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将军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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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庞孝泰的话,庞孝节立即明白,只是心里依旧有些不敢苟同。
庞孝泰行大礼跪拜,可以说是逼高冲表态,只是高冲依旧声称秉公处理,这使得庞氏兄弟现在心里对刘衍昌恨之入骨同时,也是有些惴惴不安。
那刘氏毕竟出自名门,乃是汉人,而他们则是僚人,万一高冲不予理会,更或者支持刘氏,那该如何是好。
见二弟面色阴晴不定,庞孝泰只得宽慰道:“现在想恁多已是无益,眼下当务之急是招待好高经略,你亲自去安排吧”。
庞孝节应声退下。
一座宽敞干净的宅院里,高冲沐浴更衣后,舒服的躺在软榻上,亲卫全在前院,身边仅有田阳明以及四名少年。
“攸之兄,你打算如何处置刘氏?”田阳明看着若无其事的高冲好奇问道。
二人年纪相仿,私底下交情不错,便以表字相称。
“什么?”高冲摇晃着茶杯兀自沉思,回过神来便是失笑道:“谁说我要处置刘氏了?”
田阳明闻言也是一愣,然后看看四周,确定屋外全是经略府卫队,方才低声说道:“难道你不准备给庞氏撑腰?”
高冲看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撑腰那也要有理有据才可以撑腰,现在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田阳明愣愣的摇摇头。
“不知道具体详情,你撑什么腰?”高冲横他一眼,“记住,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待明日到博白城,调查清楚,自会秉公决断”。
田阳明挠挠头,有些惊诧的问道:“庞氏可是出力不少,你是真不打算偏袒啊”。
高冲不置可否。
身后的裴行俭也是出声道:“若是庞氏无辜,自可偏袒。只是刚刚庞安诚行大礼以逼师父表态,我总觉得其中不对劲”。
高侃和突地谨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薛仁贵便是眼睛一亮,直点头道:“我也觉得不对,师父已经表明,自会查察,可是庞安诚他表现太过了”。
高冲颇有些诧异的看看这俩人,点头赞道:“不错,你们也看出来了,庞安诚,虽然性格仁善,但他绝对不是易与之辈,心思多着呢”。
见田阳明还是有些疑惑不解,高冲直接说道:“自光你就安心吧,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只是莫要偏听偏信”。
田阳明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这时,门口亲卫来报:庞孝节求见。
高冲只是笑笑,当即起身亲迎,走到门口对着高大劈头盖脸的训斥道:“这里是庞家,哪有主人家求见客人之理,今后不可如此无礼”。
然后笑盈盈走向庞孝节,“安义快快请进”。
庞孝节,字安义,闻言受宠若惊,忙是拜道:“不敢有劳经略亲迎,经略先请”。
各自落座后,庞孝节便是笑道:“现在离天黑尚早,我兄长正在寨中准备晚宴,唯恐经略以及各位在屋中无趣,便让我来做个向导,领经略在寨中转一转,看看民俗风光,也好打发时间”。
高冲闻言看向左右大笑,“我正有此意,那便有劳安义了”。
“经略请”,庞孝节也是高兴,躬身延请道。
“同行,同行”,高冲起身整理衣襟,负手笑道。
庞孝节当即领着高冲等人走出宅院,在这云飞山中行走。
日落西山,金灿灿的晚霞落在山中,还真是大好风光。
众人一边走着,庞孝节一边介绍,他们庞氏自魏晋时期便在云飞山安营扎寨,及至现在,整个寨子的人全部姓庞,约有两千人,在整个白州,庞氏僚人算是各个溪垌里人数较多的,有些溪垌,仅有一两百人,便共推庞氏作为白州僚人的大酋长。
来到后山,便见一个大大的山洞,里面人影幢幢,不少人在忙碌着晚餐,看见庞孝节,纷纷打招呼。
“二叔,晚上的宴席我可以去吗?”这时,一个约摸七八岁的男孩领着两个小男孩,兴冲冲来到跟前问道,那两个牵着的小男孩不过三四岁的模样,正在好奇的看着高冲等人。
“去什么去”,庞孝节皱眉训斥道:“快进洞去,听你八叔公安排”。
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经略坚决,小孩顽皮”。
听到这男孩喊庞孝节二叔,高冲心里一动,挑眉问道:“这是?”
