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安，川滇防务大臣驻地。

    六十六岁的赵尔丰在一处高地吹着风。刚平定完西藏叛乱，善后的工作还有一大堆。自己制定的政策都没有完全落实好，战后粮食短缺，物资匮乏，财力见底。当初本想一举进驻拉萨，好完全平定西藏之乱，可惜清廷惧怕英国的威胁，勒令他返回驻地，这让他苦闷了许久。所有的军政民事，全堆在一起，更让接到代理总督四川命令的他分身乏术。已经连续工作了许多时日，也让他本来年迈的身体更显老泰了。

    不久前，赵尔丰接到他兄长赵尔巽卸任四川总督，升任东三省总督的消息，很为兄长高兴了一把。他给西藏制定的政策大都没完全落实，人才不足，让改土归流不那么容易。而且，雪区叛乱始终反复，这让这位清廷老将始终放心不下，赵尔丰一脸严肃，抬头看着京师方向，满脸忧色。大清如今虽说孱弱，却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中枢惧夷人过矣。

    “报！季帅。有京中钦差大人到。钦差大人，在治所，等季帅回府。”

    赵尔丰略感疑惑，眉毛微微一扬，还是转身带着一众人往驻地治所走去。

    刚到治所，便见四个川军把总匆匆从凳子上站起来，拱卫着一个穿新军将军服的年轻人。中间倒是有两个把总有些面熟，这让赵尔丰心里微微一松。只是这五人，像是急行军了很久，完全掩饰不了疲态，除了中间那年轻人眼有神采，其他四人皆满面憔悴，或只是碍于军令，这四人没有胡乱躺下歇息。

    钟振华也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面目干瘦却眼神如鹰的年老官员进来，便知道是正主到了。于是，便让身边一个把总拿出一个大概文件袋大小的小包，里面是钟振华周云伪造的钦差关防和文书。已经出示过一次，并不怕赵尔丰如何检查。

    等赵尔丰勘验完毕，钟振华才走出来站在了赵尔丰面前。“季帅，军队之中，一切从简，就无需太多礼数上的讲究了。这儿有一份谕旨，请季帅听谕。”

    赵尔丰立马帅一众官员跪下伏首。

    “上谕：现国家危亡之际，上知赵尔丰，通民政，晓军事，着赵尔丰再领驻藏大臣一职，总督西藏一切军政事物。西夷英吉利亡我大清之心不死，欲鲸吞西藏，望卿定之据之教训之。赵尔丰先平定西藏乱局有功，后治理地方民政有为，着赵尔丰官升正一品，赐三眼顶戴花翎，赏黄马褂一件，特许赵尔丰紫禁城中走马。准赵尔丰在西藏行川滇奏疏之策。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令赵尔丰即日再领麾下兵马入藏，遇急切之时，可便宜行事。钦此。”

    “臣，领旨谢恩。”

    “季帅快起，恭喜季帅，贺喜季帅。还有其他事务要与季帅密谈，方请季帅移驾。”钟振华说完，解下配枪交于其他人。

    赵尔丰见状也不扭捏，便引钟振华到了一次相对僻静的地方。“烦请尊使告知。”

    “季帅，可知朝廷为何改了对西藏和英吉利的态度？”

    “为何？”

    “因为情报。两年前，在醇亲王授意下，吾辈成立了名为‘风鸢’的新情报处。今年我们获得了国内外大量有用的情报。有风鸢探知，西夷英吉利在西藏又在筹谋分裂之事，已助土登嘉措（十三世，dl）回藏，欲再行叛逆之事。这里有一份参与叛乱之人的名册，名册上之人，皆为勾结西夷之祸患，请季帅诛之。醇亲王说，土登嘉措（十三世，dl）在外，对朝廷多有怨望，对君上多有诽谤之言，望季帅着计，诛土登嘉措（十三世，dl），取其首级以送京师。所有一应事宜，请季帅到了拉萨，自决。其他在藏大臣，虽有疏忽，但罪不至死，望季帅酌情处置。”

    钟振华拿出一个竹筒，用手上拧了几下，下拧了几下，从竹筒中掏出几张盖着些许印章的轿薄纸张，递给赵尔丰，赵尔丰很诧异的接过。赵尔丰在想，我大清国何时有如此强大之情报能力？朝廷振奋，果然反掌之间。

    钟振华继续说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此名册，暂只能季帅一人知晓，风鸢机密，望季帅亦保密之。此名册中人，季帅可再复查之，以确定情报准确。此亦是醇亲王定要吾亲自前来的原因，电台机要易遗失，甲午之战，电台情报，吾等败倭寇多矣。

