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蓬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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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闫武义猛地睁开眼,支在上风头不远处的锅边爆发出的一阵哄闹和炖肉香味一起飘过来,钻进他耳朵眼里、鼻孔里,弄醒了他。

    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就这么着睡了一轮。

    闫武义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蘸着墨的毛笔掉在他身旁的雪地上,洇出一团柔润的黑。

    他把笔捡起来,盖上翻在衣摆上的墨盒,把压皱了的本子用巴掌抻了抻,叹了口气,揣了回去。

    “爷!快点!快点!”一个满脸兴奋得通红的后生佝着背端着一大碗堆出尖的肉,不停地倒换着扣在碗边的手指,边吹气边冲他一溜碎步,连走带跑的过来,一把把肉碗塞到闫武义手里,两只手马上捏在两边耳垂一通揉搓,抑制不住高兴地说到:“哈!爷!哈哈哈,您瞧!一群饿痨鬼!锅都会掰几瓣分了去!”他收不住嘴,他为自己抢到一碗好肉高兴得不得了,眼眶都润湿了,打嗝一样的笑,“要不是俺说是给你老打的,这碗肉可端不出来!差点人都栽锅里头!您瞧!多得劲的肋巴肉!”

    闫武义看了一下碗里头,的确,都是肋条连着肚子的肉块。他趁低头的时候咽了口唾沫,昂起头问到:“你呢?”

    那当兵的把手从耳垂上拿下来,又凑到嘴边虚窝着,哈着气,笑着回答:“您还怕俺弄不到口吃的么!握勺把子的大肉刘是俺同村的老乡,亏不着俺!”

    闫武义笑了笑,说:“那快去!”

    当兵的乐呵呵走了。

    闫武义手指捏了块冒着白气的肉,他手指头跳神般在肉块上跳动,他一心只在怎样把块肉搁手里捏稳当了,却没顾得上端着碗的那只手,只一斜,滚烫的肉汁顺着手钻进了袖子里一直顺着胳臂烫了下去。他强忍着没敢松手,挤眉皱眼在嘴里细碎骂了一通,稀里呼哧把端碗的那只手从手腕到所有够得着的地方一路舔吮了一遍,又把还被另一只手举在半空的那块肉一直淌到捏肉的手指的肉汁吮干净了,等肉上的汤汁再也不会捣乱了,他才安下心,把肉块再舔了一遍,才一口撕下一大块嚼了起来。

    好!好!他不在乎吃什么肉。关键是汤热乎,肉嚼得烂还带点劲。

    闫武义顺着骨头轻松的把肉撕进嘴,嚼了两口,又顺着碗边吸溜了口热汤汁。他从地上捡起两根小棍儿在身上来回蹭了两下,当筷子在碗里拨草般翻了几下,碗下面还垫着几大块泡着的硬面馍馍!那当筷子的小棍儿曲里拐弯的不趁手,他干脆把它夹在扣着碗的手里,另一只手指从汤里扒拉了一块饼出来,两个指头把馍抠在碗壁往碗边一拨,就送进了嘴里。哎呀!汤汁刚好浸了进去,馍又没糟。他嘴里嚼着肉和饼,却把心底里那点馋汁给榨得浸了出来。是真饿了。

    “这些个小崽子!”闫武义没想到当斥候竟然还会有人把锅也带了出来。要是出发前让他看到了,非给上几鞭子不可。不过现在他很满意这个意外。要是没这个意外,肚里没点儿热乎的汤汤水水,这村没村,店没店的晚上可就不好过了。

    他吃完一大块肉后,吮了吮手指,把手在身上蹭了蹭,把碗撂在身旁,一撩衣襟,把葫芦踅摸出来,拧开,仰脖子正往嘴里痛快一倒,酒还没和嘴巴连成一线就没了,跟着那几滴残酒碰到喉咙的是落了空的快意。他把葫芦翻来覆去晃了晃,仿佛里面还有被葫芦藏着的私货。没个动静。娘的!他塞上塞子,抹了把嘴。

    正当他捡起碗准备再胡乱吃几口的时候,炖锅那边却吵开了。他看了看,好像越来越厉害。

    闫武义端着碗起身走了过去。

    刚才给他送吃的那个后生正和他老乡吵得不可开交。人们看到他,除了吵架的,刚才还在起哄的人们虽然嬉笑都还在脸上,却逐渐安静下来,给闫武义让出了条缝。

    “怎么回事?”他端着碗。

    “爷!”那个后生既沮丧又愤懑的踢了下地上的见了底的空锅,“你看!”

