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飞南枝
繁体版

第十三章 变身

    六天前。

    “下官元度叩拜主上。”

    长史元度身形略瘦、颌下留着整齐的白须,他穿戴整齐,对着厅堂中央坐着的庾风行了大礼。

    见元度年纪与陈东勉相仿,庾风顿时站起身来,想要躲开元度的叩拜。

    原本站在庾风边上的萧一南见状,立即走到庾风面前,朝他摇了摇头,随即退后两步,站到元度身旁,也朝着庾风行了一个大礼。

    “臣萧一南叩拜主上。”

    “两位请起,快坐下说话。在下只是一介平民,因陈大人与元度大人旧识,此次才应邀随…,兰芝姑娘一起来大业城,何以受此大礼。”

    庾风犹豫了一会还是没称呼陈兰芝为妻子,他猜想屏风后的陈兰芝此刻一定十分恼怒。

    元度与萧一南对视了一下,站起身来,两人在庾风左右两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主上是燕王之后,如此称呼绝无问题。”元度抱了抱拳。

    “可在下姓庾名风,天闻燕王姓萧,我又怎会是燕王之后?”庾风摇了摇头。

    “看来四王爷并未说服主上。”元度看了一眼萧一南,又道,“前些日子主上可收到我着人送去扶风城的书信?”

    “收…到过。”庾风犹豫了一下。

    十余日前,确有一个奇怪的送信人来到陈府,说老家来人要找陈家的女婿。

    听到下人禀报,庾风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托人去越池找未婚妻的人带回了口信,没想到看见的是一个奇怪的送信人,和一封令人困惑的书信。

    因为信中内容太过古怪,他怕对已被监押的陈东勉不利,所以这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

    “主上看了那封信,定当明了我们的用意了。”元度缓缓说道,他特意用了我们两字。

    庾风脑海里闪过这个送信人的模样来,那是一个脑袋呈棒槌状、额头鼓出的长脸人。

    陈府下人问他找的人姓字名谁,长脸人只是摇头,但一定要见到陈家女婿才肯走。

    适逢陈东勉被押入宣都大牢,陈夫人和陈兰芝交代过发现异常人等,都要及时禀告。

    于是,下人便把长脸人带到了庾风跟前。

    在庾风面前,长脸人至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准确的说是一个字。

    “笔。”

    庾风带他去了书房,拿出笔砚和书写用的丝帛,长脸人迅即拿起笔来,一口气写下了一段文字。

    等他写完后,庾风走近书案去看那丝帛。

    只见丝帛上的文字一笔一划极为工整,完全看不出是出自这么个穿着胡服、长相怪异的人之手。

    文字不长,抬头写的是“敬呈陈府快婿大人”,落款是天闻元度。

    这快婿大人自然指的就是陈东勉的女婿,看来写信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姓名。

    至少有一点庾风能肯定,这个长脸人必然不是元度,元度官拜天闻长史,学识渊博,天下闻名,庾风虽未见过,但眼前这个不知什么宗族的胡人肯定不是元度。

    这个送信的方式确实独特,只是自己素未与天闻朝中人士有往来,这天闻长史怎会以这种方式送信给自己?

    庾风好奇地读着丝帛上的文字,当“萧楚欢”三个字映入眼帘时,他不由得心头一震。

    等把整段文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庾风更是一阵眩晕。

    他待要细问长脸人,那人使劲摇了摇头,指着丝帛示意庾风看字。

    于是,庾风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再想问长脸人,那人依然摇着头指着丝帛。

    这次庾风也摇了摇头,说不必再看了。

    庾风的话音刚落,长脸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丝帛揉搓起来,又用双手将揉成一团的丝帛合拢在掌心,轻轻一拧,等手掌松开的时候,掌心里竟然起了一阵青烟,丝帛已化为粉末飘散在空中。

    长脸人看着粉末四下飘散着,似乎要确认这些粉末再也无法变回丝帛后,还不等庾风发话,扭头便走。

    庾风惊讶地看着长脸人离去的背影,心里越发困惑不安起来:楚欢兄?陈东勉的女婿不就是自己吗,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萧楚欢了?从文字上看,元度也不知道陈东勉女婿的姓名,上下文的意思是不管你现在叫什么,你其实就是萧楚欢。

    如果自己是萧楚欢,那庾风是谁?这些年那个经常和自己对话的楚欢兄又是谁?

