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尤里安惊愕地望向格兰妮。

    少女脸上的神情如此陌生，眼里有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冷意。

    他们注视着彼此，尤里安只觉得今天遇到的一切怪异都在眼前重现。

    突然动真格的尖塔帮，隐藏着的保险箱，格兰妮的突然返回，今天出现的巧合是不是太多了？

    这真的是现实吗？还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格兰妮眯起眼睛，紧紧抿着嘴唇。

    突然，她开怀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出来了，她几次尝试说话，还没发声就又忍不住继续笑，简直快背过气去了。

    尤里安脑袋里嗡的一声，一下全明白了。

    “靠，你整我！”

    好不容易缓过来，猛吸了几口气，格兰妮指着尤里安嘲笑道：“笑死我了，这你也会信，这不是最经典的影视剧桥段吗？都说你太宅了，成天闷在家里看肥皂剧，你还不信，哈哈！”

    “早晚要给你搞出心脏病......”尤里安恼火地举起单拐轻敲她的腿，“那个保险箱怎么样了，你没捣乱吧？”

    “保险箱？”她突然收敛了笑容，“啊，保险箱......”格兰妮顿时挪开目光，还轻轻咬起嘴唇。

    看到这表情，尤里安心里咯噔一声。“你，你该不会——”

    “呃，我，我就稍微试了一下。”

    “什么？！”尤里安扔掉拐杖，单脚跳到她身前，右手抓着她摇晃起来，“你都干了什么，你怎么老是乱动这种东西啊！”

    “哎哎哎，别晃，还不是你自己摆在地板上，我只是想帮忙啊！”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这箱子里万一有宝藏你怎么赔我？”

    “它开了啊！”

    “它开......开了？”尤里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想要确认这不是连环恶作剧。

    格兰妮露出无辜的神情，“对啊，它开了。”

    “你，你干了什么？”

    “还能有啥。”格兰妮抽过被他攥得有些皱的照片，调转过来，“这不是基本的解谜游戏吗？”

    尤里安这才发现，照片背面那些字迹因为穿透照片的深色血渍凸显出来，竟然可以看清了。

    【15号福利设施人员合影2121年11月19日】

    “哼哼，怎样？你格兰妮姐姐是不是很厉害？哎，别走啊，你的感谢呢——”

    尤里安都不知道自己单脚跳居然能跑这么快，医嘱和格兰妮都被他甩在身后，他几乎摔倒在门板上，就这么扑着冲进父母的卧室。黑色的保险箱果然还放在地上，保险箱门真的开了！

    他喘着粗气，艰难地蹲下身，迫不及待地一把拽开箱门，想要看看父母究竟留下了什么珍贵东西值得用这么一个精密保险箱藏着。

    等看清楚里头的东西之后，尤里安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一个更小号的保险箱！！

    他欲哭无泪地向后躺倒地板上，用能动的手捂住脸，恨不得告别这个残酷的世界。

    想到老爹曾经把每日限量的糖果藏在一个嵌套了三层，每一层都要完一科作业才能找到答案的密码盒子里，他突然感觉这个保险箱的存在就是父亲为了防止被遗忘搞出来折磨自己的。

    他甚至能预见到把箱子全都打开之后里面会是什么了，那肯定是一张手绘贺卡，上书【好儿子，你已经是解密大师了，大师是不需要吃糖的，记得乖乖刷牙】。

    神志模糊的他感觉到格兰妮蹲在旁边用手指戳自己，却没有心情回话。

    “别这么气馁嘛，你再仔细往里看看。”

    尤里安没有坐起来，从指缝里眼带怨念地看过去，“你要是再整我就绝交。”

    “这次真没骗你，你起来看看。”她伸手过来搀了一把，尤里安借力坐起，仔细看了看那个套娃的小保险箱。

    在二号保险箱输入键盘旁边有个小接口，轮廓有规律地闪烁光芒，他伸手按动，里头弹出来一张只有半根食指长的芯片。芯片由半透明的高级材料制成，金色纹路错综复杂地分布其上，尤里安一眼就认出这是大容量的高级款，往往用于存放重要信息。

    芯片的接口是通用型号，面板就可以识别。

    他小心翼翼捏着芯片，转头寻找之前放在这附近的面板，格兰妮帮忙把它从桌上递了过来。

    “谢谢，真是错怪你了。”尤里安感动不已。

    “那什么时候喊声姐姐来听听？”

    “想多了，只是你的信誉度加了一分而已。”

    “喂——”

