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风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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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工作

    瓦丁镇上,一家小酒馆的胖老板惬意地吃着花生,舒舒服服地倚在柜台边上,眯起了眼睛。

    和许多过路客一样,他喜欢这间酒馆。

    在这巴掌大的弹丸之地,你能听到来自五湖四海的奇闻轶事,了解各地各洲的风土人情,有时甚至还会传来修真界的消息。

    除此之外,你也能见识到形形色色的怪人。他们或狡猾,或大条,或粗犷,或细致,可一旦上了酒桌,就都会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而酒醒之后的翻脸与斗殴更是必不可少的有趣环节。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酒馆的生活是有趣的,酒馆的工作则是乏味的,尤其是在清扫酒客吐过的地板和厕所时。

    直到胖老板眼前的年轻人来之前,都没人愿意干这种脏活儿。更稀奇的是,这个年轻人不要一分钱,只要每天的两餐和睡觉的地方。

    这么傻的人,除了刘放还能是谁?

    胖老板赶了赶灯下的小虫,看着刘放埋头擦地的样子,和身旁绣花的老板娘悄悄通气道:“你看这小子和我当年哪个好看一点?”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细声道:“老了有老的好看,小的有小的好看,哪能相提并论。”

    胖老板却不依不饶道:“我说我年轻的时候。”

    老板娘抿嘴一笑,当即猜透了丈夫的心思,故意道:“他还还太嫩了,自然没你那时英俊。”

    本以为会遭到奚落的胖老板愣了愣,嘴角一歪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又道:“这小伙子眼里有活,扫地弯腰,可比之前几个人强多了。”

    老板娘放下手里的活计,托腮小声道:“你这么相中他,怎么不去问问?”

    胖老板闻言,连连摆手道:“我就是提一嘴,这种事还得你来。”

    老板娘“切”了一声,先动身来到刘放身边,给他抓了一把花生,亲切地道:“小刘,歇歇。”

    刘放接过花生,点头道:“哦。”

    老板娘盯着他的俊脸,越看越觉得顺眼,回头冲胖老板使了个眼色,道:“小刘,你来我家干活,我从没问过你的来头。”

    刘放在手心攒了一小堆花生仁儿,应道:“嗯。”

    老板娘道:“呃,最近官府巡察,要查商铺人丁信息。”说着取出一张草纸,对着上面的字问道:“姓刘,名放,来自哪里?”

    刘放把花生一股脑塞在嘴里,边嚼边道:“梭鱼村。”

    “梭鱼村,离这儿不近呐。年龄?”

    刘放顿了一下,反问道:“老板娘,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十月初一,寒衣节。”

    “昂,差九天十八。”

    “那快了。父母呢,都是做什么的?”

    “我没有父母。”刘放对诸如此问早已习以为常。

    “啊……”老板娘目露歉意,最后问道:“你之前做过什么?”

    刘放回想自己过去的经历,答道:“上学,我刚从学堂毕业。”

    老板娘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你继续干吧。”

    回到柜台后,胖老板冲着贤内助竖起大拇指,眨了眨眼道:“真有你的。”

    老板娘却迟疑道:“哪都好,就是人有点呆。”

    胖老板撇了撇嘴,掰着指头道:“长得好,能干活。上过学,有文化……还是一个人,没有后顾之忧。”

    他又望了望刘放,悄声对老板娘笑道:“再把那身破衣服换一换,我看不错。人呆点儿更好,免得到处沾花惹草。”

    老板娘闻言狠狠地掐了一下胖老板腰间的肥肉,恶狠狠地道:“你故意多提这一嘴什么意思?有贼心,没贼胆是不是?”

    胖老板“哎呦”一声,吃痛道:“我是替巧巧日后考虑,你干嘛?”

    老板娘想了想,昂起头道:“哼,算你有点良心。”

    二人达成共识,老板娘又过去道:“小刘,你明天早点来吧。”

    刘放放下抹布,恭敬地道:“多早?”他也不问原因。

    “太阳落山之前,行不行?”

    “噢。”刘放掐指一算,应承道:“可以。”

    夜深熄灯,刘放盘坐在草席上,两手结印,运灵冲脉。他在炼体一脉三月有余方才破开第二脉,随后修为便止步于此,毫无长进。

    仗着炼体期的肉身强度,刘放每日在大峡谷与瓦丁镇之间来回奔袭将近百里,白天跟唐昭学剑修行,晚上在酒馆打杂吃饭,如此循环,日复一日。

    唐昭虽对刘放的修炼速度颇为在意,但也不好强求。与此同时,刘放练习万象剑法的态度极为认真,令唐昭不由自主地将其与无为观里一些好高骛远的弟子对比起来,自然对他很是赞赏。

    次日,刘放提早拜别唐昭,回到镇上酒馆。

    老板娘和胖老板擦好一张小桌,见到来人,招呼他道:“小刘,来,来坐。”

    刘放依言坐下,却见从后房帘内走出一位少女,表情冷冷地站在那边。

    老板娘把不情愿的少女强行拉了过来,对刘放道:“小刘,这是我闺女孙念巧,你俩认识认识。”

    刘放挠了挠头,还没品出老板娘的言外之意。

    孙念巧斜眼瞥了刘放一眼,揪着胖老板和老板娘走回里屋,叉着腰道:“你们想干啥?”