    庾风脑袋一下痛了起来,要是楚欢兄这时候就在屋子里该多好,他还从来没问过他究竟是谁,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他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和这个楚欢兄认识的。

    从后,庾风反复琢磨着丝帛上的话,越发觉得离奇了,想着这事情如此蹊跷,也不知道怎么和陈兰芝说,于是便把这事悄悄放在了心里。

    直到淳于安、萧一南出现后,从他们的话语以及看他的眼神中,庾风竟然渐渐有些相信元度在信里说的事了。

    但说来也怪,长脸人走后,楚欢兄出现的时候,他都想不起要和楚欢兄讨论这件怪事。

    他又苦思冥想每次楚欢兄出现的场景,似乎有什么规律,但他却始终摸不透,这个楚欢兄当真是来无踪去无影。

    “主上。”元度呼喊了好几声,才把庾风从回忆中拉回来。

    “嗯,信里说我便是萧楚欢,几日后就派人来接我到大业,但对外说的是接陈家家眷,还说…,萧显病危,太后年岁大了,想见我。”

    “是了,主上看完信后,如何处置那信的?”贺贯之插话道。

    “我没处理,那个送信的立刻把信毁了。”

    “那人是贺太傅派去的人,名叫尔朱光。”元度松了口气。

    “贺太傅真是了得,竟能把西域四大高手之一的尔朱光揽在身边,他可是在文寒远那个武力榜上位居二品的顶尖高手,之前以为他只是个粗鄙的胡人,却不知还会记诵汉字。”萧一南叹了口气。

    “这也怨不得太傅,眼下太傅和大司马互相对峙,据说大司马身边也养着一群人,其中那个叫归和尚的,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元度说道。

    “我看还是长史大人笃定。”萧一南笑道。

    “下官一读书人,只会用笔,但凡对天闻百姓有益的,我便拥护。”元度朝萧一南抱了抱拳。

    他看了看庾风,又说道,“主上定是奇怪为何下官写的信,要太傅派人送吧。”元度在一旁把话题引开了。

    “嗯。”庾风胡乱答应着,心里却还在琢磨着这个困扰自己许久的谜团,楚欢兄到底是谁,或者说,庾风是谁。

    “下官刚才说了,只要有益于天闻百姓的事,下官定会倾全力为之。写信之事,实乃下官与太傅商议之策,因信中说述过于机密,下官若全部在信中叙说,一是不安全,二是也怕这尔朱光记不住那么多文字。

    “至于为何由下官书信,实则因东勉兄与下官曾是同窗,他蒙冤入狱后,陈夫人多方想法营救。半年前,也就是兰芝姑娘的母亲托消息到太后那里,太后看了非常着急,就让四王爷出主意,四王爷知道我和东勉兄的关系,便拉上了太傅一起商议救人。

    “下官出了个主意,以替我和东勉兄的授业恩师祝寿为由,邀请陈夫人一家来大业,实则是营救东勉兄一家逃离义周,只要你们到了天闻,那勒浩便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陈夫人不愿意出走天闻,所以这事一直没下落。”

    “你们派人来扶风城之前,陈夫人就已经知道你们这个打算了?”庾风问道。

    “嗯。”

    “既然她不同意来,为何还是派淳于安来了?”

    “禀主上,此事关系重大,除了这个屋子里的人外,即便是兰芝姑娘,恐也不便知悉。”元度的目光朝庾风身后的屏风看去,他知道此刻陈兰芝便在屏风后听着。

    庾风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让陈兰芝离开屋子。

    “你不是说陈夫人是太后的族亲吗,既然如此,兰芝姑娘无需回避。”

    自从扶风城出来,这一路经并州到大业,庾风渐渐也习惯了萧一南、淳于安等一众人的前拥后呼,再加上陈兰芝和太后的关系,他的言语已不似先前那么拘谨了。

    “是,主上明鉴。”

    元度点了点头,继续压低声音道,“主上,显已升天。”

    “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庾风吃了一惊。

    “三日之前。”

    “那就是在你们派人来扶风城之后。”

    “正是。”

    “仅仅因为我和他长得像,你们就编出这故事,让我代替萧显?”

    “绝非杜撰,主上见了太后就清楚了。”萧一南朝前走上一步。

    “按你的说法,太后便是我生母了?”

