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的爱,永不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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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15):红盖头

    四月下旬的太阳已是暖洋洋,我躺在阳台的摇椅上小憩,忽而察觉有人徘徊,似有重力压在腿上,睁眼,五岁的重孙正揪着我盖腿的薄毯往上爬,憋着脸攒了口气,失败十多次都不肯放弃。

    我看着小人脸通红,笑着将他抱到怀里,轻轻地搂着。这孩子逗趣,一上来就搂住我的脖子,奶声奶气的开口,“太奶奶,能不能给六六讲个故事?”

    “那六六想听什么故事?”我捏捏他的鼻子,“乖乖想听太奶奶讲什么?”“那!”孩子指着客厅桌上放的一个相框,“为什么这照片只有太奶奶一个人?您头上盖的是什么?另一半是被别人烧去了吗?被烧去的是不是太爷爷?”我看着照片愣神,也没忘轻拍哄着重孙。那照片着实有些年头,发黄的要命,尤其是被火烧过的部分,若是没了相框裹着,怕是早就成了风中别人害怕飘进嘴里的脏东西。不过也是许多年没有人提起,今日也是碰巧重孙起了兴致,否然,我大抵也是不愿回忆。

    你总要承认,一些东西的存在总有它的意思,即使你不会主动去回忆。

    “哎呦!我的好乖乖。”我用力将重孙往上抱了抱,“那太奶奶就给六六讲讲照片的故事。”

    这照片,原本是张合照,另一半的不是重孙口中的太爷爷,而是从城里分配来的教书先生,教镇上的高年级孩子学习数学与英文。

    先生来我们镇上的那年刚过二十二岁生辰,我那时十八,家里人正为我婚姻大事纠结,在先生没来镇上之前,父亲就已经开始犹豫是选镇长的儿子还是隔壁刘婶的小儿。

    我自小是十分听话的,被老一辈人贯穿了相夫教子的思想,无论是女红还是农活都是附近镇上所认同的极好,对父母认定的婚事自然也是没有意见,直到遇到了先生。

    经他手我读了报纸,看了文章,了解青年热血,明白战争不仅仅停留在前线,要改变的还有当今无数人的落后概念。于是,再又一次父亲提及婚事时,我奋力反驳,换来巴掌无数。

    我记得先生只身前往我家那破旧的茅草屋,与干了一辈子农活的父母争辩我的出路。

    “何拘泥于一方寸土而荒废一生,当今女性又不止红盖头一条出路。”这是先生曾说过的一句话,我至今铭记。

    那天,先生是被我父亲用扫落叶的竹扫把赶出家门的,挨了打的同时引了别人的不屑,在那一辈人的眼中,思想走在时代前沿的先生就是祸害,纷纷联合坏了先生的名声,直逼先生离开镇子。

    先生走的那天下了大雨,他撑伞回望身后的村镇,那双眼里,除了悲哀就只剩下失望。

    “先生!”我大声叫住他,“我可等您!'

    他回头,却并不看我,大手一挥只留二字,“不必!”

    此后,我随了父母的抉择在十九岁那年嫁给了隔壁刘婶的小儿。生子,教子,看着他长大成人,看他结婚生子,又看着他的孩子长大,看着他的孩子结婚生子,渐入循环...于是,有了此时躺在我腿间听这故事的重孙。

    故事很无趣且与照片无关,我知道。

    那照片与先生无关却又相关,那实实在在不是先生,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我怎能记得清,更何况另一半还被我烧去。照片上的我头盖的结婚时的红盖头,至于我烧去的是什么,不记得了...

    “那先生呢?”重孙问。“早就不在了。”

    “那太奶奶您后悔吗?”

    我笑着点他脑袋,“你还知道什么是后悔?”

    “妈妈昨天说我应该少看会儿电视,不然小蛋糕就被哥哥吃完了,我没听,蛋糕果然被吃完了,我是相当后悔啊!”

    我看着重孙摇头晃脑的样子被逗乐了,却也是没有回答。

    屋里头响起脚步声,孙媳妇从屋里出来抱起重孙,我伸手摸他小脑袋,“太奶奶...悔啊......”

    孙媳妇安慰我,“小孩子瞎说,您何必放在心上。”我摇头,否了她的话。

    如何不悔?

    这红盖头,一盖,便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