    无视了格兰妮的抗议，尤里安把芯片插进接口，识别进行的很顺利，里面只有一个体积庞大的程序，还进行了多重加密防止被破解。

    他立刻点击运行，整个画面瞬间陷入黑暗，逐渐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格兰妮和他一起凑在面板前仔细看，图像很快清晰了，这是高分辨率的实拍录像，画面正对着一张靠墙的书桌，桌上有个布罩小台灯。桌后的墙壁铺着深色的墙纸，上面有鲜花花纹。

    “这是孤儿院里的房间吧？是办公室？”尤里安认识这墙纸，他小时候讨厌极了这脏兮兮的装修风格，但母亲称之为“典雅”。

    尤里安感觉到格兰妮看了他一眼。

    “不认识，不是我们罚站提水桶时候的那间。”她声音闷闷的。

    “我还以为我们把所有办公室都罚站完了呢。”

    过了几秒，画面还是这个画面，连光线都没有丝毫变化。尤里安不禁按了按屏幕，“怎么没动静，你是不是把芯片搞坏了？”

    格兰妮锤了他一下，“别冤枉我，我根本没碰过它。”

    “疼死了，我可是病人！”

    就在他们以为程序卡住的时候，一道人影终于出现在桌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正对镜头说起话来。

    “这都多久了，怎么才找到这个程序啊。”

    看清说话人长相时，尤里安不禁瞪大眼睛，声音颤抖，“爸？”

    不仅仅是他，格兰妮也陷入巨大的震惊，一时间愣在原地。“叔叔？”

    画面中蓄着一圈短粗胡须的黑发男子正是尤里安的父亲，斯图尔特。已经年过四十的他英俊不减，此刻闻言露出贼兮兮的笑容，整了整棕色夹克，笑而不语。

    在他身旁走来另一人，向上调整了一下镜头让自己进入画面，这人身穿棉白色居家长裙，长长的棕发间夹着几束白丝，神情温和，眼睛和尤里安极为相似。

    “妈......”

    尤里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感觉到眼眶湿润。这不可能是录像，但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年轻？简直就像......

    “别逗他了。”舒轻轻推了丈夫一把，冲着镜头轻笑道，“孩子，这是个AI程序，我们拜托你奈尔叔叔帮忙做的。”

    斯图尔特大感失望，“讲这么早干什么，我还没乐够呢。反正还是得我们自己录制才交给他编译，有什么差？”

    尤里安此刻已经冷静下来。是啊，他们和记忆里的长相并无太多差距，如今他终于回忆起他们的长相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心底还留存着一丝侥幸，毕竟没有见到尸体，只有一张冷冰冰的通告文书，或许一切还有转机。

    “看看你，都这么大了，已经过很久了吧？”舒转移目光，看向画面对面的格兰妮，欣慰笑道：“你是...是小格兰吧？已经变成大姑娘啦，真好。”

    格兰妮挥手同他们问好，却微微皱起眉头，小声耳语，“这样太奇怪了。”她不禁抬手摸着胳膊，已经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AI虽然看着相似，但终究不是人，有些方面甚至更糟。假如眼前的父母突然蹦出一些机械的，错乱的回复，他只会感觉更受伤。

    但尤里安实在下不了手关掉程序，他的眼睛甚至都没法离开屏幕。

    比起孤独，他宁可享受虚拟的团聚。

    “周围还有其他人吗，琳呢？”舒探头想往外瞧，但面板的朝向限制了她的视野。

    话刚出口，斯图尔特就倒吸一口冷气，冲她摇了摇头，舒也不禁捂住嘴，“哦，对......”

    画面上闪过几条报错的红线，芯片装载的AI程序不能承受太剧烈的情绪模拟，严重的话程序可能会崩溃甚至损坏。

    尤里安眉头一跳，不禁感到诧异，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看他们的反应，这肯定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琳，听上去是个女名，是缩写或者昵称吗？为什么不能说呢？

    可没来得及问，斯图尔特就抢过了话语权，“格兰，麻烦你回避一下，我们有些话需要跟尤里单独说。”一根报错的红线横在他额头上，显得有些滑稽。

    “好。”格兰妮早已坐不住，闻言立刻跳起来，飞也似地跑了出去，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场景。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她走了吗？”等声音渐息，父亲问。

    “走了。”尤里安点头。

    “真的？转转镜头，我检查检查。”

    等斯图尔特严肃地在尤里安帮助下检查房间一圈，父亲才继续提问。

    “你怎么找到这个保险箱的？”

    “呃，我打算把房子卖掉......”

    “什么？！”斯图尔特拍案而起。

    程序崩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