    “正是太后将主上安置在越池,受何家庇护的,此等大事小王岂能胡说。”

    庾风沉默了,萧一南曾说太后最信任他,若如此,他之所说必定是出自太后之口。

    庾风只知道自己是孤儿,他儿时的记忆几乎都在越池。收养他的是一个在越池何府娘打杂的女人,所有人都管她叫刘妈。

    那是一张很温暖的脸,虽然刘妈地位卑微,但何家从没把他当下人小孩对待,他可以像何府家族子弟一样上学、在何府还有自己的屋子。因为这些特殊待遇,后来在越池还传言说他是何家某位显贵的私生子。

    庾风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天闻燕代两王相争,燕王被打败,天闻代王以燕王可能出逃到越池为由,逼迫义周对何家不断骚扰、打压,何家因此开始破败颓败。

    彼时的何家长房便提出分家,家族子弟各奔东西,毫无根基的刘妈和庾风也被迫离开了何府。

    此后,刘妈带着庾风去投靠南方的表亲,不想尚未走出越池地界,刘妈便染了重病,一户关姓人家收容了他们。

    不久后,刘妈病重去世,收容他的关家见庾风生得一表人才,便把自家女儿关芷瑶许配给了庾风。关家想着是再过四五年,等关芷瑶长到十四五岁再成亲。这就是庾风坚持说已有婚约不肯再娶陈兰芝的由来。

    越池地处义周东南边境,相较中原地区位置偏僻,原住民向来不服义周统治,经常骚扰迁到此处的汉民。

    义周在三个国家中实力又最弱,一旦与其他两国发生战争,对越池等边远地区的统治力就更松散。在一次原住民的武力袭击后,关家所在区域汉民伤亡惨重,百姓流离失所,庾风随着关家在逃亡途中走散,再次落得只身一人。

    谁知世事难料,天闻燕代两王之争出现反转,贺贯之协助燕王夺回朝权,燕王登基,原配何夫人成为皇后,这一变化最终让越池何家重新翻身。

    何家在义周境内最有威望的便是陈东勉夫妇了,在他们的召集下,几年后,何家族人纷纷回归,令族人不解的是,不知为何,陈夫人特别关心庾风的下落。

    在陈东勉夫妇孜孜不倦的努力下,终于找寻到了流落在外的庾风,何家重新把他带回了何府。

    这一次,陈东勉一直把庾风留在了身边,最后因为在朝中被勒浩排挤,贬官去了扶风城,庾风也是在这时候开始认识了陈兰芝。

    “主上。”元度又喊了几声。

    “我什么时候能见太后。”庾风回过神来。

    “天后极为思念,让我们接了主上入大业后即刻进宫见她。”萧一南说道。

    “萧显长什么样?”

    “主上,萧显已入葬,要是开棺…”

    庾风摆了摆手。

    “我生来未见过生父母,单凭太后的记忆,就能证明我的身份?”

    萧一南走到庾风边上,说道,“太后已料到主上会有此困惑,她会给主上看她与陈夫人的历年书信。那年太后为避战乱,将燕王次子、也就是主上托给了越池何家,燕王重夺朝政后,太后又悄悄叮嘱将主上托付给陈夫人,她是看破了皇室操戈,只想主上平安度此一生。为保护主上,太后再托付主上时,便改了主上的姓,除了陈东勉夫妇外,太后至始至终都不肯透露主上的姓名,即便是小王也不知庾风这个名字。太后和陈夫人有不少书信往来,其中多有提及主上的情况,主上一看便知。”

    萧一南这一番话,完全能与庾风的经历匹配上,这也能说通为何陈东勉夫妇会对他这么个孤儿给予无微不至的照料。如果真是如此,这十来年,一直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楚欢兄到底是谁呢?

    “既然太后想让…,萧楚欢平安度过此生,为何又要召他入宫,恢复他的身份?”庾风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是萧显不在了,但燕王还有其他子嗣,为何独独要选萧楚欢。

    萧一南正了正身,“燕王共有四子,除萧显和主上外,另两个并非太后所生,且燕王登基后豁免了死去代王的子嗣,这些年代王子嗣的势力与全柄昌走得很紧,若出现纷争,恐天闻要大乱。”

    元度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庾风,见庾风时而皱眉,时而闭眼思索,知道他是在分辨他们的话,看来不点穿他们的用意,庾风是不会接受他们的计划了,他决定把太后作为最后的发码。

    “萧显之后,天闻需要一个能稳住局势的人,然目前并无此合适人选,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便是让萧显复活,是太后想到了主上,这也是她唯一的选择了。”

    “我想带兰芝姑娘一起进宫见太后。”庾风想到了陈兰芝,现在能相信的、可依靠的好像也只有她了。

    萧一南与元度互相看了一眼。

    “太后说了要密见主上,恐有机密之事要谈,要不主上先见太后,兰芝姑娘在此等候?”萧一南答道。

    见庾风不吭声了,元度又道,“主上来大业事关重大,送主上入宫之事需躲过黄门侍郎郝濂之耳目,此人是大司马全柄昌的嫡系,被他们发觉,极为凶险,若带上兰芝姑娘,便多了一分被发现的危险。”