    “可不是俺不给他留!”他那个叫肉刘的老乡冲闫武义说到,“俺就差没一屁股坐在锅里了!哪里管得住!都是些饿痨鬼投胎!我自己不也还没碰到肉星子么!”

    “鬼抢斋吗?”闫武义环视了一下人群,冰冷阴沉的眼神让那些被它掠过的嬉笑瞬间混合着一些赧然僵凝在了脸上。

    有人喊道:“狗门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匀些出来!还要等着总爷开腔吗!”

    那些兵好像突然被叫回了魂,有个当兵的把扔在雪地上的碗筷捡起来,塞到那个后生手里,渐渐有人把自己碗里的吃食拨赶到他的碗里。

    大肉刘往火堆里添了柴,烧起了第二锅。

    闫武义端着碗,拿手肘碰撞着周边的人,挤出了人群。

    人群里之前的戾气因为大伙儿碗里都有了肉而消散了。

    远处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他腾的回转头,冲响枪的方向看。“谁?谁响枪?!”他心里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枪响的位置不是来的方向。他把只剩了些汤水的碗往地上一撂,腾站起身来。一个兵喘着气跑过来,一下收不住脚,差点撞在他怀里。闫武义一把捉住当兵的两个肩膀,那后生才把脚站稳了。当兵的弯着腰,手撑在大腿上,一只手指着来的方向奋力的点了几下,张着嘴,眼睛看着闫武义,又转头望向自己的臂指,狗一样喘着大气。

    “布的哨?”闫武义问到。

    当兵的说不出话,使劲儿点着头。

    “东洋人?”闫武义急了。

    当兵的弯着腰边喘边还在点头。

    闫武义二话没说,他心想怎么会呢,这些东洋人怎么会到了前面堵自己!他一边觉得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心里却有点不能着地的慌,人越来越心急火燎。闫武义冲当兵的指的方向连走带跑的赶过去。金满和另几个亲近的见势也把碗一放,拎了枪跟了上去。其余的那些也起了身,虽然没有命令,枪也到了手上。那个报信的兵兀自撑着腿把气喘匀了,才想起闫武义最后的那句问话,急得在地上抓起把雪塞嘴里含了含,啐出一线清水,扬着手,深一脚浅一脚追着闫武义。

    “爷!”当兵的顾着看人又顾不上脚下,跟在后面扯着嗓子喊。

    闫武义应着声歪了下脑袋,脚却在往前赶。

    哨布的位置要让闫武义们走上小一阵子。

    那个兵很是费了些劲才差不多跟上他们。

    “爷!”他跟在闫武义的屁股后面,话赶不上趟当兵的心里着急,可是越着急,说话就越费劲。

    闫武义走在前面头也没回,他一只手揣在怀里握着那支转轮手枪,悄悄地张开了击锤。离哨位只有几步远,本应在坡顶哨位的两个兵连个影子都没瞧见,闫武义心里正纳闷,人也警惕起来。他把枪掏了出来,这时却看到远处坡下有一些跳跃的火光。跟着他的几个也拉开枪栓,从腰间弹药盒里里摸出子弹,上了膛。

    那个赶上来的兵在他身后使劲儿摆着手。

    他们急着上了斜坡的顶,看着那远处总有十几二十支火把,把那一块地方照得红亮红亮。

    “不是······”那当兵的追得快断了气,恨不能把身上连袍带褂通通脱掉:“不是东洋人!”

    “什么?”闫武义总算把脚停下来了,“你说什么?”

