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的爱,永不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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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16):他是一亿片雪花的火山

    半年前她说:今天看了场星星,很漂亮,想和你去骑车。所以,现在我能亲你了吗。

    半年后的开场白是赛道。耳边有朋友的哨声,他在一片善意的调笑里,懒洋洋睨了她一眼。浮皮潦草,仿佛雁过寒潭,风吹疏竹。

    他对着人群说,或许,我比你们要早认识她。她说:或许没有,我不大记得了。

    路生燃没看她,故作失落地摊开手,双肩耸出一个弧度。美洲的兄弟在这时逗乐撞他肩膀。他低着头,大抵在笑。风吹得很急,如水面苍龙。仅一下空挡,他便抬头,照样没有看她,只是说:

    That'ssobad.真是太遗憾了。

    周遭喧嚣,酒精灌溢,烟火陡升。摩托割裂大风,毋宁说,风将摩托割裂。

    旷野又是沉重的,也是辽阔的。黑人朋友正好递给他了一听冰啤,他顺手接了。路生燃兜着卫衣帽,手肘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微压了眉去和那人碰酒,一阵清脆,像碰出了一个时代。

    他身后的山缓慢地绽放:小山坡上荒凉地长出数座篝火丛,帐篷挨在边,烟花还未殆尽,十三四人的澎湃;风、酒、蓝天的月,像撞出了一个人间国度。

    路生燃往折叠椅上靠,压住了姜楠的左手背,用了点劲,姜楠侥幸抽走了右手。隔着布料感受他肩的炙热紧实,颇具南辕北辙。

    他之前亦是这样。在课桌底下压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一边和旁的人插科打诨。那人说:外面有只鸟。言罢便拿笔去扔,倒是没扔准,砸着了叶,露出里头的鸟巢。

    他四平八稳坐在那看,见此便伏在那人耳边大声揶揄:怎么,那是黄雀啊?怎么不捉个螳螂放在脸上喂它。

    那男生吓了一跳,转头就见他笑得促狭又坦荡,哀嚎一声,燃,鸟都被你吓跑了。他倾身默默把叶子拨回去了,无语抬了一眼:不是你吓跑的吗?继而又靠回椅背,转头低低在她耳边,愈发得寸进尺,是笑着说:看这么认真?想当我的黄雀吗。摁着她的手倒是没动,仅仅只是抓得更紧了。

    一点深情,三分残土,半壁斜阳。

    他忽地开始说话了,姜楠感觉手背上的皮肤在震动。

    路生燃说:“姜楠,我们认识吗?”声音从帽子底下传出来,依然直白,仿佛星桥火树。

    这让她想起他刚刚聚餐时候,隔着雾气带钩子的眼晴:锋利、干脆、不好糊弄。但也正是这劲,姜楠侧腰俯身去对他那双眼,仲出手,轻俏地挑了他下巴。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篝火绚烂,颤颤荡在她的脸颊。路生燃能隔着光影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她似乎永是生动,永是无可替代。

    最原始的。俩人此时周围都是山,自己也像山。她的影子压过他的,她慌了神。他占山为王,他风不尽起,她捉襟见肘。

    你觉得呢。姜楠是这样说得。两座山终是隔河相视,延绵的火烧至山峰。嘭的一声,是烟火从北边的天升起,人声鼎沸,而他那双眼独独看她,盛满了觥筹交错。

    姜楠依然觉得他风清朗月,怒马少年。

    “你,”话语顿住,路生燃又忽后悔说出这个你字,过后才说,“想骑车么。”

    她闭着眼去碰他衣服,路生燃眼睛紧锁着她,一眼清透,扯开了她。复伏身,只是不让亲了,抓了被子把她拖起来背靠床板,他手臂撑着,从眉梢漾开一层讥诮:空窗多久了?

    姜楠想说没有,被他打断。

    微仰着头靠在椅上,碎发糊了额,就这么拾眼看她,有点妥协的意思。他从头至脚线条凛冽,利落干净,是不见青山不罢休的执拗。多半是喝多了,才显得如此真诚。他的影子被篝火拉出阴阳两极,平铺而来的明月阵,中间是诡谲的焰。姜楠想逃,手仍被他压着。姜楠觉得他在使坏劲。

    她脸烫,含含糊糊说了一句你喝醉了。临近十二点,地表归于平静,世界上下仿佛只剩他。

    可又见了他,见了这西部旷野

    所以,好像跟着他总没有错的。她从未有如此清晰的认知。

    正所谓,过碛觉天低。

    浑浊的红充斥周遭。她是将化欲化的雪山。

    你载我,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