    “我等也并非怕了全柄昌,但眼下的局势,还不能与他们闹翻。淳于安虽在郝濂手下,但他可信任,由淳于安密送主上入宫,可无恙。”萧一南的语气似乎十分有把握。

    “为何不见贺太傅?”庾风问道。

    “萧显一直没有露面,太傅已被全柄昌和郝濂盯得死死的,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常,恐怕他们就会直接动手。”

    “他们为何要盯着太傅?”庾风看着面前这两个正极力说服自己的天闻人。

    元度看了一眼萧一南,萧一南会意地点了点头,“萧显是去据此处五十里外的亚布城打猎的,秋冬打猎一般也就四五日,通常他都带一个宠妃,但这次不知为何他没带如今最红的全昭仪,而是让贺太傅陪同。只此一件,便已引起全柄昌的警觉。”

    “担心要整他?”庾风嘀咕了一句。

    “是。”

    “据我所知,贺贯之把持天闻朝纲二十余载,已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上的天闻第一人,全柄昌不过是近几年起势之人,根基必不如贺太傅,难道贺太傅办此人还需要借助圣上的力量?”

    庾风虽足不出户,但在陈东勉身边也是饱经诗书,博文广学,对顺庆、天闻、义周这三国的显耀人物也算是有所了解的。

    “这全柄昌完全就是倚仗了全昭仪,萧显对全昭仪几乎有求必应,这几年,全家势力膨胀,全柄昌已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在大业各机要职务,各地重镇尤其是西边和北边的区域,握有重兵的统领都被他替换了,眼下看似太傅掌控朝堂,但全柄昌把住了边镇兵权、台府等要害,而且还有全昭仪在后宫策应,太傅已动不了他了。”元度解释道。

    萧一南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前些日,有全柄昌门徒递送奏章,说全柄昌平定顺庆来犯,功绩昭著,要萧显给全柄昌进爵,由大司马升为丞相并加封镇北大将军、镇国公世袭幽北。”

    “天闻丞相一职,掌控满朝文武,是圣上之下第一人,几乎可以号令天下,历年都均出自萧家,自前任燕王之后,再无人出任此职,即便太傅如此劳苦功高,也未敢想此职位,更何况百年来,丞相都出自萧家,这全柄昌竟敢怂恿门徒提出此妄想,足见其狂妄之心已完全无视圣上了。”元度捋了捋颌下白须,又是一声叹息,“如让全柄昌得逞,恐怕离谋反也不远了。”

    “元大人说的极是。因那全柄昌生怕贺太傅在萧显面前离间,在萧显去亚布城的时候,故意发了几个急奏,就是想试探虚实,但这些奏折都被太傅压下了,太傅推说萧显小染风寒,要在亚布城多休息几日再回。

    “但时过近半月,全柄昌迟迟不见萧显回台府,彻底起了疑心,但又不敢贸然前往亚布城,所以他和郝濂这几日一直盯着太傅府的动向。

    “眼下最紧急的便是主上尽快随小王赶去亚布城,再由太傅陪着主上回大业,如此一来,即可打消全郝两人的疑虑。”

    “即便我答应你们顶替萧显,但我和萧显言谈举止、行事做派必是不一,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又怎能掩盖。”

    元度听闻,朗声道,“主上无需多虑,全柄昌仗着全昭仪得宠,勾结顺庆,结党营私,危害天下,作恶已久,只要主上再回大业,即可拿下全柄昌、郝濂等奸佞,由太傅、四王爷辅佐,定能重振朝纲,联合义周讨伐顺庆,再吞并义周,基业可成。至于后宫,皆是些女流鼠辈,届时,扶正兰芝姑娘,清理后宫,定无大碍。”

    “小王习惯了逍遥日子,只要有明主继位,我便仍过自己的日子去,这天闻基业怎能少了元大人。”萧一南摆了摆手。

    “萧显是怎么死的?”庾风没理会萧一南的话,看着两人问道。

    “暴毙而亡。”萧一南答道。

    “何病?”

    “遇刺。”萧一南压低了声音。

    “他是被刺杀的?”庾风大吃一惊,“捉到凶手了吗?”

    “刺客当场击毙。”

    “当时只有太傅在场?”

    “小王也在,亲眼所见。”

    “刚才你不是说萧显只带了太傅前去猎狩?”

    “是萧显在亚布城传信于我,让我去的。”

    “查出刺客的身份了吗?”

