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常升在视听折磨与饥饿下，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次日，他从迷迷糊糊中醒来，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待意识稍稍清醒，小心翼翼地走到一处窗边。

    窗外还是昨日景色，灰蒙蒙的一片，单调又诡异的和谐。

    他注意到，窗户上有一道道已干的水痕。像是某种两栖动物的蹼爬过的样子，他仿佛闻到了一股水腥味。昨夜的记忆瞬间涌上大脑，怪异的声音，模糊的黑影。他打了个寒颤。

    活着，真好啊！

    此时，常升发现了一件怪事。昨晚他饿睡着了，但现在竟然饿感全消。试着攥拢拳头，臂上肌肉一紧，力量感很实在，甚至身体状况还比昨天好上一点。

    自我恢复？时间回溯？

    这感觉那么清晰，但他不敢轻易做出判断。如果猜错，以错误的认知行动，那他多半离死不远。可不管什么情况，假如能不用去搜寻食物，这将是个好消息。

    关于此事，他决定再等一天，以确认是否真是如此。

    今天的任务，则是想办法破译那本武功秘籍。

    作为目前能抓住的稻草，他有些看法。不管是上辈子现实中的格斗搏击，还是存在于武侠小说中的神奇武功，总有个共通之处，便是其往往能提升自己对身体的掌控。这个世界看起来相当危险，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将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人的身体会欺骗自己，若只是单纯依靠原本的身体反馈，一来可能会错误判断当前局势，二来也可能会错过一些机会。

    那武功秘籍，昨晚他仔细读过一遍，里面充斥着大量他所不了解的专业名词。

    作为好歹上过大学的人，常升很清楚，任何一门经过长时间发展的学问或者技术，内中所使用的名词，其词义都与日常生活中相似的词差距极大。甚至很多专有名词是生造出来的，无前例可依。

    如书籍里丹田一词。如果是对道家丹道有所了解，大概能立马反应过来，说的是下丹田，也就是脐下三寸所在。

    可这种理解远远不够。比如，这丹田究竟物质层面的，还是思维层面的。

    所谓的感受，是对体感的某种电化学信号的误读，还是思维构想出来反作用于人体的感觉。假如武功秘籍是真的，那这里面的任何一点认知偏差，都有可能使人练出毛病，乃至人练没了。

    因此，作为武功秘籍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名词之一。常升必须得从它们开始出发，将其定义明确化，才能真正揭开其奥秘。

    一时间，他脑中灵感爆发，种种猜想如雨后春笋，不停冒出。

    为了防止遗忘，常升赶紧到柜台边，将灵感记录在账本后面的空白页上。那鹅毛笔很不顺手，开始几个字歪歪扭扭，稍微习惯后才渐渐变得方正。

    就这样，一边梳理思路，一边记下。

    时间晃眼即过，常升终于将种种想法记录完毕，整整十几页，足足上万字。还没等他看两眼，刚抬个头，脖子和右手便酸疼起来。

    连忙起身准备活动一下，腰又开始造反。

    咕咕直叫的肚子，提醒他该去祭拜一下五脏庙。抿了抿嘴，喉咙里有点发干。一身上下，就没一处安宁。就在这时，大脑突然冒起一个念头，干脆撞死算了。

    一瞬间，常升觉得，自己好像并非这身体的主人，只是个满足各位爷的卑微保姆。

    但现在他这保姆想罢工。

    走到门口，欲开门呼吸下新鲜空气，昨日画面又在脑海中浮现，胃里立马有了反应。

    强忍恶心，开了门。

    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出现，宁静的水泥路上，两位老哥的残肢碎渣不知所踪。二十多米外，路面裂口处，一位新老哥半个身子陷进去，只剩上半身朝他拼命挣扎。老哥嘴里发出低吼，那一颗颗大黄牙好似散发着恶臭，两只表皮腐烂的手本能地抓挠路面，划出道道血痕。

    常升嫌弃地“咦”了一声，自己这十根手指似也在隐隐作痛。

    他不由得庆幸，有脑子真是一件好事。也不知这位新老哥是从哪个片场来的，不太聪明的样子。蠢萌丑萌的，让他心情稍稍放松，还多了几分愉悦。

    老哥那滑稽的表演，让他升起逗弄一番的念头。

    常升马上把想法付诸行动。可他的鞋子刚抵近门口，便感觉心脏一阵绞痛。大脑仿佛缺氧一般一片白茫茫，身体瘫软，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惊恐地看着书店外，许久才缓过气来，一阵后怕。这一步真跨出去，自己多半就没了。

    瞬间一串脏话在嘴边酝酿，嘟噜了半天终没骂出声。他怕了，怕自己一旦出口，会引来什么东西。无尽的憋屈堵在心头。从小到大，还就没受过这委屈。

    转念又一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仇，他记下了！

    重新关上门，常升对外面世界危险程度的认知，又深了一分。在能自保前，这门他绝不会再开。

    阴郁的书店里，一盏青铜油灯照亮一角。

    常升靠在椅子上，心情就像外面的天空，一样灰暗。来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世界里与丧尸老哥为伍，着实考验人的定力。这不，没人交流，他看丧尸老哥都觉得有点眉清目秀。再这样下去，便是以后有人天神下凡把他救了，大概也只能送他去精神病医院疗养。

    他去了柜台，拿走那本武功秘籍，翻看起来。

    他要沉浸在思考里，当人想的或做的足够多时，累了，自然就不会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看了会儿书，似乎又有些东西不写不快，常升将墨水与笔拿到柜台前的桌上，坐下书写。他突然发现，似乎还是这张桌子的高度比较适合现在的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对自己现在的身高产生了一丝怀疑。

    不知过了多久，夜再次来临。

    常升奋笔疾书，脑子里无暇他想，一切干扰都被排斥出去。任那书店外响动如何慎人、如何吊诡，也毫不理会。

    他没注意到，此时的窗外，有一只眼睛若隐若现，好似孩童的一样清澈，充满好奇。

    不知多久，他脑袋越来越沉，忽一头栽倒在桌上，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