫到了办公室，对他说：“樊绍坤，学校里有个贫困生助学金，每个班级分配了两个名额。我也大体知道你的家庭情况，我决定将其中一个名额分给你。”

    樊绍坤一听，想也没想，立马拒绝道：“班主任，我不需要！”他理应知道青哥的好意，但他不愿班里的同学们知道他贫寒的家境，从此被孤立。

    青哥断然没想到会被拒绝，可他毕竟是跟了自己的学生，青哥怎可能猜不透？青哥轻声对他说：“樊绍坤，现在不是死要面子的时候，这也是对你家庭的一个资助。上次英语考试你只考了63分，可满分是150分啊！你舅舅特地来我这，还说了你家里的情况。你应该以学业为重，而不是现在这个浑浑噩噩的状态！”

    “班主任，真的不需要。”樊绍坤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显然他并没有体谅到青哥的良苦用心，反而还有点置气。

    青哥叹了一口气，心中无数愤恨，想骂他，可还是忍住了。他的脸上写满了失望，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男孩，阴沉着脸，说：“那你走吧。”

    因为家境贫困，樊绍坤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200元，一个学期下来，他居然还能省出200元给父母。他是一个体谅父母的小孩，同时又是一个要强、好面子的学生，这让青哥甚是惋惜。

    渐渐的，他的成绩再次一落千丈，他再度陷入了泥沼之中，可他却依旧无动于衷。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卑、孤僻让他变得越来越沉默。

    与此同时，他的家人依旧每天辗转在各个岗位上，唯一不变的是不停变换着的出租屋。他写过那么多诗，却从来没有为自己苦难的家庭写过任何一首诗，这该是怎样的一种不幸啊！

    爱上写诗，到底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谁也说不清，或许这该是一把双刃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