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巨盾逞强
第三节巨盾逞强
孤峰堡，千步外的突骑施战阵。
城墙上，突然出现的大唐强弩破奔骑，突骑施本阵中有了少许躁动，训练有素的突骑施精骑，很快又平静下来……
观战的昆咄达干，紧握拳头，牙齿咬得吱嘎乱响，脸色铁青，泛红的眼珠，露出血丝，几乎瞪出眼眶，死死地，凶狠地，不停盯向孤峰堡的城楼和左右箭楼，心中暗骂；该死的唐人，哪来的这么多弩手？！
前三日的攻城，孤峰堡守城的唐人伏远弩手，除了在首日猎杀射雕手外，一弩未发。
第二日起，连续的两天，突骑施奔射战队同样是最先冲入战场，发起进攻。每次的奔射城头后，只在战马的体力将尽，有序回撤中，城墙上唐人战兵的反击弩箭，追射着奔射武士后背。
两天，奔射战队一共才被射中十几个武士，伤亡很小。
三日的攻城，突骑施人并未投入太多的力量。昆咄达干发起攻城，就是想消耗守城安西军战力。
同时，昆咄达干一直投入部分力量，发起试探攻击，想了解清楚孤峰堡里的安西军，究竟有多少防守力量。
可惜，昆咄达干没有如意。
三日攻城，孤峰堡的城头上，只有百余名安西军出现。就这百名精锐大唐武士的顽强防守，令突骑施武士寸步难进，无功而返，白白损失两百多名勇士。
……
今天，才刚开始，突如其来的近百大唐弩手，从城门楼和箭楼里，连续不停的疾射，打乱突骑施人引以为豪的奔射战阵，几十名突骑施勇士中弩倒下，战死在孤峰堡外的旷野中……
突骑施勇士不畏惧死亡。
突骑施儿郎打小就走进战场。
在战场将灵魂献给金狼大神，是突骑施勇士无上的荣耀。
昆咄达干的父亲，突骑施的移拔大可汗，在昆咄达干的少年时，就带上他四处征战，历练他的胆气，培养他作为王族，必须要具备的冷酷与无情。
移拔大可汗死后，现在的突骑施大可汗，是他族叔，也特别喜欢疼爱他，将他带在身边，一直留在王庭里习文学武。突骑施大可汗同样经常领着他和族弟们，跨马提刀，在战场上奋战厮杀，历练出突骑施武士的悍勇。
因此，年轻的昆咄达干身经百战，见过突骑施精骑的武勇，更了解突骑施奔射战队的威力。
突袭孤峰堡，虽是昆咄达干第一次作为主将，领突骑施精骑出征，也是第一次对阵大唐安西军。但，昆咄达干一直坚信；突骑施武士的奔射绝技，虽不能尽数射杀安西军卒，肯定会让城头唐人死伤不少。连续三天攻城，守城的战力应消耗不小，今日全力一搏，将攻下孤峰堡！
眼前，几十名突骑施奔射武士战死。
数日来，近三百名突骑施勇士躺倒在冰凉的旷野中。
昆咄达干的胸中怒火，难以遏制！
踏紧马镫，立起身体，昆咄达干挥起右拳，怒声大喝：“不死不休！今日必破此城，将所有的唐人不论死活，全部扒光衣甲挂上城墙三日！再砍下头颅，筑立京观，祭祀战死的突骑施勇士！”
“唬！唬！唬！”
战阵中，突骑施武士尽皆起身，右拳捶打胸甲，以突骑施战号，大声应诺昆咄达干。
……
“达骨也莫，领三百大盾武士，四百弓箭手，七十四名射雕手，逼近城墙百步，立盾阵，设箭阵，覆盖齐射，掩护攻城！”
战马上，昆咄达干朝着左边的一名武士，大声下令。
“扎！”千户达骨也莫大声应诺，拨转战马，向后队驰去。
……
“屈玛夫先，领六百武士，持云梯，准备夺城！”
昆咄达干对着战马左边的另一名武士，继续下令。
“扎！”千户屈玛夫先跨坐在战马上，应声而诺。
……
