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风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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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练功

    刘放再醒来时,还不能完全复苏,只能模糊地听到几声呼唤。

    一开始,他隐约感到体内两股针锋相对的冲力正在激烈地对抗。

    随着其中一方的沉寂,另一方却开始在刘放的内脏与血管中横冲直撞,不得安宁。

    在这丝怪力的破坏下,几乎每一寸肌肉与骨骼都被不断地拉扯与扭曲,刘放只感觉撕心裂肺的痛苦,真想当场昏死过去了事。而他又半醒不醒的,只得生生忍受这份煎熬。

    又过了许久,一阵更加温和的消力自刘放的百会穴涌入,中和了先前那股狂躁的力量,并将其稳稳地纳入一条小小的脉络中,他这才从这份生不如死的折磨中解脱。

    然后刘放睁眼,唐昭的面庞逐渐清晰。

    他见刘放清醒过来,方才松了口气,靠着峡谷的侧壁坐下,悠悠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刘放一边感受着身体奇妙的变化,一边听唐昭解释道:“毒入骨髓,又无良药,我只得施以蛇诞灵丹。奈何用丹后灵力堵塞,久不泄气恐你性命有危,我无计可施,唯有替你开脉运灵。”

    唐昭讲完,自责道:“小友本与此事全无瓜葛,因我无能,害你于险境。若非三清圣女出手施救,只怕咱俩都得丧命于此。”又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你父母呢?”

    刘放晃了晃脑袋,想起自己出走的初衷,掏出三个染血的馒头,愣愣地道:“不清楚……我没有父母。”他初入炼体一脉,还不懂掌控力道,手上稍稍使劲,硬如磐石的馒头竟被捏成了碎块。

    唐昭心底一沉,继续问道:“你可有亲戚?可有家?我送你回去。”

    刘放摇头。百草怪走后,他便一无所有。

    唐昭叹道:“那你之前都怎么过活的?”

    刘放道:“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渴了就喝水。”

    他说的倒也不错,抛开浮华与喧嚣,人类不就是如此过活的?

    唐昭无奈地追问道:“饭从何来?睡在哪里?”

    刘放便一字一句地答道:“饭在人家锅里,睡在酒坛旁边。”

    这话也算符合现实,可却让唐昭彻底误会了。他看了看天色,道:“不如先和我回无为观去,作个杂役弟子,也好过风餐露宿。”

    刘放却摇头道:“我已有了师父,不能再做别人的弟子。”他却不知杂役弟子无非是干苦力的小喽啰而已。

    唐昭奇道:“原来你还有师父。”

    刘放的眼中流过一丝复杂的困惑,低落道:“师父也走了。”

    唐昭捏了捏刘放瘦弱的肩膀,又审视一番他的破衣服,爱怜之心忽起,道:“不入无为观也罢,我每天都来这儿练掌练剑。你既然开了灵脉,荒之可惜,若想学习修炼的法门,便来此找我。”

    刘放道:“修炼?修士?”

    唐昭点头,指着天画个圈道:“上天入地的修士。”

    刘放却没表现出预料中的欣喜,只是念想:“我要做修士么?不做修士,我又该做什么?”

    这也正是年轻人常有的迷茫。若非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个坐井观天的人很难真正找到人生的目标。自打刘放记事起,他便在村子里摸爬滚打,很少有过主见与决断,对这背后的道理乃是一知半解。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道:“好,我要当修士,我来找你。”

    唐昭“嗯”了一声,回头一望,日渐西斜。他摸摸刘放的头,道:“先传你一段口诀,你只需打坐默念,便可自愈伤口。等我明日再来,授你修行诸法。”

    刘放应声,见唐昭把手掌放在自己的前额上,过了一会儿,一段神奇的诀窍便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唐昭满意地道:“灵根不错。你有没有去处?”

    刘放道:“有。”

    其实他忘了来时的路,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唐昭道:“这片峡谷没有凶兽,小友无需担心,大胆走便好。”

    传功已毕,唐昭正待离开,却听刘放叫住了他,道:“大叔,你救了我一命,是不是?谢谢你。”刘放迟钝,最后才想起一开始就该讲的话。

    唐昭回眸微笑道:“我名唐昭,叫我唐道长吧。”

    目送这位身材高大的美髯道长踏空离去,刘放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除了层峦叠嶂外别无他物。他正想复刻刚刚学会的运灵法决,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

    唐昭辟谷已久,却忘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未到筑基,还是得吃饭的。刘放捡起掉在地上的馒头块,剥去外面沾血的一层,寻了处干燥的向阳岩壁坐下,慢慢地咀嚼。

    日落月升之后,刘放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仍是在思考那一个问题:“不做修士,我又该做什么?”

    凡人生计,大概士商工农四门行当,刘放是一窍不通。他思来想去,倘若不做修士,恐怕便只剩乞丐一条路可选。

    “可是修士又是做什么的?”刘放嘟囔着这个问题,抵不住袭来的困意,带着一身的伤痛沉沉睡去。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极为深奥。

    是为了功名利禄?天下万千修士,自出道之后少有侵扰凡人者。连通天地灵气、感悟因果造化,种种奇事更比凡间红尘多彩,何必效那买椟还珠之举?