“这三个崽子是我大哥家的,年岁还小,不懂事”。庞孝节忙是说道,说完便是瞪一眼那男孩。
男孩好像明白过来,脸色一白,忙是躬身行礼告退。
“看你大哥年纪不大,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啊”,高冲笑道。
“不知这三个,还有三个还小,不会走路”,庞孝节咧嘴笑道。
高冲啧啧赞叹,暗叫佩服。
原本历史上,六十一岁的庞孝泰带领十三个儿子战死沙场,流传百世,没想到现在就已经有六个儿子,后面应该还会继续生。
“这个洞是?”高冲等人走到近前,发现这是一处巨大的天然溶洞,里面甚大,现在已经点起火堆照明,孩童在里面奔跑戏耍,妇人正在忙碌晚饭。
“我们庞氏先人最早便是在这个洞里生存,我和我大哥也都是在这个洞里出生”,庞孝节说道。
高冲微微颔首,直笑道:“这个洞可不得了,培养出贤昆仲这样的良将”。
庞孝节闻言有些赧然,忙是摆手谦逊道:“不敢当经略如此赞誉”。
“此洞可有名称?”高冲转身看向庞孝节。
庞孝节一顿,愣愣的摇头,“云飞山中只此一洞,并无名称”。
“那我看不如取名将军洞”,高冲斩钉截铁的说道:“也可鞭策你兄弟二人奋发图强”。
庞孝节先是愣住,然后大喜拜谢,“白州庞氏多谢经略赐名”。
“我这一手字还过得去,承蒙士林过奖,名曰高体字”,高冲负手笑道:“稍后回去我便手书三字,你可遣匠人刻于洞璧”。
庞孝节喜不自胜,再次拜谢。
正在参观将军洞,高冲便是看见一个小孩抓着一个妇人的手,憋着嘴巴说道:“阿娘,我要回去住,不想住洞里”。
“我儿乖哈”,那妇人心疼的抱着小孩,“明天贵客就走了,明天就回去”。
高冲远远听见便是脸色一沉,指着洞中的妇孺问道:“安义,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他们也是看出不对劲,洞里的人虽然在忙碌,但是仔细一看,还真是有些不寻常,比如有些妇人还在等候灶台,有些人还在寻找地方铺床。
庞孝节脸色一变,堆起笑意,“没事,经略不用理会,来,这边请,晚宴应该是准备……”。只是庞孝节说着说着便是看见高冲脸色阴沉,再不敢隐瞒,直说道:“经略息怒,寨中没有恁多房屋,便只得将族人暂时移到洞中将就一夜,不打紧的,以前我们也是住这洞里”。
原来如此,怪不得先前看见寨中忙忙碌碌,庞孝节还保证将卫队安顿妥当,原来是这般安顿。
“高大”,高冲沉声吩咐道:“传令,所有亲随,退出房屋,于山中空地扎营,即刻执行”。
身后的寸步不离的高大闻言立即下去传令。
“经略,这、真的不打紧……”,庞孝节一脸错愕。
“立即让所有民众,各回各家”,高冲看向庞孝节一字一句的说道。
虽然庞孝节这个举动在这个时代,很是正常,但是高冲不愿接受,把主人家撵出去,客人来住,天下没有这般的道理。
见高冲执意如此,庞孝节也只得遵从,立即传话下去。
“我那间宅院?”高冲看向庞孝节。
庞孝节忙是说道:“经略放心,那本来就是用作客房,以招待客人”。
高冲这才点头作罢,“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等回到宴厅,各自落座后。
庞孝泰看着闷头不语的庞孝节有些诧异,但也不好当面询问。
高冲便将这事主动提出来,语重心长的说道:“安诚,安义,朝廷对于你们僚民,是抱有十分的善意,真心希望百姓安居乐业,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百姓入住山洞,将自家房屋让出来,多多少少会心存埋怨,这不是坏了军民和谐的氛围嘛”。
众人听后深感佩服,庞孝泰瞪一眼庞孝节,甚是惭愧,“经略说的是”。
庞孝节也只得低头垂眉应着,毫无疑问,这个举动是他个人所为,庞孝泰并不知情。
好在高冲似乎并未生气,接下来的晚宴依旧是其乐融融,也如庞孝泰先前所言,席间并没有奢靡精致的菜肴,只有一些本地的山珍野味,不过高冲等人依旧是吃得满嘴流油。
等回到住处,高冲屏退左右,不多时,一名卫士打扮的汉子敲门进来。
“白州之事,为何不报?”高冲一见这人,便是沉声问道。
