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九章 将心比心
诗曰:
渭水自萦秦塞曲,黄山旧绕汉宫斜。
銮舆迥出千门柳,阁道回看上苑花。
《隋书·礼仪志五》:
“玉輅,青质,以玉饰诸末。重箱盘舆,左青龙,右白虎,金凤翅,画虡文鸟兽。”
《新唐书舆服制》:
“贵贱皆以骑代车”
......
......
崇业坊玄都观道口,禁卫虚虚地围了个大圆,外紧内松。
朱雀大街三百余步宽,足以容下三四十余辆车驾并排齐驱,正是箭弩功力所尽之限。
这个圆便以此为直径,以崇业坊口为原点,将正中一群正交头接耳等候的朱紫贵人和外面疏离的黑暗隔离开来。
玄奘捧着鞋,在一名扶刀持枪的禁卫带领下,向刚才杨凡他们进去的地方走过去。
只是他那一身玄色坏色衣朴素的过分,让守卫的禁卫眼里审视多了点,向带路的禁卫疑惑问道:
“仲书,李将军让你去停车,你怎么带个和尚过来了?”
化成刚才那个禁卫的止问,瞥了那禁卫一眼,正待开口,玄奘恭敬地抢先开口了:
“这位施主,小僧乃大兴善寺玄奘,在杨凡家做客,今日杨凡小道长走的急,忘了换上这醮仪道履,今日玄都观大醮事关体大,小僧便给他送鞋来了。”
说完把那鞋往前一送,给那禁卫查看。
“哦?”那禁卫将信将疑,拿起那鞋子左右查看,又伸手掰扯弯折了几次,像是确认里面是不是藏有锋利暗器。
“怎么回事?”
李孟尝这时候从别的地方巡视回来,看到几个人还有个和尚在这里牵扯,心上一紧,面带不悦,开口便问。
太子世民雷厉风行,出行好辂车。
今上渊喜好安逸,出行好七辇。
车辇速度不同,本就难以调和,偏偏赶到今日一起。
自朝变以来,两父子明上调和,暗里互违,就算一起出行,也是相互牵制。
一众仪仗卤簿自一更尽出朱雀门,至现在半夜,太子皇帝两块仪仗互不相让,停停等等,等等停停,挪都没挪到玄都观。
他看着慢心里急,巡视看守事关重大,一个街口不知道来回了多少次了。
看到这些人在这里呱噪,更是心烦。
那禁卫看他脸色不对,赶紧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李孟尝将信将疑,看向止问所化的禁卫。
止问感觉到身后玄奘的眼光,更不会说话,便点了点头。
李孟尝见平时亲卫确定,自己也拿起鞋子再次检查了一遍。
玄色鞋面上,代表十个方位的十个白色孔洞历历在目,确实是道士常穿的样式。
但鞋履之上显见不凡,上有织金云纹,缠绕翻腾,借火光宝光荡漾,乘月辉氤氲章华。
这哪是寻常道士穿的?
再想想自己在杨凡小道长离开时看到他脚上的鞋确实有些不对,有些像宫中女履的样子。
想到这,李孟尝觉得把这双显然更合适今天大醮专用的道履送进去不算什么坏事。
只是送鞋的和尚自称来自大兴善寺,让他有些存疑。
即使细细验过身,他也不敢负这责任,稍有差错便是掉脑袋的活。
正在这时。
“玄奘法师!”
一声惊喜的娇喝从身后的贵人群中传出。
一个窈窕的身影宜喜宜嗔地走了过来。
玄奘看到来人,微微颔首,双手合十施礼:
“阿弥陀佛,玉瓒施主。”
来人正是陆玉瓒,陆园施茶的小娘。
陆玉瓒刚才在人群里,看到那个卓然不群的熟悉身影,她还以为看错了。
这时看清是玄奘,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懊恼。
她家耶耶陆九翁,那日在杨凡离开后,最终决定只带自己来参加这几乎是整个长安最高规格的仪式,拒绝了玄奘。
而刚刚得知今上与太子双双出面,更是激动得差点昏了过去。
只是陆家名号在长安只是平常人显赫,权贵之士哪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当日那尉迟将军知道自己名号,已属难得。
此时她跟耶耶真得跟帝国最尊贵的人站在一起迎接今上与太子时。
她感觉到得只有窒息,那些旁若无人视若草芥的眼神,让她在人群里如何能呆的下去?
刚走出来透透气,正好看到这一幕,便过来了。
“玄奘法师,你,真得过来了呢?”
陆玉瓒平时见惯各色人等,此时见到朝思暮想的法师,只有口拙舌笨。
只好顺着刚才他们谈论的话头,看着玄奘手上的鞋子说道:
“那日初初见面,原来这月余,法师跟杨凡小道长这些日子这么熟了呢......”
李孟尝一听,边放了心下来
虽然陆玉瓒面相不熟,但从里面那群朱紫大人里面出来的,必定是哪家的家眷,能面熟他李孟尝何德何能?
也勉强算个打包票的,不如送个顺水人情。
边拱手一礼:“呵呵呵呵,既然你们相熟,就劳烦法师拿给小道长吧,看小道长法相庄严,袍服齐备,今日必然是要在前列显法的。”
“既然法师与玄都观相熟,劳烦法师速速拿与他,免得在今上面前失了体统误了法事。”
说罢,李孟尝又朝止问使了个颜色:
“王仲书,你与法师一起进去,务必将这道履送到杨凡小道长手中。”
止问心里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默默点头。
玄奘收起鞋子,向陆玉瓒匆匆别过,便跟止问头陀所化的禁卫,头也不回地进了玄都观。
陆玉瓒心情难抑,嘴里诺诺自语几句,神使鬼差地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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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都观东有一殿,与正殿齐高,伏掠其他殿,重檐悬山,殿额高挂“十方”二篆。
殿外大场上,无数白眼缭绕,经久不散,将正中一个硕大的高坛云蒸雾绕。
高坛四周,数十道人正聚精会神地弹奏法器,长吟短颂,仙乐飘飘。
从殿门到高坛,一路旗杆高耸,又有数十道人各守杆下,手里俱都捧着一篷布做的物事经历等待。那些物事,两侧款式相同,只颜色不同。
“淳风师兄,那些是什么?”
香薰的夜风更凉了,杨凡打了个寒颤,手里悄悄地将还有些湿的发梢塞进冠沿,又捅了捅捅了捅走在前面的李淳风好奇地问道。
他刚扫了那些物事几眼,听了一路仙乐,肚腹里满是疑问,只是如今玄都观远胜平日庄严,莫名地声音低了许多。
李淳风走在前面,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道袍,宝相庄严,听了杨凡的问话,也不回头,但还是压低了声音:
“这些都是我道教科仪,两侧那些是阴阳两幡,金布阳幡关召功曹符使土地,预告三界神灵,竖立宝幡,告盟三界,玄色阴幡,使十方幽魂,睹此灵幡,一念皈依,积劫大罪,随风消灭。”
“中间那高坛,待时辰一到,观主与我师兄,与今上太子,同登做法,行大醮主科仪各事,你我都在坛下呆着照做祈颂便是。”
说到这里,李淳风突然起了心思,脚下一停,转过身,对着杨凡就是深深一揖:
“师弟,再过一个时辰,这周天大醮就要开始,你我以后便是真要兄弟相称。”
“师弟可愿原谅师兄过去种种?”
杨凡正东张西望,看到李淳风突然郑重的来了这么一出,顿时楞在那里,不知从何说起。
想起那夜的被纪信挡下的一剑,杨凡心思复杂回了一揖地道:
“世间有一理,曰将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