    “不是,不是东洋人。”

    闫武义二话没说,回身“啪”的打了那当兵的一个大嘴巴,一脚把他踹在雪地里:“娘的屄!话都说不全乎!”

    当兵的话拯救了闫武义。那一脚让他彻底的把梗在嗓子眼的那口气踹了出去。他盯着那一簇火的地方,什么人这么大夜的天还在山里?难道是本地的胡子看上了当兵的手上的家伙,把手下两个伙计收拾了?那胆子也忒大些了,今天可没他们的好!

    他没出声,却好像有只手将他的心脏一抓一捏,把血泵的老高。

    跟在他身边的人也没敢开口。

    他脑子里稍稍估摸了一下,跟跟来的兵吩咐了几句,自己就往坡下走,去看看情况。他把枪揣回了怀里,金满带了个兵在后头跟着他。

    他往坡下走的时候,那些打着火把的人大概也看到了他。有几只火把离了群冲着闫武义们过来了。

    坡顶上几个当兵的占了位,枪口就冲着那些火把下面的黑影子。

    闫武义没停下脚,揣在怀里摸着枪柄的手现在很暖和也很自如。

    等离到还有大概齐看得清火把下那些囫囵脸的时候,对方大声问了一句:“对面的是啥人?!”

    他娘的,倒问起老子来了!闫武义一听到对方嚷嚷就乐了。他气壮了许多,把对方的说话毫不犹豫地扔了回去:“谁?!你们什么人?!”

    “俺们都是附近赶山的!”对面的人不动了,高声回答到。

    “赶什么山?”闫武义揣在怀里的手松了些,迎着这些人走过去。

    火把下的这些人,手里拿着短猎叉,有的拿着缨枪或者棍棒,有的身上背着绳索。涂了蜡的脸在火光照映下发出只有瓷器才有的那种亮光。闫武义飞快地扫了一眼,那几个人的眼睛让他放了心。

    等这群人也看清楚了他,人群里一个肩了杆鸟铳,腰间系着个牛角的汉子看到闫武义暖帽上的蓝翎,摆出一副见过世面的口气对他的同伴嚷道:“嚯!还是个官爷!今天刮的什么风,大晚上在山里还能遇上贵人!”

    一听他声音,闫武义就知道正是起先冲他喊话的那位。

    他这样嚷着,倒让闫武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喂!使矛的那个鞑靼,叫那啥来着?!”说话的这家伙没顾上他,回头大声问到。

    “哈布其克!”有人回答。

    “啊?哈布其克!”闫武义从前跟着杨寿山在新疆的时候,和当地的蒙古人学过几句蒙语,好奇心驱使他在脑子里努力搜索回忆“哈布其克”的意思。

    “这爹娘当的,咋取这么个名!个把月了都挂不到嘴上!”那家伙嘟囔了一句,转身冲闫武义一脸笑,说到:“官爷,遇上您,这鞑靼就有个去处了!”

    他对着闫武义,然后指了指远处火把簇拥的地方,说:“官爷,两个当兵的在那边受了伤,八成是您的人。”

    闫武义顺他手指的方向望了望,围了几个人,别的什么也没看到。他手把在枪柄上,脸上一沉,狐疑道:“受伤?什么伤?哪个伤的?”

    那个人冲那群人站的地方努了努嘴,继续说到:“让老巴子给摁了。”他捏住鼻子往地上狠狠擤了把鼻涕,“算他命大,大概枪给挡了一下,没咬到脖子。得亏了那个鞑靼,”他又冲那边努了努嘴,张着眉用夸张的口吻说到,“刚才我说的那个,哎呀!真好手段!俺在这山里也转了几十年······嗨!怎么说?那畜牲总得有三四百斤吧,”猎户一脸兴奋冲两边瞧,比自己动的手还高兴,又似乎在找人印证自己说的话,“是吧?俺眼睛都还没来得及跟上看清怎么回事!身上就给戳了两个透明窟窿了!”

    “哦?!扎死的?”

    “可不!”那汉子正说得兴起,“好家伙!俺现在还一身鸡皮!”