战罢一阵的奔射马队，驰入本阵，放好驮回的伤亡武士，略作休整，骑射武士们又跨马整队，昂首挺胸，伫立在昆咄达干战马后右侧，再次立好战阵。
领头的车鼻施塔咄尼抹干，是昆咄达干的族弟，同为突骑施王族。
骑在刚换的枣红色大宛战马上，塔咄尼抹干昂然挺立，并立在昆咄达干战马右侧。
高挺的身段，孔武精壮，英俊的面孔，线条分明，如同刀刻般，乌黑的眼球，闪出秋水般幽光，冷酷的神情，欺霜傲雪，眼神竟无一丝波动，命悬一线的奔骑飞射，塔咄尼抹干犹如狩猎归来，闲庭散步，风轻云淡。
突骑施人悍不畏死的骁勇豪横，一览无遗。
正是这种强悍和勇烈，才有了突骑施汗国暴打大食人，互攻吐蕃人，对抗大唐帝国，以及驱逐突厥王室的无上荣光。
就是如此的不屈不挠和果敢刚烈，才使得大唐帝国一直对突骑施人小心谨慎，多加防范。一旦突骑施汗国强盛，即刻笼络西域其他部族加以清剿灭杀，甚至不惜联络大食人，共同绞杀……
大唐帝国的朝廷，既利用突骑施人抗击大食人和吐蕃人，抵御他们对西域的侵袭，又全力防控突骑施人的强大，绞尽脑汁，用蛮横的武力与毒辣的阴谋，不停地绞杀着突骑施有生力量。
大唐圣人用“兴昔亡，继往绝。”的突骑施可汗册封策略和无解阳谋，逼得突骑施汗国内战不断，耗干突骑施的精英、精壮、精血。
数十年来，突骑施人对大唐的仇恨，刻骨铭心，切齿难忘！
……
“塔咄尼抹干，守护本阵，一旦城破，冲入孤峰堡剿杀唐人，一个不留！”
昆咄达干仔细看了看战马上的族弟，确定他没有受伤后，再次下令。
“扎！”塔咄尼抹干冷冷的，轻声应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
（注：“兴昔亡，继往绝。”是唐朝分化突骑施汗国的外交阳谋；利用突厥王族遗孤众多的弊端，在突骑施汗国的大可汗死去，权力更替时。天下共主，大唐的圣人即派人宣旨，册封昔日已失去大可汗位，亲近并依赖大唐的突厥王族后裔为突骑施汗国新可汗，同时派兵保护新可汗赶回突骑施王庭即位，并利用新可汗的所谓合法性，全力打压突骑施汗国其他有实力争夺可汗宝座的强大部落，由此激发突骑施汗国的内战。几次三番，大唐圣人的这种无解阳谋，逼得骁勇善战的突骑施汗国，内乱难停，流血不止。）
……
一刻左右。
突骑施本阵的后方，传来一阵骚动，千户达骨也莫带领三百名武士，推出十部原木巨盾车。
每部盾车的前面，五根牛皮长索，套进巨盾上留好的结实弯钩里，五名突骑施大盾武士，持盾骑马，拉动盾车前进。
盾车里，由十名突骑施武士推着，二十个粗壮的突骑施武士举着四尺高的大盾，跟在盾车两边，掩护推车武士。
十部原木巨盾车在马拉人推下，快速向孤峰堡城墙靠近……
……
第一天的突袭攻城，五十名突骑施射雕手贸然冲击战场，企图靠近城墙，狙杀城头的大唐战兵，还未等策马奔近城墙，就遭到孤峰堡从城门楼和左右箭楼，三处激射而来的伏远弩持续攻击，死伤惨重，逃回不足一半。
二十六名射雕手战死，昆咄达干心如刀割。
痛定思痛，昆咄达干派兵伐木三天，打造出原木巨盾车。
……
巨盾车的原木巨盾，高约一丈，宽近两丈。
数十根碗口粗的原木，三根一捆，用牛皮条和马皮条，固扎成形，再用木板与铁钉将扎好原木排，连接成一块整体，然后固定竖立在一块宽大的原木板上，原木板底部有四个木质实心的小圆轮，帮助滚动。又横出的一块粗原木，两端支出的一根圆轴，套连在两侧三尺高，四寸宽的两个高大硬木车轮。