那汉子忙是拜倒,“经略息怒,岭南威凤卫人手不足,大半已随桓郎将前往广州,其余散布在钦州、高州等地,白州并无布置”。
高冲捏着眉头一叹。
自从进入岭南以来,多有赖于威凤卫,合浦城便是威凤卫暗中联系莫仲文,多立大功,这使得高冲对于威凤卫的依赖越来越大。
现在白州变故,他第一时间便是找到威凤卫,但是在这岭南之地,威凤卫毕竟势弱,仅有数百人,难以遍布这一百多州,而且在此之前,白州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威凤卫的重心自然而然的放在其他大州上。
“起来吧”,高冲挥手道:“我没有责怪的意思,明日启程后,你率本部于中途离队,暗中查察水鸣刘氏,一有消息,即刻来报”。
“遵命”,这汉子立即应着,躬身拜退。
与此同时,山北三十里外的博白城。
刺史府,后衙,一个面白短须的汉子一脸惊恐的瞪着眼前这人。
“你、你真没看错?”短须汉子喉咙滚动,有些不敢相信。
堂中躬身站着一人,闻言一脸笃定,“将军,卑职真没看错,真的是高字大纛进了云飞山”。
短须汉子顿时脸色一白,无力的靠在软榻上,“怎么会,他庞家怎么会巴结上经略使……”。
这人正是水鸣军府的统军刘衍昌,在月前已经杀害白州司马庞大纪,领军进驻博白城。
良久,见得这人还杵在堂中,刘衍昌不由得恼怒,“滚下去,再探”。
那人忙不迭应着告退。
刘衍昌脸色变化不定,在堂中不停地踱步,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得跺脚啐骂道:“我这是平叛,他高冲能奈我何……”。
不过刘衍昌也知道这不过是自我麻醉,经略使,那可是相当于岭南王,若是支持庞氏,那他刘氏可就真是穷途末路。
想到此处,刘衍昌不由得心底发狠:庞孝泰可是跟随宁道明谋逆,现在经略使竟然跟他搅在一起,那经略使也是涉嫌谋逆,既如此,那我便领军平叛……
刘衍昌越想越兴奋,因为刚刚探子来报:卫队不过千余人,若是将其诓进城中……仔细一想,还真是可行。
不过刘衍昌心里也是有些忌惮,听说这位经略使深得圣人信赖,不过再转念一想,到时候就说看见经略使身在叛贼阵中,将其打成叛贼,圣人也不会因此降责,毕竟圣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容忍经略使涉嫌谋反。
堂中仅有刘衍昌一人,脸色在烛火的照耀下,阴晴不定。
黔州,彭水县,驿馆。
黔州都督田世康扶手看着床榻上的那名昏睡的老者,心中感慨万千。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何其短暂,饶是你权倾一时,只手遮天,到头来也不过身死名消。
“你家郎君真没有其他嘱咐?”田世康回过神来,看向一旁侍立的壮硕身影问道。
这人正是高二,床榻上那奄奄一息的老者便是昔日名震岭南的宁氏大酋长、钦州都督宁长真。
听得田世康的话,高二面露苦笑,“回田都督,真没有任何嘱咐,只是命我半月之内,赶赴长安”。
田世康嘴角一扯,看了看宁长真面黄肌瘦的模样,努努嘴说道:“那用不用医师?”
高二挠挠头,真不知道如何决定,只得说道:“田都督安排便好”。
田世康笑骂道:“你家郎君倒是撇得干净”。
高二只是陪笑。
“这样吧,他毕竟还不是戴罪之身,先给他找医师看看”,田世康略一迟疑便是摆摆手说道:“然后明日,你、你该赶路赶路去”。
田世康觉得他这是在浪费时间,心底对于高冲这举动也是无奈。
宁长真病倒在黔州,他若是不请医师,那也说不过去,毕竟宁长真还不是罪人呢,他可是入京自辩,但若是将其留下医治,那也违背高冲的本意。
至于本意是什么,那就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现在请医师救治,聊表同僚之谊,也算是和钦州宁氏结个善缘,至于明日继续启程赶路,那就是高冲的安排,若是不幸死在路上,也不能怪罪他黔中田氏。
头昏脑涨,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