    “走!去看看!”闫武义来了兴致。他把手指放嘴里,冲后面打了个唿哨。

    在坡上的兵听到唿哨都现了身,端着枪下来了。

    两个脑浆子足的见高处突然冒出了些个人,相觑做了个鬼脸吐了下舌头。

    一行人朝人群围着的地方走去。

    和闫武义说话的猎户吆喝着把人群扒开,那些猎户腾挪出地方来让闫武义他们几个走到人围里面。

    地上倒着只死虎,四仰八叉撂在了雪地里,半截断矛还斜插在咽喉的位置,脑袋歪向一旁。闫武义一看就知道这力有多重。他蹲下去看了看,矛头正好是从咽喉刺进去,斜着从背后透了出来。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又准又狠的一击了!闫武义在心里头惊叹:真漂亮!就是当年的任柱儿复起于地下,大概也只有喝彩的份儿!他来不及去看受伤的兵,目光情不自禁的想找出使矛的这个人。

    不用找。

    一个头戴蒙古翻檐毡帽子的汉子手里倒握着半截矛杆正看着他。

    啊!一看到这个鞑靼,哈布其克!——是的,扁脑壳!他想起来了。这家伙长的!他自己差点笑了出来。

    闫武义看了看四肢摊在地上的死虎,抓着趾头挤出爪子看了看,又看了看站在对面的蒙古人,用眼神示了示意,那汉子把手里的半截矛杆敲了敲插在死虎身上的矛杆,点了点头。

    闫武义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同时注意到这个蒙古人扎着腰的皮袄子里隐约显出号褂的文字。

    闫武义站起身,猛地跳过死虎,脚下一滑,那蒙古人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腕子,拽定了他。闫武义站稳后冲蒙古人开怀笑了笑,那蒙古人留意到了闫武义暖帽上的顶子和蓝翎,立刻打了个千,给闫武义请安。闫武义颔了颔首,一手托住了蒙古人往下沉的身子,用半调子蒙古话和那汉子聊起来。那汉子在这群人里做了个多月闷葫芦,突然听到说的是蒙语,他先是一愣,继而惊讶,之后一张扁平的大脸像花一样绽开了。

    那汉子撩开大袄,把穿在里面的号褂露给闫武义看了,两个人汉话夹着蒙语,连带比划的说了一通,最后闫武义和那汉子相互点了点头。

    “哦,镇边军。哪里的镇边军?”闫武义对关外的军队组成不很熟悉。

    “俺的军门是三品虾(清代称侍卫为“虾”)永山,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麾下。”那鞑子回得很大声,说的蒙古话里夹着蒙古味的汉话,嘴里一骨碌就过去了。闫武义那点只在沸水里汆了两回就丢到一边的蒙语水平让他耳朵没法跟上那家伙的嘴。他看过鞑靼皮袍子里胸前那件有补子的号褂——哈!他知道,也是吃粮的朋友。在眼下这个状况这就足够让他放心了。那鞑靼好像猜出他的心思,缓慢的把他的两位长官再报了一遍。

    可是闫武义并不清楚这两位是谁,眼下也没这兴趣。他含糊着“哦哦”了两声,结实在那蒙古人肩上拍了拍,便转身看了看众人,把声音提高了些说:“夜寒难耐,俺那里正好杀了牲口,煮了肉,老几位不以俺们身份为意,请诸位移步,不妨一起将就一夜,好歹照应几位一口热汤,如何?”

    带他过来的那个猎户却对他说:“官爷说哪里话!俺们这些土鳖,平时想巴结还巴结不上,那里还在意这些!听官爷手下的口音,像有从山东来的?”