    是为了延年益寿?如果练到大成期,修士确实能比长寿的凡人多活一两百多年。可先不论大成期有多困难,单单考虑修真界的凶险之处,修士的平均寿命往往比凡人还少。

    是为了呼风唤雨?修士神通固然奇妙,可对刘放这种胸无大志的人来说,再奇妙的术法也不如安稳的生活来得实在。

    是为了羽化飞升?这倒有几分道理。细数韩松斩断灵河之后,无数高人志士一心向道,为了那传说中的仙界奋斗终身,谱写了一篇篇源远流长的史诗。

    至于成仙又是做什么的?如此问下去,永远也得不到最终的答案。

    幸好刘放用不着为此费脑筋,他向来睡得很熟。

    翌日,唐昭早早地来到峡谷中,见到依山而眠的刘放。见其身上淤青未退,他便将刘放叫醒问道:“你昨晚就在这里休息的?”

    刘放道:“大叔……唐道长,我忘了回村子的路,也走不太动。”

    唐昭苦笑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么落魄的修士。”他指了指峡谷的另一头道:“无为观不收外人,你走到底,有一处小镇。炼体一脉,应该不愁生计。”

    之前刘放曾听大人讲,镇子比村子要大得多,他还从来没亲眼见过。听了这番话,刘放当即兴奋地站起身来,顺着唐昭所指的方向奔去,边跑边想:“不知师父在不在那儿?”

    可刘放还没走出几步,便被唐昭一手提了回来。

    唐昭指着他身上的大小不一的旧伤,略带严厉地嘱咐道:“你先把我昨天教你的法决念一轮。”

    刘放乖乖坐定,默运法决,引导体内的一丝灵力走遍全身。炼体修士不能感通自然灵气,但也可掌握经脉中灵力的变化。

    看着闭目运诀的刘放,唐昭坚定了内心的打算。他尊为道长,并未收徒,平时工作便以研究无为观功法为主。

    唐昭昨日深思熟虑,自己既与这孩子有缘,便绝不能对他坐视不管。刘放虽然有些愚笨,可本心不坏,而且小有天赋,唐昭自然乐意指导他修行。

    过了半刻钟,刘放轻吐一口浊气,欣喜道:“腰不痛了,腿不酸了。”

    见刘放一学就会,唐昭暗暗赞叹,便趁热打铁教他完整的无为观运灵术法。刘放虽不解深意,先依葫芦画瓢,一通磕磕绊绊下来也完成得不错。

    修炼的基本法门教过之后,唐昭再给刘放讲解元素之理。但这一次,刘放却直打瞌睡,完全搞不懂风火水土四大元素的辩证关系,唐昭只好作罢,暗道:“法修不成,体修太早……论及器修,我还只会剑招,先这样吧。”

    时至正午,唐昭等刘放吃完最后一只馒头,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把木剑扔给他,道:“我教你剑法。”

    刘放接过这柄轻飘飘的木剑,好奇地上下打量一番,疑道:“剑法?”

    他心里浮现起与百草怪逛庙会时,一同看艺人耍剑的景象。

    唐昭道:“你还不懂,做了修士,难免有生死相搏的时候。行走江湖,或杀人、或自保,那是常有的事,非得掌握一门斗法的方式不可。”

    刘放道:“我是决计不愿杀人的。”

    唐昭笑道:“是么?好志气。”刘放的话不少人都说过,可又有几个能真正做到?

    刘放道:“唐道长要教我什么剑法?”

    唐昭道:“我有一门剑法,最适合你。”说着取出一只厚厚的大卷轴,补充道:“我观你悟性,不善随机应变,便规规矩矩地练这部‘万象剑法’。”

    刘放接过卷轴稍稍展开,看到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一阵头晕,听唐昭侃侃而谈道:“大凡使剑者,依据不同剑法纲要刺斩抹挑,应对各种情况时招法总有微调。”

    “可这万象剑法,则是将临战时的所有变化记录于一册,故而在斗法时面对各式强敌,只需按部就班地用出剑法上记载的相应剑式即可。”

    刘放仔细一看,果然整部剑法分“器”“法”“妖”“体”等等卷宗,而每一卷中又有细分。如“器”一卷,便分“刀”“剑”“枪”“弓”“暗器”等等上千章,囊括近千年来所有出现过的修士兵器,招式琳琅满目。

    一柄剑竟有甚多变招,只看得刘放瞠目结舌。剑法之名,包罗万象,名副其实,正乃无为观主夺天地造化的手笔。

    “等你筑基之后,向卷轴注入灵力,更有详细。炼体阶段,先打基础。”唐昭指点刘放握剑手势站姿,以器之卷、刀之章、十字护手刀之篇为例讲授练剑诀窍。

    刘放连“筑基”二字都没听过。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照着卷轴上的记载练了起来。

    他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