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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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旗鼓相当

    两人互相打量角逐,以至屋子陷入一片死寂。还是少言进来放吃食,才打破僵局。久久笑着夹起盘中的芙蓉糕放进嘴里,心想着既然连如此细小之处都知道,想必对她的事了如指掌。但对方了解归了解,她也不能自爆家门,只得欲盖弥彰道:“所以你是想让本庄主救人?欸,兄台,莫随便听了谁的话就信以为真。搞不好就将你屋里那位嗷嗷待医但好歹尚存一息病人,送上了西天。”

    久久抿了一口茶水将嘴中的糕点化开,甘甜可口,加之半天未进食,久久更觉此滋味美妙至极。

    “是圣医谷谷主指点的在下。连榕前辈与毒蛊庄奇老庄主交好,若不是老庄主生前交代过,连榕前辈断不会轻易说这话。”

    这该死的老东西!久久又把早已化作白骨的奇大仙在心中痛骂了一百遍:竟为了老情人出卖徒弟!

    “所救之人为何?”久久恢复泰然。

    “回鸢山山主之女,回辛。”

    “我可听说这回姑娘,与聊城的白家有婚约,不日将完婚。你这可是为他人做嫁衣。”久久言语之间充满讥讽。

    回鸢山的人尤擅惑心术。不知是否由此,回家千金才将江湖男儿们迷得神魂颠倒。回小姐的裙下不乏风流轶事,其中传得最唯美浪漫的一桩,便是一件叫做“漫天飞雪”的韵事。回家小姐是南苑人。南宛地处阳城以南,天气温和,而回家小姐偏爱寒雪,还让人在额头纹了一片六叶霜花。

    一清阁阁主清苏与回家小姐是青梅竹马,亦是痴迷回家小姐痴迷得最厉害的一个。元宣二十年的冬天,大概就是三年前,一直想为回家小姐做些什么的清苏,为博美人一笑,用内力将茶湖的满湖水一击十丈高,再使了一招“冰魂雪魄”将漫天湖水凝固成寒冰,最后用一掌“冰消雪释”将寒冰散为漫天纷飞的雪花。最厉害的时,飘落下来的每一朵雪花,都是回家小姐所钟爱的六叶霜花。

    听褚邵讲完这段美闻时,久久首先就质疑的便是天底下怎会有内力这么深厚的人。褚邵却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清苏的功夫本就天下无二,此番也是寻常操作。

    偏偏回家小姐不中意清苏,一年前让他父亲定下了和聊城白家的婚事。白家虽是聊城富甲一方的商人,但比起财力,不一定能胜过四处立业的一清阁。而且论起才貌,清苏“探扇浅笑美若玉,弄剑淡恨气轩昂”,是儒生白公子不可同论的。世人虽迷惑,却也猜不出其中缘由。

    “庄主久居深宫,没想到对江湖上的事倒是烂若披掌。不过庄主怎知,在下不是白公子。”清苏捻指转了转手中茶盏。

    “也罢也罢,管你是谁”久久故作玄虚道,“医者父母,不关心患者的风花雪月。此时她可还在南苑,又身中何毒。”

    “在南苑城。中的噬心散。”

    久久将嘴里含着的这辈子喝过的第一口酒喷了出来。她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脸色一变,瞬时露出乖觉讨好笑容,慢吞吞端起茶壶,恭敬地为男人斟起茶来。

    “这......噬心散,虽的确是毒蛊庄的手笔。”倒茶的空隙,她忍不住瞄了瞄男人一眼,而男人并无异色,“但本庄分南北两派,我虽任庄主,却只负责北派,从不过问南派之事。世妹是南方人,断与我北派没有关系。”

    见男人没有说话,久久继续卖力地推脱责任道:

    “这毒吧,虽说是没有解药,但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命。只是......”

    “只是中毒后一月方现症状,待察觉时毒已入髓。中毒者心痛如绞,直至半年暴毙。”

    久久干咳两声,轻声道:

    “也好歹有半年。若是用的见血封喉一类的毒,怕早就瘗玉埋香了。”

    男人只轻轻瞪了久久一眼,她立马阿谀起来:

    “这歹人还真是心肠恶毒且毫不懂怜香惜玉,竟舍得对一倾城红颜使如此下作之毒。该死,委实该死。可查清下毒之人为何,即便是他南派的人,待本庄主查清也绝不姑息。”

    男人意犹未尽地看久久卖力演戏,再品了品久久倒的茶,甚觉滋味美妙。

    “下毒之人,早已得了他该有的下场。在下是非分明,不牵连无关之人。”看着松了口气的久久,男人不免好笑道,“只是听闻毒蛊庄只行迹于南方,何时又出来个北派?”