    闫武义笑道:“俺们都是从山东过海,在营口上的岸。”

    “你看!你看!”那猎户满脸笑的对着闫武义哈腰一揖,“小姓宋。俺老家在东昌府的,吃不饱饭了,寻思碰碰运气,才来了关东。”他又把脸转向自己同伴,脸上洋溢着兴奋:“还是乡党咧!这十冬腊月的就是寻个地窝也不肯敞在野地里!何况是晚上!你老听俺的,关外比不得关里!这在外面待一宿,是真能冻死人的!军爷们信得过俺,再辛苦几脚,只这旮往北再有个几里地,便是个去处。俺跟那窝棚的老儿说上几句,您呢,花费几个,让他们腾几间出来容百几十号人还不甚么为难。将爷,您看,那好赖它避得风寒,人有个热乎炕睡上一宿,牲口也有个槽子吃口食,不比在雪地里当面烤背面冷强!再说,”他看了眼一直靠在道边树下的那个受了伤,又因为受了过度惊吓现在一直处于昏迷的士兵,对闫武义说到:“这兄弟总得找个地方疗疗伤,哪里还能在露天里熬得起一夜!”

    闫武义一直在想象那鞑子刺虎的情景,猎户的话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并没有用心。只是那猎户说到“临清”,姓宋这些字样时,他仿佛想起什么,脑海里浮现出些影子,但一时又到不了点子上,那影子也极不清晰,混乱且一闪而过。听到猎户说到两个伤兵,他猛然从自己的遐想里挣跳出来。

    “哦~~对对!”

    闫武义冲那两个兵走过去。

    一个一脸眼泪鼻涕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亮光的兵正搂着个昏死的兵。从神态和眼神看,更像是一个昏死的人倚靠在一个死人身上。闫武义走进了这傻瓜的眼睛,却没法走进他的意识。那家伙眼睛直愣愣、茫然的冲着前方,眸子里却没有一星半点神采。直到闫武义随行的马弁一鞭子捅在他的袄子上,他才有了反应,一抬头看到闫武义背着手站在他面前。他挣扎着拽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两把,竭力想控制住自己,闫武义这才看到,那家伙连个毛孔大概都在抖得停不下来。也难怪,自从看清扑倒同伴的是只老虎,他那一吓吃得不轻,魂魄早逃了出去,只剩得这副皮囊嫌慢。

    闫武义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蹲下身拿弯着的鞭梢拨弄着昏过去的那个看了看。

    八成也是吓的。不过着实遭了老虎的罪。

    半边袄子撕成了条儿,沾着血都黑黢黢的,血和袄子糊成了团,分不清哪是袄子里被掏出的絮花,哪是肉。闫武义凑近了些瞧瞧,火把的光被风吹的太摇曳,他看不清伤口。他捏了个兰花指拨开几根烂棉条子,哦!手臂被虎爪子挠得见了骨头,好家伙!样子挺吓人!好在只伤了肉,骨头还好,血也在结痂。凭直觉他认为不会太严重。正如那个猎户说的,幸亏他用枪格在自己身前,老虎没咬到他脖子。冲这个,等这家伙醒来,可以给他个赏。

    “身上带金枪了吗?”闫武义侧转身,抬头问他的马弁。

    “回爷的话,没。”

    “嗯。”他一撑膝盖站了起来,“没大碍。一会儿给他上点金枪。”

    “好!好!那最好!”闫武义冲那猎户点点头,说:“那就有劳了。”

    他吩咐金满,让猎户和他一起去后面林子里把人都带来。这边的人去林子里砍了两根树杈,去了枝桠,几根绳捆成一副担架,弄了条马被铺上面。几个人把昏死过去的兵抬起来弄到担架上,绑在一前一后两匹马之间。一个菩萨心的猎户脱了件自己的羊皮大袄,盖在他身上。另有两个猎户一边一个半架半拖着那个神志不清,陷于崩溃的兵。那个叫哈布其克的蒙古汉子一脚踏在虎尸上,握住断矛准备拔出来,闫武义一把攥着他的手腕,拦住了他。

    “不不!留它在上面。”他笑着。

    几个猎户望着闫武义,扯了扯眉毛,像走神的人撞成了一团,慌不迭跟着一脸没来由的笑。他们用根粗枝,把死虎上了索子,做了个扣儿,紧了紧,拴在粗枝上,嘎吱嘎吱上了肩。

    一行人在猎户们的簇拥、带领下往前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