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安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

    他左手抓着方形积木，右手抓着三角形积木，懵懂地思考着究竟要用哪个垒在高达三块积木的作品顶上。

    他把左手凑近积木堆，旁边席地而坐的舒便高兴地鼓励道：“你觉得方形会好看点吗？”

    “房......”

    尤里安学着母亲的话，舒却错会他的意思，兴奋地拍着手，好像自己才是那个一岁多的小孩一样。“对，房子，这是房子。”

    “舒，安德鲁来了。”斯图卡尔在客厅喊道，“他马上就到。”

    “知道了！”回应完丈夫，舒从儿童房的地垫上站起来，弯腰抱起尤里安，“宝宝乖，有客人要来了，我们等会儿再玩。”

    其实在尤里安这个年纪，他并不理解什么是客人，生活只有许多模糊概念的拼凑，每天就是在玩或者睡觉之间来回交替。

    很多东西在他看来都很有意思，都想拿在手里摇晃一下，但妈妈爸爸似乎更情愿鼓励他讲话，或者拿着卡片学单词。

    舒抱着儿子来到客厅——这也是他们宿舍的一部分，打通三个挨着的宿舍房间是斯图卡尔的主意，只要稍微开两扇门，一间两居室的公寓就出现在了十五号设施里。

    斯图卡尔正在把尤里安满地的玩具都收进箱子，因为玩具箱在儿童房，他干脆左右开弓轮流投篮，基本没有失手的。

    “马卡洛夫知道你把投弹的本事用在扔玩具火车上吗？”舒笑道。

    “管他呢，谁在乎他怎么想。”

    斯图卡尔还在气头上，加入设施在马卡洛夫看来是个愚蠢的决定，严重违反了好兄弟三人组当初的“只给自己干活”准则。

    那天吵得可真凶，在洛卡到来之前，他们各自打了对方几拳。最终洛卡拉开两人，提出一个三人都勉强能接受的方案——洛卡跟着尤利西斯夫妇进入设施当个临时安保，定期和马卡洛夫传达情况，以防夫妻俩因为尤里安遭受威胁。

    “你们早晚都得达成一致的，别把洛卡夹在中间让他这么难办，他一直在给你们打圆场不是吗？”

    “你倒是提醒我了，那老小子还欠我一顿饭。”斯图卡尔用力把最后一个玩偶扔进玩具箱，“今晚就让他请客。”

    客厅门上传来一阵敲击。

    “请进！”

    一个肩膀宽厚的中年男人走进房间，他步履坚实，神情严肃，看起来将代表研究人员的白外衣一脱就能上拳击台。

    十五号设施的管理者安德鲁仔细观察着这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公寓，镜片后面的眼睛微微眯起，“你们没把承重墙给砸了吧？”

    “这种基本错误我们是不会犯的。”斯图卡尔示意圆餐桌边上的三个空位，他望着门口，补上一句，“我再去拿张椅子。”

    “下午好。”舒对着安德鲁身后的年轻人问候道，“尤里安，跟叔叔问好。”

    “你好......”

    尤里安想打哈欠，但没打出来，他困了。

    跟在安德鲁身后的年轻人相当腼腆，从进屋开始就一直盯着地板。听到舒和尤里安的问候，他才抬起头，走到舒身边回应她的问候。

    “你好，女士，还有你，小朋友，下午好。”他的声音很轻，身上缠绕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独感，但一看那温柔的眼神便知道他很喜欢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的名字是尤里安。”

    尤里安伸手去抓他的眼镜，试着用胖乎乎的手指抓住眼镜脚。

    “尤里安，要有礼貌。”舒把儿子的手从眼镜上拿开，奈尔弗并不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没事......已经学了这么多单词了，真好。”

    舒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年轻人胸牌上一扫，“哦，你就是奈尔弗！”她摆出惊讶的表情，“你就是那个基因病方面的天才？”

    “我......”

    “天才的桂冠对年轻人不一定是好事，都过来坐。”安德鲁一发言，奈尔弗便转身坐到了导师身边，又恢复那种拘谨的样子。

    舒抱着尤里安坐下，小家伙已经开始打哈欠，趴在母亲肩头昏昏欲睡。

    “我带他过来是混个脸熟，奈尔弗在基因病方面的成就你们应该知道，之后就由他全权负责舒还有小孩子的治疗方案。”

    “尤里安没有确诊。”斯图卡尔冷冷地说。

    “我知道，这是保险的说法。”

    尤里安合上了眼睛，耳边隐约还响着安德鲁的声音。

    “鉴于二位的履历，把你们放在安保队伍实在是屈才了，我将会把你们和洛卡都调动到外勤组，配合十五号设施进行灾民分类和安置工作......”

    等他睡醒了，就开始玩玩具，这会儿玩小车，那会儿玩机器人，中间吃了好几次饭——具体是几次他还数不清楚，他才学到“3”，3之外的数字对他来讲都是一片奇怪的混沌。

    故事书翻过又一页，发出好听的哗啦响。尤里安的手抓着书页，攥紧的时候，它也发出哗啦的声音，书上的骑士随之皱成一团。

    “......告别了好心的百灵鸟，小小骑士翻过大山，继续寻找公主。”舒注意着儿子的目光，确认他已经对之前的图像失去兴趣，才翻到下一页，“在山脚下，小小骑士发现了一座草房子......”

    有人重重砸响屋门，声音大得连外面的雨声都盖不过，门扇摇晃着，仿佛随时都可能倒塌。尤里安哭了起来，舒迅速把孩子搂进怀里，“尤利西斯！”

    斯图卡尔出现得如此之快，仿佛他一直蹲伏在客厅的阴影中似的，他手持枪械摆出预备架势，背靠门边墙壁一把拉开房门。

    透过门缝，手握那把“女士专用”手枪的舒观察着客厅里的情况，走廊上的灯光令气势汹汹的来访者笼罩在逆光阴影中，但她还是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是洛卡。

    “你敲门不能轻点？孩子都吓哭了！有你这么个逆子真让老子头疼......”斯图卡尔抱怨一阵，上下打量起成了落汤鸡的好兄弟，“任务结束了？你不是下午刚出去——算了。”

    洛卡嘴唇翁动，却说不出话来，斯图卡尔把他拽进房间，上下打量他是否受了伤。

    “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

    “我遇到麻烦了......”洛卡终于发出一点声音，“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