    “所以说,天下之大,不是所有事都是为你所知的。我既为庄主,又常年居住汴京,在北方自会安插人手护我安全。”

    闻言,白衣男子更来了兴趣,将已经放到唇边的茶盏放了下来,含笑打量着脸上还沾着土垢且衣衫褴褛的久久,反复用杯盖拂着盏中茶沫。

    “看来,庄主的‘人手’并不怎么样嘛。”

    久久腹诽,可不分南北两派么,南派振长老主事,管阳城以南,北派她主事,只管褚邵一人。说白了,她只是徒有虚名而已。所谓庄主,不过是他师父赠予元帝的将自己拴在身边的由头。

    “你这歹人莫窃喜。本庄主的人......几日前被调去完成重、大任务了,方才让你今日有可乘之机。”

    “嗯~”男人的喉咙发出含糊的声音,“绑架丞相嫡女,算得重大。”

    闻言,久久将嘴里含着的这辈子喝过的第二口酒也喷了出来。绑架千钥姬是她精心策划的,为此她可谓是倾其所有,毫不为自己留退路。如今却被人轻易戳破。元帝、千闻贤岂不是更容易就查找到千钥姬的下落。

    “不仅如此,在下还知道昨日,工部侍郎的千金在赛马场上的意外,也出自庄主的手笔。不过庄主也不必心忧,这些都不过是跟踪庄主时的无意所获,在下无意插手。现下丞相嫡女还被庄主的……”男人故意顿了顿,“北派弟子严加看管着,丞相府上下也只以为自家小姐顽劣,偷跑出去游玩了。而工部侍郎家的千金在赛马场下楼梯时摔断了腿,也只是自认倒霉安心躺在闺房软榻上养伤。没人......怀疑到庄主身上来。”

    久久轻轻吐了一口气,顺着男人的话头道:

    “她章苔既敢当众辱骂本庄主,断她一条腿已经算便宜她的了。这千钥姬吧……”九九摸了摸下唇,“的确没招惹过本庄主,但本庄主实在讨厌她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现今让她上上当,今后才方知谨慎行事。是为她好!”

    久久偏着脑袋看了男人一眼:

    “你既知本庄主锱铢必较,难道不怕今后本庄主伺机报复?”

    “哼,”男人冷笑,“这样一说,在下倒是很期待呢。”

    男人看她的眼神,像极了看掌中玩物。久久愠怒,将手中的筷子狠狠砸在碗沿之上。

    “你捏我把柄,以此相挟。看来......你的那位小情人,本庄主还非救不可了?”

    “哪里的话,”男人漫不经心地为久久斟了一杯酒,“即使在下未抓住庄主的把柄,这人,庄主也是必须得救。”

    久久将面前的酒杯一推,酒渍四溅。

    “本庄主不同你做口舌之争。你的人既是在城门处抓的我,想必你也知道本庄主本就打算混出汴京游耍,顺手救个人其实也无妨。”

    久久抓起酒壶,大灌几口,直到热气充盈了整个身躯才罢休,再抬袖,一把抹去酒渍。

    “但是你得答应本庄主三件事。”

    “庄主尽管说。”

    “本庄主出来只为寻乐,不想被杂碎子事坏了心情。我只答应救你的小情人,其它事一概与我无关。”

    “自然!”

    “二来,我自幼在宫中生活,又受尽元帝宠爱庇护,锦衣玉食惯了,吃不得苦。是以,本庄主的吃食用度,即使不能与宫中比,但绝不能敷衍了事。”

    “明白!”

    “最后一点……你也看见了,本庄主不会功夫,也不善用毒,这一路你须得护我周全。”

    “好!”

    久久合计着,只要去南面,阳城是必经之地。有男人护送,省了她不少麻烦。她只需一路顺从,让男人放松警惕,在抵达阳城之前逃脱即可。

    “言尽于此,你可以走了。看着你这副阴阳怪气的脸,本庄主属实吃不下饭。”

    目的达成,即使被久久嘴上占了便宜,男人也不生气,说了声“告退”便准备离开。男人刚推开房门,脚还没迈出门槛,忽听身后喊了声“清苏”。男人肃然转身,眯着眼打量着久久。

    “本庄主在元帝身侧,也是见过些市面的,与你交谈一番,觉你是个人物。你这言谈举止不拘礼节,不似朝中人。江湖中有头有脸的,进京朝拜时,本庄主有幸都见过。只有阳城以南的清一阁,向来不屑与朝廷打交道,历来阁主都不愿进京朝圣。本庄主猜你便是一清阁现任阁主——清苏。所救之人又为清苏的青梅竹马回家小姐,便没差了。”

    “庄主知道,在下无意隐藏身份。”清苏回道。

    “被本庄主不费吹灰之力就猜出来了,面子上挂不住吧!”久久意气风发,“既然我一介泛泛之辈都能猜出是你,更何况在京城遍布眼线的元帝。方才听你的小跟班叮嘱屋外的护卫不可放松警惕,待明日过后才能休整。那么......此时我们必然还在汴京城中。”

    久久心情大好,手挥竹筷在美食之间游走。

    “唔......以本庄主看啊,明日你也别急着走了,寻个由头去宫中走一趟,而后大张旗鼓地离开汴京,方能摆脱嫌疑。”

    清苏走后,令少言送来了金创药和衣物。侍卫衣中,还夹着一件天蚕丝绒的里衣,看着与普通衣物无异,实在由千万丝绒严密缝制而成,保温蓄暖,久久也不用再穿着厚厚的冬服了。想来,清苏的手下应该正是如此在一望无际的人群中认出了她。

    倒不是久久疏忽。她虽的元帝元后宠爱,实则无权无势,难以弄到如此珍贵的物件。元帝倒是有办法,但惧冷是久久最显眼的特征,元帝不会将牵风筝的线割掉。

    想起来,久久还得感谢姓清的今日将她绑了,不然必然落得被抓回皇宫,并且永远无法逃离的下场。