    “尚未,但基本可以断定不是全柄昌所为。”元度又捋了捋颌下白须。

    “的确,全家因宫中有全昭仪,才能得势必了,杀了萧显,对全柄昌并无好处。”萧一南点了点头。

    “到目前还是没有线索?”

    元度摇了摇头,“全柄昌未必没有好处,如果能把脏水泼给太傅,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元大人还是相信凶手是全柄昌派来的?”萧一南紧握着双手,他依然不信全柄昌会出此下策。

    “正因如此,得尽快让萧显复活,否则这盆脏水不就要让太傅背了。”元度边说边看着庾风。

    “我们何时动身?”庾风叹了口气。

    “动身?”萧一南愣了一下。

    “不是说要见太后吗?”

    萧一南大喜,“现在就可出发,淳于安已经安排好路线和内应,现在是戌时,天色昏暗,太后也还没歇息。”

    小半个时辰后,淳于安带着乔装成宫内侍从的庾风混入了内宫,直往太后所在的慈清宫而去。

    慈清宫边门处,一个年近三十、面部表情冷峻的女子已等在门口。

    这个女子穿着得体,一看就不是普通侍从。

    “劳侍中,人我带来了。”

    天闻内宫也设官职,女子姓劳,官拜女侍中,相当于四品官衔,只是内宫中的官出了宫就什么都不是。

    淳于安指了指身后穿着内务府杂役服侍的庾风,他一直低着头,竖着的衣领完全遮住了脸。

    夜色中,劳侍中也看不清庾风的模样,只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跟着她。

    劳侍中领着淳于安和庾风朝内走去,已是深夜,慈清宫内都知道太后入睡较早,所以这个时辰也都歇息了。

    三人沿着一条小路朝内走去,也不知穿过多少楼台亭阁,在一处红砖大屋前停了下来,原先大门口站岗的小太监已被劳侍中支走了。

    “淳常侍,你就送到这里吧,我带他入内。”劳侍中转头看向庾风。

    此时,正好明月当头,月光下,劳侍中一下看清了庾风的脸,吓得她一哆嗦。

    “圣上。”她刚要跪倒在地,淳于安一把拉住了她。

    “侍中,主上并非萧显。”

    劳侍中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看了下四周,朝庾风点了点头。

    “主上,请随奴婢入内。”

    这一路上,庾风的心一直砰砰跳着,马上要见到何太后了,如果真的像元度和萧一南所说,天闻第一贵妇是自己的生母!这意味着什么?刚才劳侍中那一惊让他对自己和萧显长得一模一样已经深信不疑,难道自己真的是萧楚欢?

    又走了多少路,穿过几间屋子,庾风完全记不得了,四周寂静一片,只听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

    “太后,人带来了。”

    两人走进入一处内院,站在一间透着光的屋子前,劳侍中推开屋门,轻声说道。

    “让他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慈祥的女声。

    听到这四个字,不知为何,庾风心头大震,这声音好似很久很久之前一直留在自己心里某处,说不出的温暖。

    庾风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口,他不敢抬头,依旧低着头跟着劳侍中走进屋子,只觉满屋散发着好闻的檀香,隐约觉得一个女子端坐在中间,看到庾风走进来,一下站了起来。

    “真的是欢儿吗?”女子走到庾风面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欢儿!她叫我欢儿!突然,庾风的脑海里如雷鸣般闪过一幅幅景象,在花团锦族的花园里,自己正在假山里捉虫子,一个女人在远处叫着,“欢儿,你在哪?”

    是母亲吗?庾风颤颤巍巍抬起头,一个两鬓有些斑白的女子噙着眼泪注视着他。

    “母亲!”庾风几乎脱口而出,脑海里那一幅幅场景像雪片一样从四面八方飞来。

    她就是我的生母,我是萧楚欢!

    他的头像裂开一样剧痛起来,他大吼一声,两眼一翻,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床边坐着一个胖子,胖子的身后站着一个女官。

    “醒了。”女官推了一下胖子。

    “这是哪?”

    “主上,这是长史府,刚才您晕倒了,我把您从慈清宫接出来了。”胖子答道。

    “你是谁?”

    “在下淳于安,主上不记得了?”

    他摇了摇头,又看向女官,“这位姐姐是…”

    “慈清宫的劳侍中,太后放心不下,让劳侍中跟来看主上的情况。”

    “我有名字,你怎么叫我主上?”

    “那我叫您姑爷还是庾公子?”

    “什么姑爷,什么庾公子?”

    淳于安满脸困惑地看了一眼劳侍中。

    “我是萧楚欢,哪来的庾公子。”

    萧楚欢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