    季帅应知晓，两年前醇亲王为了平衡朝政，罢免了袁总理，实不得已为之，新军几成袁总里一人之军，醇亲王亦怕祖宗家业毁于自己之手。故醇亲王为了让吾大清国有更多可用可信之军力，遂让季帅兄长总督东三省，让季帅总督西藏，亦让吾总督川陕三边，以收拢边地军力，成朝廷可用新军。如今朝廷式微，更需你我忠君爱国之人勠力同心，以四方忠君之兵，以震八方宵小，提吾等新军之锐，以固家国泰安。

    因风鸢探明，川内有许多革命党人，但周边各个重镇革命者亦越来越众，醇亲王不敢轻调周边兵士，恐引革命党人警觉。朝廷已不完全信任川军，故醇亲王让吾先到巴安见季帅，借精兵2000，以此为基以平川内，好收川兵为己用，在以川兵为基，重整川陕三边。季帅，这是吾任命文书，这是醇亲王借兵调令。”

    赵尔丰接过印信，一一查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钟振华收回印信关防，继续说道：“醇亲王已计划效仿西方强国于今年四月十日（农历）成立责任内阁。醇亲王亦知编练新军耗费糜多，正愁军费何来？邮传部大臣盛宣怀谏曰：可收铁路之权为国有，全退政府之资，半退夷人之资，国内之人无退，以求缓解，再质押诸国，以求盈余。上允之。此消息亦不日将公之于众。”

    “盛宣怀，国贼也。怎敢如此？！怎可如此？！”赵尔丰愤怒的说道。

    “季帅，息怒。此事吾等亦劝过醇亲王，可着实吾等无生财之道，此事已无法阻止。故，吾才车马不停，刚到成都，便见玉昆将军（成都将军），以边务紧急为由，求其手令，向之借向导之兵，再借驿站快马，不休不歇，急行至巴安见季帅。吾知兵贵神速，不敢怠慢分毫。吾知此令一出，川内必有祸乱，故此，吾等才要先手做好万全之策，望季帅助之。吾一事不烦二主，请季帅手书与川内可信之人，让吾带回，好让其等配合吾行川内之政。”

    “钟总督，从成都几日到达巴安？”

    “吾等五人加急行军，用时两日半，废良马二十余匹。”

    赵尔丰一怔，“果虎狼之士也。钟提督现年几何？师从何处？”

    他娘的，这老登，磨叽个啥，还考教起我来了，钟振华心里想着，嘴上却回道：“吾光绪六年生人，现年三十一（假的，钟振华怕自己太年轻不容易被信任，故意夸大了些，反正军中美黑，他又个高看不出来）。承蒙醇亲王大恩，得庇护于醇亲王门下，八年前醇亲王送吾等于德国联邦国防军指挥学院就学，四年前吾以第一名的成绩肄业，受德皇威廉二世召见，蒙其看中，在德国第一近卫兵第二炮兵团服役三年，后领过一个4000人编制的旅团，升少将衔。半年前，受醇亲王召令，卸职回国。”说完，钟振华拿出一枚象征荣誉的德式军用徽章，突出的就是一个自信。

    随后赵尔丰又说了一些军事上的事务，去询问钟振华的意见，钟振华一一给出合理的安排，甚至提出了一些更好的建议。赵尔丰也不住的频频点头。两人又谈了一些地方治理之策，钟振华还给他出了不少好的主意，这让赵尔丰对钟振华更加欣赏。接到如此合心意的谕旨是一大美事，认识如此有年轻有为的后进又是第二个美事，好事成双啊，这让这个清廷老将颓唐一扫，精神奕奕起来。

    赵尔丰是十分认可了这个年轻人，心里不由叹道，老天眷顾我大清啊，有此等后起之秀，何愁吾大清国不兴啊。于是，赵尔丰也不耽搁，马上喊来自己的亲兵道：“张虎，给我拿纸笔来。”不一会儿，赵尔丰写下调兵手令交给钟振华，让张虎带着钟振华速去大营点兵。

    钟振华也不耽搁，出门拿回配枪，便领着自己的四个把总，随张虎向外走去，然后牵来新换的战马，直奔城外大营。可怜的四个把总，急行军了这么久，屁股早已磨破，也只有在各自在心里乱嘀咕着，忍不住的想骂娘。可后来的后来，这件事却成了他们这一生的荣耀，他们到临终都在吹嘘，想当年，我们随司令从成都到巴塘，日进八百余里，未曾叫过辛苦，如今汝等这点行军········