四个武士手推肩顶，推动两个巨轮，两名武士扶举着用来支撑巨盾的两根碗口粗原木支杆，全力前推，四个武士紧贴巨盾中央，双手按盾，用力蹬腿前推，奋力前行。
两根支杆，各用一根原木连接在巨盾上部的两块方形厚原木板上，分别固定成坚实牢固的两个三角支撑架。
笨重、厚实，异常坚固的巨盾车，在马力和人力的推动下，迅速前行……
……
盾车后，四百名突骑施弓箭手，分成十队，紧随前进。
每个弓箭手背上的弓匣中，插有一副牛角黄杨木长弓，两根弓弦，腰间挂着两个箭囊，每个箭囊，装有十五支破甲箭。
战场上，连续的三十射，是所有弓箭手的体力极限，箭囊射空，弓箭手的臂膀，酸痛得无法举起，在激烈的战阵中，形同待宰羔羊，无力抵抗敌军的杀戮。
……
七十四名射雕手，手持一副粗大的牛角柘木大弓，背上一个大箭匣，箭匣插着十支粗大的二尺九寸长狼牙巨矢。
有着异于常人长臂的突骑施射雕手，披挂着胸甲加厚的护身锁甲。
射雕手们，分散在十部盾车后，紧贴巨盾，空着的右手也在用力推盾前行，虽匿身藏形，也夺目显眼。
……
城门楼里，罗六在冷眼观察……
城头上，战兵们隐匿好身体，在偷眼窥探……
战阵中，昆咄达干神情紧张，瞪圆双眼，死死盯着孤峰堡的城墙上，捏紧的双拳，微微发颤……
战场上，除了巨盾车前行的吱嘎声，再也没有其他喧杂声响。
沉闷压抑的战场气氛，有着一种沉重的紧张窒息感……
……
一刻左右。
三百步，迅速前行的巨盾车，停在距孤峰堡城墙三百步左右。
停下的巨盾车，消失的巨盾车前行吱嘎声，竟然诡异地打破了战场上的紧张窒息感。
五十名持盾骑马的大盾武士，回身抄起牛皮长索，用力一抖，迅速脱开巨盾上的弯钩，策马疾驰，前冲百步，左手持盾，右手挥起，飞起的牛皮长索，精准地套住战场上死去的战马，策马回奔，朝着突骑施本阵飞驰而去。
没有死去战马可套的大盾武士，纵马弯腰，抄起战死的武士，横放在马背上，催动马速，回马疾驰……
突骑施武士在清理战场。
同样骑马随行的千户达骨也莫，纵马急行，穿梭在停下的巨盾车之间，大声喝令，指挥着推车武士，调整方位，整顿队形。
片刻，巨盾车的吱嘎声，战马的铁蹄声，喧杂的喝喊声，再次响起，彻底打破了战场上沉闷的压抑……
……
孤峰堡城墙上，却悄然无声……
突骑施战阵中，昆咄达干仍紧张如故……
……
又过了一刻左右。
盾车吱嘎声停下了，战马铁蹄声消失了，武士喝喊声安静了。
十部原木巨盾车，按照将要立阵的阵形，调整好方位。盾车后的武士，弓箭手，射雕手，也整顿好队形。
达骨也莫千户策马急行，巡视一遍后，在巨盾车阵的中间，勒缰驻马，翻身跳下，掉转马首，拍了拍战马，训练有素的战马朝着突骑施本阵，飞驰而去……
鸦雀无声的战场上，孤独的战马铁蹄声，清脆地敲击在安静的突骑施武士心头，驱散了少许的压抑和紧张……
魁梧高大的达骨也莫千户，扶正战盔，略整了下战甲，深吸一口空气，左手按住腰间的战刀，右手高举起自己的战旗，大声喝令：“进！”
巨盾车的吱嘎声，又陆续响起……
笨重、厚实，异常坚固的十部巨盾车，在人力的推动下，巨盾车阵缓缓地，整齐地，再次向孤峰堡城墙逼近……
……
孤峰堡，悄无声息……
战阵中，一触即发……
（注：西域各族的大盾基本是：以粗铜条为骨架，用古藤条编织为盾面，多层牛皮蒙住盾面，超过半人高，野外可做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