    胖老板见老板娘直给自己使眼色,揉了揉肚皮,满脸堆笑道:“巧巧,这是咱家新来的小工,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

    “我若真要跟他结交,还用得着你们这样子大张旗鼓地介绍?”孙念巧气鼓鼓地道:“爸,你也跟妈一样胡闹。”

    老板娘抱着肩,生气道:“胡闹?我俩一片苦心,让你说的一文不值!孙念巧,你都二十一了,天天同那帮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怎么能行呢?”

    孙念巧不客气地反驳道:“所以你们就随便找了个来路不明的人糊弄鬼,对不对?把我当成什么了。”

    母女相争,互不让步,胖老板根本插不上话。他趁她俩吵得激烈,正想偷摸溜走,却被老板娘一把拉了回来,听她稍稍高声道:“老孙,你说说。”

    胖老板抹了一把汗,搓搓手道:“巧巧,我和你妈没别的意思。男人最了解男人,我的眼光肯定不错。”见孙念巧脸色更差,退一步道:“也不是说非得和他交朋友,就是……”

    老板娘使劲扯了扯胖老板的耳朵道:“当初和我怎么讲的,临现在又变卦!”她挺起胸来,盯着孙念巧倔强的面庞,沉声道:“我暂且先不管你和那群人如何如何,从今往后,爸妈相的人,你必须得见面。”

    不以为意的孙念巧不屑地皱了皱眉,却听老板娘继续搬出杀手锏道:“你敢不从,我明天就去飞燕堂大闹一番,看谁下不来台。”

    孙念巧听了老板娘蛮横的威胁,急得说不出话来,好久才憋出一句道:“你好不讲理。”跺了跺脚,甩手而去。

    老板娘笑了笑,又叹道:“你将来也要学会不讲理的。”

    不讲理的人,就一定是错的吗?

    夫妻俩默契地对视一眼,蹑手蹑脚地贴在墙边。

    刘放正百无聊赖地背诵着万象剑法的章节目录,见孙念巧愤愤地拉了把椅子坐下,也不晓得她气恼的缘由,道:“孙姑娘,晚上好。”

    孙念巧看清他的容颜,语气方才缓和了几分,道:“你叫刘放?”

    “是。”

    “我叫孙念巧。”她手蘸茶水,在桌面上写下名字。

    刘放道:“我知道,刚刚老板娘讲过了。”

    “你平时都做什么?”

    “在这间酒馆帮工。”

    “那我知道,我问你除了来我家,都做什么?”

    “我……”刘放想了想,道:“我练功,还练剑。”

    “练剑?练什么剑,你要当兵么?”

    “我不当兵,练的是一把木剑。”

    “开坛作法的老道士才用木剑,你是出家人?”

    “我不是出家人。”

    刘放不懂“出家人”的意思,更不清楚面前这个皮肤黝黑的女子的话究竟是何用意。人家问一句,他便老老实实地答一句。

    孙念巧心不在焉地掰扯了几句,扭头一看,把探头探脑的父母瞪了回去,轻轻敲着桌子道:“别光我问你,你也问问我吧。”

    “我为何问你?”

    孙念巧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是来干啥的?”

    刘放道:“老板娘让我今天早一点过来,我就来了。”

    “好啊,找了个傻子配我。”孙念巧实在不满,可对着刘放乖巧的俊脸,她也不好发作,道:“我问你了,你当然也要问我,这就叫做礼尚往来。”

    “好的。”刘放端正坐直,思考片刻,开口问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驴叫作驴、马叫作马,而不是驴叫作马、马叫作驴?为什么我自称我、你叫我你,而不是我自称你、你叫我我?”

    孙念巧呛了一口清茶,喝道:“我看你像头大蠢驴!我要你问的是关于我的问题。”

    刘放受了训斥,马上纠正错误,改口问道:“孙姑娘,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孙念巧语塞道:“这是什么问题?我身为女子活了二十多年,还能是男人不成!”

    刘放道:“这是关于你的问题。”

    孙念巧捂着脸叹道:“这问题未免太肤浅了一些。”

    刘放奇道:“我看书上讲,男女问题算是最为晦涩复杂的问题之一。”

    孙念巧道:“此男女非彼男女,你好好提问。”

    刘放只得又道:“孙姑娘,你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这下的确符合了孙念巧的要求,既不肤浅,又与她有关。

    孙念巧放下茶杯,眼光掠过刘放的朗朗剑眉,泄气道:“活着的意义?那种东西鬼才知道。莫非你有想法?”

    刘放道:“我想不出,所以才问你。”

    孙念巧终于被刘放的天然呆逗得笑出声来,望着天花板道:“我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

    刘放好奇地道:“什么道理?”

    孙念巧道:“天底下总归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一个人长得好看,那他指不定哪里有点儿缺陷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