    钟振华随张虎到军营，召集把总以上官员，开始点兵。钟振华要求年龄18到35，成都附近士兵优先，不要把总以上的军官。这些军官一个个都有些嘀咕，能回成都，谁愿意待在这破地方。钟振华怎么不能明白他们小九九，于是便对一众将领说：“诸位已在这苦寒之地如此时日，何不再多待些时日，朝廷有意拨银在西藏编练新军，随吾返回是为镇守，岂不耽误各位前程。”

    听钟振华这么一说，各位中低级军官一下子便喜上眉梢，扩军啊，生官发财的大好事，便纷纷开始好好的配合起来。两个时辰后，钟振华便接到所有兵员名册。又于后勤处点齐装备，要求每人各自带好5日干粮。

    钟振华集合队伍，然后要求队伍重新打乱阵列，下令各自将人分成10人一队，每10人各自围成一个小圈。要求每和人在自己的团队圈里各自介绍自己的姓名，籍贯，家庭排行。介绍完后，允许他们各自自由交流一刻钟，然后要求所有人以举手投票的方式临时选出十人的代班长。选举完毕后，要求班长出列，其他人原地休息，每9个班长继续围成一个圈，多出的两个班长融入离钟振华最近的两个9人圈中，组了两个10人圈，划拉到钟振华身后。钟振华继续要求，让每个圈内班长在一炷香内用他们自己认为合理的方式决定出他们的代连长。除了自己身后的两个加强连代连长外，剩下的20个连长均分到4个带来的把总那边各自组成了一个加强营，4个把总各自代理营长。

    重新分配完人员后，吹哨按现有编制重新列阵。钟振华开始训话，“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钟振华手下的兵了。你们告诉我，你们来当兵为了啥，大声的告诉我。”

    下面一群兵一开始没声音，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兵壮着胆问道，:“将军，这不犯条例吧？”

    “不犯。你们果然是军中精锐，随时随地都知道牢记军中条例。我现在就是你们的最高官长，所以我下令，从现在起，直至整训出发，都允许你们自由回答我的问题和向我提问。所以，汉子们，不要错过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所以，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来当兵是为了什么？”

    这下整个队列就开始叽里咕啦的嘈杂起来，各种五花八门的原因都跳了出来。

    钟振华伸出手慢慢往下压了几下，队列中声音小了下来，钟振华这才说道:“刚刚听到了许多，有人说，当兵是为了升官，为了发财，为了娶老婆，为了吃饱饭，为了不让爹娘养着自己这个大米缸，也有人说是为了不家里地主欺负。就那个说被欺负的那个，等会来我这儿报到，老子给你做主了，只要是那地主没道理，老子带兵去替你找公道。老子的兵，就要有老子的硬气。”

    “爷们们，当老子的兵，就要守老子的规矩。当然，当老子的兵，老子足额、足饷、足食。但凡有人克扣，尽管来找老子，老子保证他有命拿，没命花。爷们们，你们也看到了，咱这儿，还没有指定各个军官，只有代班长、代连长、代营长，所有的正式官长都空着。”

    “按老子新军建制，军中十人一班，三班一排，三排一连，三连一营，三营一团，三团一旅，三旅为师，三师成军。老子提督川陕，是为了建几个军去的。所以，爷们们，想升官吗？”

    “想！”“想！”“想！”

    “大点声，老子听不见。到底想不想？”

    一群人齐声大吼着，“想……！”

    “那就给老子证明你自己有这能力，只要你能证明有能力，哪怕你特娘的只是个新兵，老子也特娘让你当个将军。爷们们，大声告诉我，想当军官吗？”

    “想……”又是一阵齐声大吼。

    “各个代理军职的汉子们，给老子铆足劲，别被其他人给超了，能力不如人，就要从老子给的位置上下来，老子这儿不以裙带论高低，只凭本事论输赢。老子这儿不要软蛋，不要孬兵。爷们们，给老子记住了，不想当将军的兵，特娘的就不是个好兵。”

    “告诉我，你们特娘的想不想做做将军？想不想？”

    “想……！”

    “你们是不是好兵？”

    “是……！”

    “愿不愿意保家卫国？”

    “愿意……！”

    “当老子的兵会很苦。你们能吃苦中苦吗？”

    “能……！”

    “咱都是大老爷们，一口唾沫一个钉，老子答应你们的事，老子能做到，你们说了能的事，你们能不能办到？”

    “能……！”

    “你们是不是纯爷们？”

    “是……！”

    “关于老子的命令，老子对你们只有三个要求，第一是服从。第二是服从，第三还特么是服从。当老子的兵，老子能保证的事情也有三个，第一是公平，第二是公平，第三还特么的是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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